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部老电影里说: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
她此刻才知道这句话是对的,只要把杯中的液体都灌到肚子里,就不再感到寒冷。她不需要去想任何心烦的事情,只需要把眼前的酒全部喝尽,只需要享受这一刻的欢愉。人生得意须尽欢。
真的欢愉吗?觥筹交错,灯光迷离,玻璃器皿中映出一张张颓废的面孔。
她笑着举起酒杯,正待一饮而尽,一只手却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转动手腕,却无法挣脱。
一张如冰雪般沉静的脸凑到面前,墨瞳漆黑如夜,其中的神采亮若繁星。他生来就是一副寡情的长相,笑容清浅,眉目疏离。这张脸倒映在琥珀色的酒液里,平白添了几分暖意。
她抬头看那张近处的脸,嘴角勾起的笑还未来得及卸下,便听到他淡然的声音。
“你醉了。”
“我没醉。”酒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说完这句话,她就觉得想笑。
“好,你没醉。”卓轻予就是卓轻予,从来不会在言语上过多的纠缠。
他一向喜欢迁就别人,才会丢失那么多的东西。他弯唇,不,他能失去的都不是他该得到的。
“你在这呆了多久了?”他将酒杯搁在稍远的地方,脱下身上的外套罩在她单薄的身上。
外套上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像是爱人温柔的抚摸,这样的感觉,让她心醉。
陆绮伸出手指数着,“多久?1个小时,10个小时,还是一天……我忘了。”
她掩嘴而笑,露在指外的眼睛宛如新月,“……已经有二十七个男人跟我搭讪,十二个男人帮我续酒,七个男人跟我说他喜欢我……只有一个不长眼的男人拦我的酒杯,你猜那是谁?”
“是我。”卓轻予顺着她的话头。
“嗯,你是今天我见过最讨厌的男人。”
“荣幸。”
刚刚喝下去的酒似乎翻涌了上来,热量渐渐让她脑中的清明消散,她撑着头看他,暗处的脸如笼着一层雾气看不真切,她却清楚地看得见他的样子。
这里是眼睛,这里是鼻子,这里是嘴巴……只要伸出手,就能摸到他的脸,她忽然觉得手指下温润的触感那么真实,她暗自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伸出的手,又是什么时候摸到了他的唇。果然喝酒就会干坏事,她兀自笑着,并没有收回罪恶的手。
淡色的薄唇,唇峰的每一道起伏,都是温暖的,让人怦然心动。
卓轻予见她迷蒙的眼便知道她已经醉了。
“跟我回去吧!”他抓下她乱动的手,握在手心。
“回去哪里?我有哪里可以回去?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依旧在笑,他却从这笑里看出了悲伤。
女人哭会很麻烦,但一个不会哭的女人也很麻烦。
卓轻予掏出钱包帮她她付酒费,将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她站在旁边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却不肯多走一步。
“我在这里很好……很好,没有人会在乎我是谁,没有人……会在乎我是不是姓陆。”
清醒的时候就是个说不得的人,这喝醉了酒更没法和她说道理了。
“我也不在乎你姓不姓陆。”卓轻予没法子,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出了酒吧。
从酒吧到停车场的路上,陆绮似乎醉的更加厉害了,满嘴胡话说个不停。好事是她倒是不挣扎,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连眼睛懒得睁开。
“面瘫,你知道吗?我现在……一无所有,我已经不是陆家……陆家小姐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一无所有吗?”他嘴角隐约带着笑意,他也很好奇这清仓出户的人,是怎么有本事找到好地方来潇洒的。
“我跟你说……你现在讨好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我没有钱,没有权,没有家,没有一件外套……”她摸摸身上罩的他的外套,更正道:“……嗯,我有一件外套……但除了这个,我还是一无所有。”
“你还有我。”
这个回答像一片柔软的羽毛,拂动她的心。她睁开眼,触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夜空,还有上方那人光洁的下巴。他的步伐很稳很慢,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夜晚的风吹在她的脸上,让她的头脑慢慢清醒起来,她清醒的知道上方的那个人是谁,她躺的是谁的怀抱。
这个人是在同情她吗?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受到别人的同情,这感觉,真是怪怪的。
醉意一阵阵涌上来,让她的所有的思绪都开始混乱。在沉入混沌的水流前,她抓着他的袖子,仿佛那是最后的依靠。
卓轻予打开车门,将怀里的人安置在后座,掏出手机给某人打电话。
“我已经找到她了,她很好,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倚着车门,静心听着那边的话语,淡然回答:“我知道。”
不知听到了什么,他的眉头忽地皱起,又缓缓松下来,重复那人的话,“……一生一世吗?”
