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隐士之处
玉城惭愧一笑,道,“除了我眼睛熬红了之外,丞相大人也双眼通红跟个熊猫似的,他大概是怕你瞧见所以不来看你了。”
“你这眼睛这么红,肯定是哭过了。”长宁指着玉城笑着说,玉城被她猜中,想起自己这两天哭丧脸的样子,不由大没面子。脸一闷把碗往桌上一搁,丢了句话就走了出去:“鬼才会为你哭。”
玉城走了长宁才得些功夫看了看四周,这里不像是客栈倒像是民居,想来陈陵君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踪,这暗的变成明的,自然得躲上一躲才行,而自己的身后又没有大军支撑,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的。
长宁躺在床上便盘思起那天夜里的事,她跟墨骊若一对一的打起来这实力上应该不相上下,便对方比自己多了一份狠绝一份毒辣这行事上就占了上风。此事过后大概整个燕鸣城都会不得安生,现在大街上应该随处可见搜兵了吧。
长宁本想再睡一会儿但怎么也睡不着,便干脆起身下地站在窗外瞧风景,她本伤在肩头并不妨碍行动,只是身子毕竟受了伤有些虚弱罢了。那种虚弱仿佛所的力气皆被消磨殆尽,再加上肩头的伤就如车轮碾在骨头上一般地疼,所以行动就大为不方便。
这燕鸣城真是多雨,外面刚下过一场晚秋细雨,地面有些潮湿,已有一堆乱叶在风中打转,而树上的叶子仍在簌簌发抖一片一片的往下掉。
树下有一位小姑娘身着农家打扮,不过十几岁的样子,马尾高束十分精练,生的不算漂亮,但看起来充满朝气,哑狼正在院子里舞剑她在边上看着,看得兴起时还会拍手叫好。
长宁看了看这座宅院,是坐古宅但也占地极大,内中花木繁郁但并没有阴沉之气。长宁重又坐回床上躺下,朦朦胧胧似睡非睡的,再次睁眼时边上点了几只烛火,身上的被子盖的极好,而远处的桌子上玉城正趴在那里睡觉,而窗边哑狼身形紧崩正在放哨。
再也无眠,长宁干脆持了烛火在院子里随意走走,一间一间房的推开来看,其中有一间房极大里面全摆满了书架,架上的书也一本一本归放的整整齐齐,可见主人是个极爱惜书籍的人。
“你怎么来了?应该多加休息,小小身体。”宁越不知从哪个架子后面遁了出来,看着长宁。
“睡不着。”长宁从那些书架之间穿过去,这里纸书、锦帛卷轴、竹册倒也应有尽有,堆放整齐,干净无尘,空气间还漫溢着淡淡的书香与檀香混合的味道,可见主人平日里对书阁的打理十分用心。
“你在这里干什么?”长宁轻问。
“在找一样东西。”宁越仅仅看了长宁一眼便又低头在书藉中翻找出来,长宁看看这么多书,有心挖苦道,“你这样找一本书,无异于大海捞针啊,即便再找上十天也未必……”
“找到了……”长宁话未完就听宁越得意的倚在书架子上,手中扬着一本书,将长宁的后半句话生生的呛了下去。
“你怎么这么快就找着了?”
“我发现了这里藏书的规律。” 宁越抬头看了一眼长宁,在这满是书卷芬芳的空气里,也就只有几支烛火的光亮里,她正慢慢的走过来,带给他越来越大的压迫,不由就低下头看书,故作不理会她的样子。
长宁又讲了几句话见宁越未曾答理,便将手中的烛火在他眼前晃了几晃,“宁越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宁越你这个人太讨厌了,跟你说话也爱理不理的,这么快就……”
“苏长宁……”宁越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袍脱了过来给长宁轻轻的披上,道,“你要出来好歹披件衣裳出来,你看看你现在成何体统?”
长宁一低头看看自己,她从床上下来就只穿了件淡粉色半透明的里衣裹身,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给人一种整个人澄澈透明的感觉。
长宁下意识将披着的衣裳裹紧了些,笑骂道,“那你还是讨厌……”
这一句讨厌已经带了女子的娇羞与调笑,宁越不由微微一笑,故意道:“这时就觉得我讨厌了?非常非常的不可人意了?”他一笑时紧抿的唇角微微一咧,看向长宁的眼神却显无辜与纯净。不知怎么宁越那份好纯净的脸相,却让长宁总能感到丝性的魅惑,长宁心里一跳脸一红啐了他一口:“去!你一个男人要长得那么可人意干什么?”
