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有些晒了,刺得凌晨眼睛有些许睁不开,转眼间已快到黄昏,两人牵手下山去。
下到石平处,却看见一樵夫挑着一旦柴火,竟不知他从何处下来,背影望去,看得他步子矫健,不似寻常樵夫,走得近了,却是个20出头的年轻人。
只见他长得颇为俊美,却又带着几分器宇轩昂,虽是布衣打扮,衣裳却很是干净,身上竟不带一丝尘土。
那樵夫见有人跟来,咦了一声,转身望去,却见一男一女,正并排着往山下走,已到其身后。
这女子竟是画中走出来,山野村姑定不会这般高贵出尘,这男子也是颜如玉,倒是一对金童玉女,十分养眼。心里暗暗称奇,却不声不响,继续赶路。
那男子步伐快了起来,虽不刻意跑,走得却是脚底生风,转身已不见人影,凌顾二人好奇心顿起,如清风吹过,两个身影一动,已飞出数丈,当真是踏雪无痕,美妙至极,和前方男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那男子听闻后方脚步轻如风声,不带一片尘埃,暗暗吃惊,他身上挑着柴,身手逐渐慢了下来,身子定了定,咦了一声:”好俊的功夫“
顾凌二人见此,一个回转,如同树叶飘过,已是转身到那男子前方,两人肩并肩,面色平静。
顾晨风见那人姿态不凡,能从他们眼皮底下毫无动静的出入,一定不是普通人,如今武林人才辈出,败类也浑水摸鱼,有意试探一番,把凌晨拉到身后,点点头,凌晨知晓他心中想法,眨眨眼表示默认。
”兄台可是山中人?我与这位姑娘方便讨碗水喝?“
那樵夫见二人态度诚恳,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随着山路走来,待到转角处,樵夫指指门前几处茅草屋,说道“二位客人,寒舍到了。”
凌晨看了看,离山脚人家尚有些距离,想必是喜静,当下也不多说,跟着顾晨风进了屋。
虽是山野人家,简陋,确干净无比,三间房。主人卧室,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床头挂了件虎皮大衣外,再无一物。一间书房,整间房内书籍排列整齐,所到之处,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味。再者就是一间茶室,几张凳子,一把古琴,墙上挂了幅腊梅图,颇为雅致。
凌晨瞧了瞧那腊梅图,画得是栩栩如生,竟是神笔马良,那梅花沾了露珠,竟要破水而出,含苞欲放的花朵,让人心旷神怡,都快闻得花香。
落笔处却是幽梦。
“原来是幽梦先生。”凌晨做了个辑,客气说道。
“正是在下,姑娘客气了。”
“小女子唤凌晨。”
“南郭夏。”
南郭夏拿出竹筒饭与凌晨二人食了,只见那竹筒饭甚为清甜,还带了些热气,中间放了些许芋头,腊肉,一股竹香味渗入心田,凌晨忍不住多吃了一碗。三人坐一起,却是一言不发,主人不说话,二人也不开口。
吃得饭后,南郭夏也不客气,收拾好碗筷,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势,清高不已。
凌晨见他并不喜人打搅,当下拉了顾晨风告辞,顾晨风讨了个没趣,闷声不说话。
出得门十余步,凌晨听得室内传来琴声,那琴声断断续续,似乎有颤抖之声,不甚连贯,细细听来,却是嵇康之曲《广陵曲》。想必是音谱不全,而南郭夏又苛求完美,一次一次试着续上。
凌晨掏出袖中玉箫,配合着南郭月琴音,不出一会功夫,顾晨风听得声线已流畅许多,一高一低已能连上,片刻功夫已是行云流水,如痴如醉。
“姑娘识得这广陵曲?可否赐教一二?”
南郭夏已跑到门口,望着凌晨,满脸的渴望和惊喜。
这广陵曲乃嵇康阮籍所做,相传嵇康被杀,司马昭派人劝降,可用广陵曲相抵,免一死,嵇康恐神曲遭小人亵渎,一把火烧了,誓死不从,殊不知嵇康的家人,已暗中拓写了一部,早已换了包,广陵曲几经波折最终也没了踪迹,凌晨机缘巧合见到母亲在细细研读琴谱,若要说天下琴艺第一,非属燕后慕容湘湘不可,只是她却从不抚琴,连夫君凌永嘉都不曾耳闻,可私下却毫无保留的教了女儿,只是这广陵曲她一人练得虽好,却无先人的风范。
“稍懂一二。”
坐下拨弄着南郭夏的琴,不同于刚才的断断续续,声音已是清脆不已,如甘泉之水滴入心,再换一调,却是万马奔腾,曲曲转转,听得人是如进云端,空灵之音娓娓而来,再拨得一调,陡然停了,南郭夏大气不敢出。
“先生见笑了,这广陵曲本为嵇康阮籍之作,若二者缺一,始终不完美。”
南郭夏见凌晨说此曲,颇有渊源,态度已有好转,当下泡了茶,请二人上座,那茶却是腊月之梅花瓣,梅尖烘焙而成,藏于雪花树下,用了山中清泉之水浸泡,喝起来很是上口。
“姑娘的琴艺已是登峰造极,但弹这广陵曲,似乎缺个知己,少了先人的韵味,姑娘是否已是收藏了嵇康之物?”
“正是”
“在下酷爱音律,毕生都在寻找广陵曲,姑娘可否相赠知?”南郭夏听闻词曲为凌晨收藏,眉眼间全是羡慕,期待:“我愿和姑娘交换一个秘密。”
顾晨风见他初次见面就如此要求,心下有些不满,广陵曲可是上古神曲,拿一个秘密就可以换得,真是不知道好歹。正要开口帮凌晨拒绝,凌晨已脱口而出:“广陵曲赠有缘人,三日后我定将词谱献上。请公子派人到会仙楼取之。”
“顾大侠乃习武之人,可是龙胤当归的门下?”
