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看门士兵正喝得兴致高涨,突然觉得地皮在震颤,仿佛有战马在急奔,这些人也没在意,以为是城中的自己人回来了,一个农民军士兵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辕门边上,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向外一瞧。
没等他看明白,就听轰然一声大震,一段单人合抱的滚木猛撞在辕门上,将辕门立时撞倒,这个农民军被压在门下,高声惨叫。
此时门外立着四个骑马的官军,他们事先已经砍下一棵树,将树干削下来,用绳子提着,做成撞城槌,四个人骑着马,用撞城槌猛撞辕门,巨大的木头加上惯性,辕门哪里受得住,立时塌倒。
然后马进忠便率领着五千精骑,杀进辕门来。可怜辕门下压着的那个农民军,被数千人马冲过,踩成肉泥。
官军一进营,营中的农民军立时大乱,一个个高声呼喊,四处奔逃,马进忠将人马分成三队,在营里横冲进撞,无人能挡。
此时远处响起了号炮之声,紧接着,杨嗣昌率领大队人马,在西城也开始冲杀,一部分人冲进城门,与城内的农民军杀在一起,另一部分绕城而走,前来攻击罗汝才的大营。
两部分官军如此一夹击,农民军立时大乱。他们没有丝毫准备,哪里料到这些官军如同神兵天降,来得如此之快,又是在黑夜之中,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只得拼命逃窜。
罗汝才正在中军大帐中寻欢作乐,猛听得营中大乱,他的酒立时醒了,高叫道:“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一个中军跑进来,满面惶急,大叫一声:“报大帅……”
这人的声音都撕裂了:“不好了,官军从四面杀来,攻势凶猛,我军抵挡不住,已经四散……”
罗汝才大惊:“是哪里的官军?”那中军道:“我看到一面大旗,旗上写着一个杨字。”
一听这话,罗汝才心头剧震:“难道是杨嗣昌亲自到了?快快快,备马……”
他一脚踢翻桌案,上面的酒肉洒了一地,此时他也不管那些莺莺燕燕了,与手下将领跑出大帐,抬头一瞧,果然,整个营中火光四起,人影乱闪,已经成了一锅粥。
有人给他带过战马,罗汝才飞身而上,还想指挥着人马厮杀,但是抬头一看,混十万马进忠已经带着一队官军,杀到眼前。
马进忠一眼看到罗汝才,嘿嘿冷笑:“曹操,你跑不了啦,还是下马投降吧。”
罗汝才破口大骂:“你个没骨头的软蛋,降了官军,还来抓我……”
身边几员将领带着人马也赶到了,截住马进忠,双方混战成一团。
罗汝才往周围一瞧,城中也已经打成一片,无数官军向这里涌来,看人马至少有几万之众。他知道,杨嗣昌若是亲自前来,人马一定不会少,自己没有准备,如何打得过,眼下之计,走为上策。
他也不管别人了,由几十个亲兵护着,夺了一条路,向南便走。
罗汝才一跑,手下的人也无心恋战,跟随在他身后,亡命狂奔。
如此一来,农民军立时大乱,没有了主帅,再也没人拼命,被打得落花流水,几万人马,如同风卷残云一般,被官军杀的死得死,逃的逃,还有数千人跪地投降。
经此一仗,杨嗣昌大败罗汝才,斩首三千级,俘虏两万余人,罗汝才只带着数千人马,逃出生天,落荒而走,所有的钱财珍宝,美人佳丽,都归了官军。
杨嗣昌胜了这一仗,得意洋洋,立刻上书崇祯报捷。
此时天下,农民军中除了李自成,张献忠以外,最能打的,就是罗汝才。杨嗣昌这一场大胜,令崇祯十分高兴,立时下旨嘉奖。
杨嗣昌在汉阴休整三天,然后继续南下,追击罗汝才。
这个时候,罗汝才已经失魂落魄,东奔西撞,像一只没了头的苍蝇,杨嗣昌已经将他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回头迎战,只是一个劲地逃。
这一天,他带领残部,逃到了奉节的白帝城。甩开了官军上百里,好不容易才喘过一口气,立定了脚跟。
罗汝才这才放下心来,吩咐在长江边上扎营,营寨还没有扎好,忽然有探马来报,说东面来了一支船队,约莫有上百只船,可能是官军。罗汝才大吃一惊,忽忙带了数百名亲随,上马来到江边,向东方看去。
果然如探马所说,江面上来了上百条船,有大有小,船头都遍布士兵,刀枪映日,戈戟森森,十分严整,罗汝才吓了一跳,转身便要逃走,身边一个亲兵却拉住他:“大帅莫慌,你看那面旗……”
罗汝才回头看去,只见为首的一只大船上,迎风飘扬着一面黑色大旗,正中央红飞火焰,绣着一个斗大的“张”字。
此时离得近了,再看旗下的船头上,立着一伙人,正中一人方面长须,面色微黄,虎背熊腰,神情彪悍,不是张献忠,又是哪一个?