一生一世吗?
后座的女子歪着头陷入沉睡,面容上似乎还带着未散的哀愁。卓轻予隔着车窗打量着她的睡颜,对着话筒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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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大食堂
正是中午的用餐时间,食堂里人来人往。奇怪的是,落座的学生们不忙着用餐,却伸长了脖子看着某个角落。角落里坐着正在腻歪的两个人,男的穿着白色的衬衫,凤眸含笑,无论哪个角度看都完美无缺,女的似乎是个学霸,右手边搁了厚厚的一撂书,清秀的脸埋在手心,似乎在躲避周围人打量的目光。
过多了被指指点点的日子,某人的脸皮似乎越来越厚了。
“来,吃肉。”
本来嫌弃地别过头去的女子听到某个关键字,不情不愿地又把头扭了回来,就着某人的筷子顺利将肉叼走。
“好吃吗?”
食堂煮的红烧肉就是好吃,季初赞同地点着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快速扫了一眼四周,“我们的事,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然呢?”顾申耐心地挑着菜里的青椒,头也不抬。
“为什么你还没有被校长踢出去?难不成校长允许师生恋?”她咬着筷子,很是眼红对面人的怡然自得。
“本来是不允许的。”顾申又夹起一块肉送过去,“谁叫我长得这么帅?”
一口咬下肉,犹自哀怨,“不能……说……实话吗?”
“实话?”他的手指摸上自己的下巴,小声凑近,“其实,我现在是你们学校的二股东……”
季初顾不得擦嘴,伸出手指戳啊戳,眼睛冒着绿光。
“我猜的没错,你果然是裙带关系进来的,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当得了老师,就你这资质,就该去……”一不留神差点说漏嘴了,她赶紧捂住嘴。
“该去干嘛,怎么不接着说了?”
顾申放下筷子,唇角上扬,笑容亲切,眼睛深处闪着幽幽的光芒,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该……该坐办公室当教导主任才对。”
“算你识相。”
季初松了口气,心里却又隐隐的不甘心,为什么每次和他说话都是自己落在下风呢?不行,她有天一定要农民翻身把歌唱,把眼前人狠狠地踩在脚下。想到顾申一脸委屈哀怨地求着她原谅的场景,不禁暗爽。
对面人幽幽地说:“别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我知道肯定会让我生气。”
“我什么都没想。”义正言辞。
顾申扫了她一眼,显然没信。
用完餐,两人并排出了食堂,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发现,身后某个一脸忧桑地吃着青菜叶子的人。
启秋弟弟一边奋力吃着青菜,一边目送两人离去:“太过分了,我的心好痛。”
舍友兄弟拍拍他的肩膀,“启秋,你看开点,不就是个女人吗?人家现在都有男朋友了,你也该放下了。”
“我放不下。”
“这天下还怕找不到两条腿的妹子吗?你就是要找两条腿的汉子也找得到啊,比如你眼前就有一个。”挤眉弄眼。
舍友兄弟冲他绽开一抹自认为帅气无比的笑容,还眨了眨眼,这恶心的表情让卓启秋恨不得拍死眼前这人。
他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去、死。”
走出食堂的两人晃到了学校的小树林,季初忽然停住脚步,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
季初掏啊掏的,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笑得灿烂无比:“顾申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让我拍张照吧?听说学校的那个热帖主人又提升价码了,现在拍一张你的丑照,可以拿5千!5千呐!”她伸出一只手比着,兴奋无比,“既然肥水不流外人田,那就让它流到我这块田里吧!”
果然是不好的预感。
“你能冲我皱下眉吗?我觉得你那个表情特别丑,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季初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摆弄着,眼里全是钱币闪耀的光辉,这副样子在某人眼里简直是不知死活。
“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