听得顾晨风一阵吃惊,从未与他动手,只是下得山来,跟在其后,所用的也不过是普通轻功,此人却一眼瞧出端倪,莫非两人练剑之时已被目睹?他们门派成员稀少,龙胤当归都已隐退20年,从不在江湖上露面出手,这年轻人不过20岁,对江湖门派武学竟如此熟悉。
“正是家师。” 顾晨风老老实实回了。
“另师可还是老脾气?四方游历去了?”
龙胤当归乃武林奇人,神龙不见尾,虽称之为当归,却一点也不爱回家,收徒是件非常麻烦事情,顾晨风乃受故人之托,推脱不得,这女娃娃乃堂堂公主,本要拒绝,却被她那绝世无双的母亲给糊弄使诈收了,本想马马虎虎传授,殊不知这两个娃乃世间罕有的奇才,一学就会,索性就让他们二人互教,自己还是可以去玩。玩腻了又可回来与徒弟戏耍一番,不知不觉中这两娃已得真传,武功是一等一的好。
连自己的师门都能说得出,凌晨心里暗暗称奇。
“当下武林,慕容山庄乃一绝,可惜山庄人丁稀薄,无昔日盛景,少林武当名声在外,各有不同,均不足以领导武林,只是江湖突现的黑衣人组织,神秘莫测,定要小心。”
“先生可知青鹤楼的来历?”
“无一人知晓,似乎和江湖皇家有关,关联甚广,如若没错,并且西域三派似乎也有动静。”
听得凌晨又是一阵心惊,上次母亲遇袭,掺杂西域之毒,如今连西域三绝都要出中原,冲着这武林之主而来,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姑娘武功与这公子不相上下,身上有一股皇家贵气,至少也是会郡主娘娘。”
凌晨心里暗暗道奇,她自出生到现在被保护得很好,从未以公主身份出席过任何场合,见南郭夏说得不差分毫,有心再试探一番,此人是友是敌还未可知,多一番警觉断然不会错。当下有了计较,脆声问道:”先生神机妙算,可否明示?“
南郭夏一双大眼认真观察了凌晨几眼闪了一丝亮光:”这气度非富家小姐能比,在燕国能有如此相貌的除了慕容山庄少主慕容秀能比之二三,再无他人,慕容小姐虽也为皇家血脉,武功和姑娘却是没法比的,王者气概,天下可没几个女君。“
凌晨见他谈起武林之事如数家珍,连慕容山庄秘史都知晓,似乎是样样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连自己身份都已猜出,颇为佩服。
问起武林大会,将如何收场?
虽是试试看心态,谁知,南郭夏颇为豪爽,一一说出了其厉害关系,如今武林各派各怀鬼胎,黄山无首,天山,巴山路途太远,瑶山却是女流居多,何问之武功虽不是高手,却狡诈无比,清华宫,临月宫,摇摆不定,李家庄,四川唐门却不和,南宫世家一向心高气傲,不与人为伍,这武林盟主是选不出来的,少林,武华两大派与慕容山庄如若能联合倒也是无害。
却与凌晨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到底是谁能左右到其他各派?莫非都是冲着金帛而来?
南郭夏却不再说话,转身回了书房,已不再出来,顾晨分见凌晨眉心紧蹙,半响,拉了拉她手“我们走吧。”
凌晨点点头,随了顾晨风下山去了。
望着顾晨二人远去的背影,南郭夏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殿下,你比谁都明白。”
竟是一眼就看穿她的身份。
“晨儿,为何不问个清楚?”顾晨风忍不住问道。
“他不想说,我岂可强求于他?”
“那你可有打算?”
只是,这山野奇人为何方神圣,莫非是传说中的他?只是谁也没见过他真实相貌,有人说是几十岁的老者,也有人说是个妇人,甚至有人说他是神仙。
两人并肩走了会,一路不语,找了块石头,确信周边无人,顾晨风拉着凌晨坐下,用了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这个人古怪得很,你知道是谁吗?“
”如此神秘却又知晓天下事,师父曾说起过,有一个叫名堂阁的组织,号称江湖百事通,知晓江湖天下事,从不过问朝堂,买家把问题放在盒子里,他们收到提问会附上价格,这个价码可能是金银财物,也有可能是一个秘密,或是武功心得,买家接受价格后把财务放在盒子里,名堂阁会来收,三日后就会附上答案。童叟无欺,名堂阁主行踪不定,很少人能找到他,据说名堂阁主,活了上百岁了,他们与寻常人看似无异,却是长寿至极,每任阁主都受过训练,天下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莫非他开的价码就是广陵曲?这也太贵重了吧?他说这些,也没什么价值,”顾晨风捶胸顿足,真是便宜他了。
凌晨见他模样,有点孩子气,拉着他的手,调皮往耳朵吹了一下气,细如蚊虫:“嵇康和阮籍乃断袖之交,我和你都不适此曲。”
顾晨风瞪大了眼睛,半响没说话,耳朵已是红了。
凌晨见顾晨风神情,如此可爱,忍不住想笑,拉着顾晨风,展开绝顶轻功往上跑:"走,我们上去会会。“
只见屋内早已空无一人,整个房间无人的气息,连同书籍一起消失在这黄昏中。
好快的身手,此人如此神秘魔幻,更加证实了猜测,定与名堂阁有关。今天也不是没收获嘛。
云深处,南国夏看着二人离去背景,喃喃说道:“江湖风起,花落谁家?又是一场血雨,莲花争霸,谁与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