在他身边,站着孙可望,李定国等一班战将,还立着一个女人,生得非常俏丽,身穿战袍,内罩铠甲,威风凛凛,好一员巾帼英雄。
这人当然便是唐赛儿,此时就任张献忠军中的军师。
罗汝才一看是张献忠,高兴得在马上连呼带叫,眼泪差点流下来。
张献忠也看到了罗汝才,立刻吩咐所有船只靠岸。他自己带着一班亲信战将,下船来与罗汝才相见。
二人自从玛瑙山大败之后,此时才得相见,张献忠哈哈大笑,上前来抓住罗汝才的肩膀:“曹操,咱们老哥两个又见面啦。”
罗汝才也笑道:“正好正好,来得正好,你再不来,我可就要被杨嗣昌赶到江里去了。”张献忠道:“不怕他,这次咱们合兵一处,就能让他姓杨的去江里喂了王八……”
唐赛儿道:“大帅,这里不是讲话之处,咱们最好还是上船,就算官军追来,咱们也不怕。”
张献忠道:“还是军师说得对,上船上船,都上船……”
罗汝才看着唐赛儿,心头一阵痒痒:“老张,这位娘子是谁?从没见过啊。”张献忠看着这位老朋友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拍了他脑袋一下:“你小子别起什么坏心,这位姑娘姓唐,是老子的军师,救过我全军的性命,你敢对她动心思,不光是我,连我手下人也不答应。”
一听这个,罗汝才连吐舌头,向唐赛儿一拱手:“原来是军师姑娘,失敬失敬。”
唐赛儿微然一笑:“我看罗帅手下,大概也只有两三千人,都上船去吧。”
上百条船,载了张献忠部下的五千人马,又搭上罗汝才的两千多人,一共是将近八千人马,上了船之后,便调转船头,顺江而下。
大家进了大船的内舱,张献忠吩咐摆酒,与罗汝才押惊,席上罗汝才问起张献忠如何到得这里,张献忠看了看唐赛儿,哈哈大笑:“这还是军师的功劳,这些日子以来,我带着人马四处乱转,拖得杨阁部大人受不了啦,他怕失了士气,这才找上你,自从你失败之后,我也听着信啦,心里老大不放心,可是也不知道你在哪里,这时候军师对我说,咱们不如征调些大船,一路向西,沿途打听,因为你在汉阴大败之后,不可能向北走,那里是秦岭,翻不过去,而再向四川内地进发,也不容易,因此军师断定,你必然向南跑,所以我就来了。”
罗汝才对着唐赛儿挑起大指:“军师果然神算过人。真像诸葛亮一样啊。”
张献忠哈哈大笑:“对对对,就像诸葛亮。”
从此之后,军中称呼唐赛儿为“女诸葛”。
唐赛儿笑道:“两位大帅都遭受大败,可是都大难不死,所以东山再起,也不困难,只是眼下缺少机会罢了。”
张献忠道:“不错,杨嗣昌这小子到底有点门道,还真不容易对付。咱们老哥两个这一次,得好好算计算计,非弄死这姓杨的不可。”
罗汝才连连点头:“对,姓杨的不死,咱们就安生不了。可是他指挥着七八万人马,咱们眼下只有这七八千人,官军十倍于我,如何反击?”
张献忠也没什么好主意,于是看着唐赛儿,唐赛儿一笑,看了看船舱中的其他人。张献忠会意,吩咐道:“你们都出去透透风吧,窝在这里,乌烟瘴气的。”
众人都笑,一个个都退出舱外。
舱中只剩下了张献忠,罗汝才和唐赛儿三人。
唐赛儿这才道:“两位大帅,其实想要除去杨嗣昌,并不困难,只不过时机未到,咱们还要等上一等。”
罗汝才道:“等什么,如果有好办法,我今天就想灭了他。”
唐赛儿道:“咱们要等到官军士气低落,疲于奔命之时,出其不意,攻其要害,可以一举致胜,到那时,杨嗣昌必死无疑。”
张献忠来了精神:“军师定有好计策,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