缪福森踌躇地来到了康定河,脚踏着黑土,河岸旁已经没人了,土地倒也很平。他一眼望去,康定河大约宽50米,河面没一点波澜,是黑的,大致是化工厂的缘故。河对岸一片碧绿,草长莺飞。与这里苍夷的环境相比,那便是天堂。缪福森只顾望河对岸风景了,才发觉对岸果真有士兵,手中拿着步枪,那几个士兵业已发觉,正死死盯着缪福森。缪福森不再敢多望了,把头扭向自己所处的世界,正要再叹息,猛然间发现隔自己100来米远有个人坐在地上!
缪福森很是诧异,赶忙跑上前去看。他刚到那人身边,就感到不对劲:他的头发是金黄的,全身都湿漉漉的。那人看缪福森冲过来,显然有些害怕,赶紧站起来退了两步,嘴里喊着:“别...别!”
缪福森停住脚步,很疑惑地问道:“你是哪里来的?不会是融城的吧!”
那人点点头。他的年龄看起来与缪福森相仿,穿着一件深绿色的连身运动衣,体格没像缪福森那么瘦,也没蒋兆轩的壮实,头发是金黄的,眼睛也不出缪福森所料——是蔚蓝的。他长得很白净,薄唇,皮肤晶莹剔透,跟缪福森这个黝黑的小子相比,不知高贵了多少倍。缪福森一眼就看见那孩子不属于这个城市。
“你是游泳过来的吧?”
“对。”
“你叫什么?为什么来我们这个破城市?士兵不来抓你吗?”缪福森想把这个人摸透,可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看见缪福森没有敌意,就又坐在地上发起呆。缪福森有些纳闷了,不过还是很恭维地对他说:“你好啊,不想说就算了。我叫缪福森......”
那孩子仍没理睬他。
缪福森也无话可说了,同那小子坐了起来,一起发呆。此时的缪福森忘却了姜世奥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在发呆时想通了:既然有人能从对面游到这边,那么自己也有可能游到那边!缪福森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自己在那边生活,即使实现愿望的过程很艰苦,但自己一定会改变的!
缪福森昏昏沉沉的,不知坐了多久,那小子终于发话了:“我叫——鹿现荣。”语气是极为冷淡且不屑的。缪福森猛地被惊醒了,脸上又浮现笑意。鹿现荣慢慢站起来了,缪福森也随即起来跟随着他。缪福森这时如同跟屁虫,跟着面不改色的鹿现荣绕着河边走,缪福森边走边跳,不停地问着关于融城的事。说来也怪,这时的鹿现荣好似变了一个人,缪福森问什么他答什么。
缪福森终于知道了自己朝思暮想的融城大致样貌:街道干净又敞亮、每个人每天都能喝到热腾腾的浓汤,吃到自己从没吃过的猪肉、那里有很多高楼大厦,街上火树银花的。晚上时,街道被无数盏霓虹灯照得通明。
接着,缪福森就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他问道:“对了,鹿现荣,你刚为什么不理我啊?”
鹿现荣紧随其后说道:“我在观察对岸士兵,等他们走后我再走。”
缪福森看着一脸正经的鹿现荣,还是不解,又接着追问:“这跟你不吭我有啥关系?”
鹿现荣摆出不耐烦的表情答道:“实话跟你说吧,我刚就是觉得你太傻不想理你。”
缪福森这下只得跟在鹿现荣身后,不说话了。鹿现荣又开始追问缪福森问题了:”那么,拥城是如何的?“缪福森一听到这句话,嘴一下就撇下来了,站在原地埋怨地说:”我们的生活,很艰苦,和你的生活天壤地别,你平日的生活,就是我和伙伴们朝思暮想的天堂!“鹿现荣不再说话,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仿佛什么事都见惯了似的。两个男孩又都没话说了,继续向前走。这期间,缪福森一直偷瞄着鹿现荣,鹿现荣却没发现,他一直在向拥城那边望......
他们慢悠悠地散步到康定河源头,那是个小山坡,已经没有了植被覆盖,在拥城这边。此时,到了正午,淡白的太阳升到灰天的顶端,没有一丝云彩牵连在天幕,飓风起来了,漫尘飞扬,或是飘荡的,亦为跋扈。风沙吹的河岸上的两人睁不开眼,缪福森挡着脸急匆匆说:“那个,鹿现荣,我...我先回家了啊,你要不跟我一起?这天儿你也去不到哪。”鹿现荣同样眯着眼说:“不,你先走,以后每周三晚来此找我。”缪福森点点头,转头跑走。
拥城中心,到了正午,人多了起来。缪福森看着乌泱泱的瘦弱的、黝黑的人们,想找到自己爹的店。他还没去过几次,那家店是他爹缪勇在两年前租下的,是个修旧手表的小店。缪福森在街上转了两圈,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他还没吃午饭呢。缪福森在一个街头看见了大张旗鼓的黑人帮,充斥着呐喊声、欢呼声、数落声,掌声——他们正在举行比赛,缪福森凑近围观的人堆,果不其然,蒋兆轩正摩拳擦掌准备上场。缪福森对这种无聊的比赛厌烦透了,准备去找父亲。缪福森在喧闹的人群中看到了那家破旧的老店,挤进去了,店里没人。
“爹!爹——爹!”缪福森连着叫了好几声,没人应答。他挠了挠头,回头朝门外看了看。街上很多人蹲在路边吃饭。缪福森迅速把店门锁上,朝家的方向走,刚走了两步,缪福森就听到身旁的胡同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缪福森不用想就知道是谁,那是支支吾吾的声。缪福森意识到有些不对,可能是父亲受伤了。他急忙跑进了阴暗潮湿的狭窄胡同,一转弯,缪福森便看见头破血流的父亲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个衣着破旧的女乞丐,缪福森赶紧过去搀扶缪勇,旁边的女丐连忙说:“哥哥,他不是我弄倒的......他刚才倒垃圾时摔着头了,我正想带他去医院,可我有没有钱......”“停!我没说是你弄的,能帮个忙吗?帮我扶一下他。”缪福森拉着父亲肩膀,气喘吁吁地打断了女乞丐。“哦好的好的...”女乞连忙应答,用瘦弱的身躯挺起了昏倒的缪勇的另一只肩膀。两人歪歪扭扭地把缪勇抬到家里,缪福森没敢多喘气,把父亲放在床上后,就翻箱倒柜地找绷带,女乞在一旁尴尬地看着,不知该做些什么。
不一会,缪福森给父亲包扎好了头,终于得以坐下来喘两口气,这时他才想起来还没感谢那女乞丐。缪福森赶忙看向来楞在原地的小女孩。他才发现,这个小女子是长得如此可爱!她看起来比缪福森小3、4岁,穿着件已经染黑了的连衣裙,头发很长,乱蓬蓬的,女孩的脸上只有眼睛是明亮的,剔透。缪福森站起来给那女孩握了握手,致以简单的谢意,女孩抬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还是咽下去了。
缪福森感谢完,又问道:”你...没有家人吗?“女孩摇摇头。
”你的名字是什么啊?“缪福森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时他生怕惊动了这个可爱的小天使。
”达莉娅·英格丽德·多尔蒂“女孩小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