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期限快到了,他在心里数着时间。
那天,凉风向晚,她朦胧中听到他的呼唤,睁开疲惫的双眼。
“我······”他躺在病床上想说什么。
她把耳朵贴近。
“把我的氧气管——拔了吧。我好痛苦——”他有气无力地说。
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泪滴砸落在他的苍白的脸上。
他的面庞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
医生对她说,情况很糟,可能活不过两天。
今晚,或是明晚。
她坐在床前守护着。
“你知道的,我们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我们许诺过,我要成为你的妻子,你要成为我的丈夫,要去很多地方,要生很多孩子,等我们老了,儿孙满堂,就不会孤独了······”她温柔地诉说着。
却没想到,卧在病床上的他打断了她的诉说。
“你——并不是我的妻子,我从未掀开过你的红盖头,我曾许诺你,爱你一生一世,我如今要食言,白首偕老,生死相依,我都不承认,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爱人,我亦不是你的意中人······”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流出来,濡湿了病床的白枕头。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最后的话说的很轻,“帮我最后一次吧。”
是她拔掉的氧气管。
他满意地微笑着,看着她崩溃着跑出病房。
“不能再一次失去他,绝对不能!”她在黑暗中嘶吼着。
眼前的黑暗让她迷失了方向,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她依旧要向前走。
哪里是前方,她辨不清楚了,总之要继续走下去。
不,走太慢,跑着会快些。
于是她在黑暗中奔跑起来。
管他什么方向,只管向前跑。
生前,她跑得太慢,太害怕黑暗。
“你总是那么留恋你城市,就不能来我这里吗?”他的声音夹杂着呼啸的风声飘入她的耳中。
“跑着去吗?”她调侃道。
“不是啦,坐高铁,坐火车都可以。你来吧,我也想让你看看我生活的城市。”
“那好吧,明天?”
“不好,要不就今晚吧。我想你了。”
她害羞地笑了,把手机用头夹在肩头,跳下床,腾出手来去翻自己衣柜里的衣服。
“这么着急,拿我当什么啦?我还没同意进你家的门呢。”她嘟着嘴说道。
“哪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
她啰嗦了几句,挂了电话,买了最快的车票。
“谢谢师傅,害您闯了红灯。”他全身冒着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紧接着一群医护人员将他从出租车里抬出来,火急火燎地推进急诊室。
“能不能晚些再动手术?”他问。
医生疑惑地看着他。
“我知道自己的病,拜托您,先给我打止痛针,晚会再做手术吧。我怕进了手术室,就出不来的。”他忍着疼说。
他还想最后见一个人,要最后见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个人。
医生等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他推进了手术室。
电话打到第九个的时候,护士拿起他的手机。
“对不起,现在这个手机的主人正在手术室,请你稍后再打······”
她下了车,跑着出了车站,疯狂地招手出租车。
这就是他所在的城市吗?
明明她家楼下就有一模一样的路灯,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陌生?
在她看来,是眼前的这座城市将她的心上人困在了手术室。
“再开快点,我赶时间!”
平时的她轻声细语,现在着急地要叫喊起来。
可是车子在离医院只有两公里的地方堵住了。
下车步行会快些。
她下了车,决定步行去医院。步行太慢,她跑起来。
她觉得这两公里好远,她穿过一个公园。公园里灯光很暗,往常,她是害怕黑暗的。
她越跑越急,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障碍物,被绊倒在地。
很疼。
疼得眼泪流出来。
爬起来,已经能看到医院的建筑了。
她一路跑过来,到了病房,慢了脚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
“怎么这么狼狈?”他躺在病床上嘲笑道。
还好,还活着。她心想。
他和她相视着笑。
笑着,笑着,都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