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啊啊——啊——啊——呜哇——”一阵嘹亮的唢呐唢呐声,从村子东北角传了过来,打断了两个女人的对话。这个声音对这个村子,以及附近方圆十里几十里的村子再熟悉不过。这调调想起来,就代表着谁家有白事了。不同于其他地方红白喜事都吹唢呐,只是曲子不一样,这片村落里,只有白事才会吹起唢呐,结婚生孩子的喜事是不吹唢呐的,除非结婚放歌曲的时候,歌曲里会有一两首唢呐歌,平时是断不会请唢呐班子来吹的。
“唉,这老头走的还真是时候,你说,要是赶到过年可麻烦了。”孔秀英听到喇叭声感叹道。
“说的就是,不早不晚。基年(今年)冬天咱庄上可是老了好几个了。你看广喜家娘,兆武家娘,新春家奶奶,传标家爷爷,再加上这个宝胜家爷爷,都五个了。”孙玉梅掰着指头查着。
“唉,人哪,总有老的那一天,好好活着。走,不早了回家做饭吧。”孔秀英说着就准备往胡同里面走。
“行吧,回家做饭,下午去家东(村子的东边)看看去。”孙玉梅说到。
按这里的习俗,这里说的家东就是村子东边的意思,字面意思就是家的东边,简称家东,但一般都距离自己家一定距离以上才能叫家东,以此类推,西边叫家西、北边叫家北,唯独家的南边不说家南,而是说家前。大约是谐音的事情,家南就跟“加难”一个读音,不吉利。而家前就好听多了,“加钱”嘛。再者用了上北下南前后左右的方位来说,大部分人家的正屋都是坐北朝南的,那南边也就叫做前边,屋子的前边嘛,北边自然也叫后边,于是又衍生出来一个词儿——家后,即为家的后面,类同于家北,呼应家前。但家后的距离似乎又没有家北所涵盖的距离更远。
而这所讲的家前、家后/家北,家东、家西,还有着无法明确的范围,一般都这么认为,以村子地界为界,出了村子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地界以外,就不能再称作家什么方向了。比如跨过村子东边的地界,你站到了邻村的地里或者村子里,那你就不能在说自己在家东了。因为,你不仅出了自己的小家,更出了自己大家(村子界限)的范围了,在别人地界上再说你在家东,就不合适,也不对了。
总之就是在自己村子的地界里,这些称呼都基本上是有效的。但也有个别的例子,比如向北出去村子后,是村子的大片庄稼地,再往北边走,过了一条人工河渠,就到了另一个村子的庄稼地界了,但是另一个村子没在这里,是个洛河村,种田的地还在这,村子搬走到其他地方了,那就类似于他们村的地是一块飞地了。这个时候,就算你过了自己村子地界,到了这个村子庄稼地的地界,也可以说在家北了。因为这些地已经失去了“家”的参照物了,他们的圆心——村子不在这里了,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强烈的界限感了。
孙玉梅见孔秀英往回走,自己也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又说到,“哎,嫂子,要不你基门(今天)晌午上俺家吃饭弃(去)呗。反正咱俩都一个人在家,省的你冻手了。”
“不了不了,我一个人回家随便弄点吃吃就行。吃完饭,晚会我去找你,下午去家东看看去。”
的确,一个人怎么着都好对付,而且又是在自己家,想怎么样都可以,很随便,很随意,想怎么简单吃点就怎么简单吃点,反正也没人看见。人都是这样,人无完人,事无全事,世界是阴阳组合而成,那事情也是有好有坏组成,有光彩的和不光彩的。光彩的事情可以拿到外面去做,不光彩的都落在自己家做成。所以,很多时候,看起来很和谐,很宁静,甚至可以说很美丽的村庄,每个家里都有不一样的不光彩的事情发生着。
就好像宝胜家正在发生的这白事一样,看起来远的近的近家门子都陆陆续续凑到他们家里,看起来人多力量大,很和谐,很融洽,一大家族齐心协力的再面对这件事情。谁又知道背地里,各个近家门子之间又有什么矛盾纠葛,各个近家门子自己家里又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发生过,正在发生或者未来将会发生呢,又有谁知道整个村子的各家各户,或近家门、或邻近、或只是毫无瓜葛的同姓人家自己家里关起门来,又将要有多少的不光彩的事情即将发生呢?
就好像宝胜家正在发生的这白事一样,看起来远的近的近家门子都陆陆续续凑到他们家里,看起来人多力量大,很和谐,很融洽,一大家族齐心协力的再面对这件事情。谁又知道背地里,各个近家门子之间又有什么矛盾纠葛,各个近家门子自己家里又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发生过,正在发生或者未来将会发生呢,又有谁知道整个村子的各家各户,或近家门、或邻近、或只是毫无瓜葛的同姓人家自己家里关起门来,又将要有多少的不光彩的事情即将发生呢?
家东宝胜家方向,唢呐从上午扯开第一嗓子之后,几乎没有消停过,以至于整个村子逐渐的都知道那个方向有了白事了。孔秀英吃过午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去茅房撒了泡尿,刚提上裤子出来,就看到孙玉梅从外面进了自己家院里。
边往里走,边喊道:“嫂子,收拾好没有,咱们走吧?”
“行啊,你等我把猪食倒到猪槽里喂了猪哈。”说着,孔秀英走到茅房旁边的猪圈,将一盆搅好的猪食倒进猪槽,一头刚刚还卧在那里打盹的黑毛大肥猪呼塄就站了起来摇头晃脑哼哼着快步走到猪槽前,张开大嘴贪婪的吃了起来。
“呀,嫂子,你家这大黑猪都长这么肥了。基年过年要准备卖的还是自家杀了卖肉啊?”孙玉梅一脸的羡慕。
“再说吧,还不知道呢,得等俺家老头(老爷们)回来再说。”孔秀英将猪食盆子放在猪圈的矮墙上,将沾了点猪食的手,往旁边的一棵树身上抹了抹,又拿开搓了搓,往衣服下摆上蹭了两蹭。对孙玉梅说到,“走吧,待会去小超市买两把火纸给东边送去。”
“行啊,我说的就是这,虽然跟宝胜家不是近家门子,也远不哪去,按辈分也得叫宝胜家爷爷一声爷爷哩。从哪方面论,也该送火纸了。”孙玉梅解释着。眼看着孔秀英去关了堂屋门,也没上锁,转身就往她这边来。
“哎,嫂子,你门咋不锁哩。”孙玉梅提醒道。
“唉,穷家破舍的,谁偷啊。走走走。”说着,就往院门外走。孙玉梅见状也不说话跟着往外就走。
出了院门,孔秀英反身将院门关上,这回倒是上了锁了。
“你看你嫂子,刚刚还说穷家破舍的,这会儿又主贵了,上锁了呀。”孙玉梅有点笑笑的。
“这你都不懂了,外面锁门防小人,也能防个狗啊、猪啊啥的跑不进来。”孔秀英解释道。
“唉,还是嫂子你懂得多,咋说都有理。怪不得人家都夸你能说会道呢。”孙玉梅突然就觉着自己差了些,但又一想,好像在某些方面比孔秀英要好一些,比如自己儿子都回来了,她儿子还没见影呢。想到这里,瞬间觉着胜了一筹,不禁一阵的暗自开心,连嘴角都忍住不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