宁越被她逗得一乐微笑道,“能有力气逗笑,看来身子该是无有大恙了,来,让我看看伤势如何了?”
“不要。”长宁摇了摇头。宁越刚才急着找书,衣鬂有些微乱,但神色却是自若,脸上仍带微笑,“干嘛如此拼命,你救了我,我也不会谢你。”
长宁也抬头傲笑,“你救了我,我也不会谢你。咱们彼此彼此……”
二人心意相通,对望一眼,突然就都笑了起来,笑过之后二人的目光随即柔和了下来。
天上残月一钩,映着细雨点点,月色从窗户中散进来,薄光如烟笼着两人。
宁越微微偏转头,遥望窗外,而他在看窗外的时候,长宁却在看他。长宁觉得这样白衣静立、眺首凝思的宁越,很像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长宁,过来看看这本书中都写了什么。”宁越终于收回视线,招了招手让长宁过来,长宁过去一看那是本很古老的书了,这书也没有脸面,而且内页都已发黄,但她翻了几页又似不像,其中内容分明是有关当今衡夏国陈陵君的秘史,应该时间不长,长宁看了宁越一眼,“这都能被你找到?”
“只是原本听这屋主人提起过有这本书,当时不以为意,但现在两国交战天子被困,或许这本书对如今的大局能有所帮助,所以就想翻出来看看。”
“我倒是很好奇,这屋主是谁?”
宁越敛笑凝神,心中感慨道:“都说燕鸣城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是个如同水墨画一般精致的地儿,这儿多出人才,但最有名的还要数隐士路非桐。”
“路非桐?可就是那些文官们口中常提到过的那个人?看他们的口气,似乎对其极为崇敬。”长宁被挑起了兴趣,伸手抚了抚这本已经微有发黄的书,“也就是说这宅子的主人就是路非桐,而这书也是他写的?”
“正是,路非桐,燕鸣人士,传闻师出沈从国师,有经纬之才,懂纵横捭阖之术,但其人脾性不定,喜欢游历天下,向来飘渺无踪鲜少露面,所以多有造访之士求而不得,故为隐士,这里,就是他原本的家,”宁越将烛火移近了些,道,“我与他是多年的好友,曾在游历时结交,当年我们之间曾有一诺,这宅子亦可随时使用。”
“市坊间早有他不少传言,真可谓吹捧的如神仙一般厉害的人物儿。”长宁心有愕然,便不再说话,她与宁越坐在墙角挤在一起就着烛火读起了陈陵君的秘史。
两人读罢已经是四更天了,长宁看看宁越,问道,“怎么样?”
宁越也看看长宁,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至少这本书还有点用处的。”长宁将此书扔回原处,用手揉了揉脑穴,便将自己在陈俊君府上的所见所闻都叙说了一遍给宁越听,宁越倒是笑了,“看来我们此趟府邸之行,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还有可乘之机。”
长宁表示赞同,“那好,此事事不宜迟,你去找那七妹妹,我去找那陈管家。咱们分头行动。”
宁越对长宁一拍掌定下的事表示反驳,“为何是我去找七妹妹?”
长宁眨了眨眼,连眼睫上都落了笑意,“人家七妹妹慕你美色,贪你才华,此等好时机不利用,你还更待何时啊?”罢了,长宁又伸过手抚了抚宁越的脸,调侃道,“你就牺牲一回美色,当救陛下要紧。”
“苏长宁……”宁越咬着牙,他牙齿根都恨得酸酸的,怎么一向不当心不在意的样子现在居然被她欺压到头上来了, 甚至于拿她全无一点办法,但正是如此心中反是升起一股温柔,一向她最会左右自己的想法,让自己怒则怒,想让自己喜则喜,虽然自己表面上善于隐藏但内心里的真实感受他还是清楚的。
“苏长宁,有句老话叫覆水难收,你把我泼出去了,到时收不回来你可别后悔。”长宁的发丝被风一吹吹到了宁越的脸上,宁越拢了拢她的发将它放在她的身后。
她们坐着的位置正好是阴影和光明的分界,长宁处在黑暗之中,而边上的宁越脸上则被烛火镀上一片朦胧的光。此刻长宁轻轻将头枕在宁越的肩膀上,道,“宁越,你说你是最了解我的人,那我也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你若当真是个泼出去了收不回来的主儿,我也不会下此决心让你去冒这个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