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陪生病的母亲住院,那天大雪纷飞,隔壁床的阿姨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她歪着头看看屋外飘着的雪花沉默无语,憔悴的脸上没有血色。那天天色阴沉沉的,我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桌子上。病房里很安静,我的母亲睡着了,我帮母亲掩好被角,走到窗台前静静地看雪花。今天已经大年20了,往年的时候,母亲在家里收拾,父亲在家里炖肉,可今年,母亲不舒服住院,过节的气氛好像被冬天冻隔在病房外面,时间好像冻凝固了,我静默着。回头的时候,薛阿姨望着我,她的手上扎着吊针,透明的液体顺着管路弯弯曲曲进入她的身体。她个子不高又瘦,脸色蜡黄,皱纹横生,头发稀疏不多的扎在脑后,可我依旧能从她端正的五官上看出她年轻时秀丽的脸庞。她的手搭在白色床单上,手上青筋凸起,她说口渴,我扶起她虚弱的身体喂她喝了几口水后她又躺下了。她说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回家帮她拿换洗的衣服去了,女儿因为上班只能晚上陪护自己。她说和我有缘,想要给我讲一个属于她的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我听着听着不知不觉间眼泪哗哗的流呀流。
我叫她薛阿姨。我不知道她住在哪,只知道她和我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我没参与过她的过去,更不知道她的将来,可我却知晓了她全部的苦痛。她用布满皱纹的脸讲诉着自己坎坷的一生,那语气平静的好像在述说别人的事……。
1955年的冬天,天气异常的冷。那一天北风呼呼的刮,雪扑簌簌地下。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在平房外用煤炉烧水,突然她的肚子剧烈疼起来。她扶进墙叫来了邻居,好心的邻居叫来产婆,不久在破旧的平房里,她生下了一个女娃。女人的丈夫远在西北工作,家里只有婆婆和两岁的儿子。家里本就穷,一听说生个了女娃,婆婆的脸暗的吓人“生了个赔钱货。”说完头也不回领着孙子出去了。
女人无依无靠,看着怀里的女儿泪水不停的流,她的命呀真苦呀,连个伺候月子的人都没有。这时窗外突然下起了雪,她边哭着摸摸女儿的小脸给她起了个冰清玉洁的名字——薛雪儿。别的女人坐月子,有人伺候,她呢,只能自己伺候自己。做饭,家里没米,好心的邻居从家里拿来几把小米和几只鸡蛋送给她,她熬着只有几粒米的稀粥,心疼得难受。她写信让丈夫回来,丈夫只说再等等,可这一等就是一年。她心伤了,身体落下病根,常常疼痛,没钱看病只能忍着。忍着忍着,她心碎了。她决意和丈夫离婚,晚上她亲了亲一岁雪儿的脸,留下了一封信,离家出走了。从此后,雪儿再没有见过妈妈,妈妈成了她一生的梦。
雪儿没有了妈妈,饿的哇哇大哭。爸爸听闻妈妈离家出走终于回到了家。一个男人为了养活一家四口,早出晚归。孩子没有了奶水,只能喝稀粥和白水。爸爸心疼这个姑娘就托人找了个奶妈,喂孩子吃奶,原本拮据的家庭更加的捉襟见肘。女儿吃了奶水,脸色渐渐好起来,可奶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本就重男轻女的她,看着吃闲饭的孙女气不打一处来。晚上,她试探着问儿子“女娃也没啥用,还贴钱。我打听了个人家能吃上饭,愿意养个童养媳,不如给了人家吧??”父亲一听变了脸,“不行,妈,这个话您可不要再说了。雪儿可怜小小年纪没有妈妈,我要是再不管她还是人吗?”奶奶不再说话,从那天起,爸爸更加努力赚钱,奶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恨死了这个孙女。“刚生下了就搞的家里四分五裂,还让我的儿子每天累的要死,你就是个扫把星。”奶奶越发疼爱雪儿的哥哥,却对小雪儿心里恨的难受,稍有不顺就打骂。
好在奶妈和奶爸对雪儿很好。薛爸爸每天上班前把雪儿送到奶妈家,奶妈就用自己甘甜的乳汁喂养着雪儿。奶妈家有一个哥哥和姐姐,哥哥比雪儿大十岁,姐姐比雪儿大一岁。小雪儿没有妈妈,她把奶妈当成妈妈,奶妈家条件不太好,可是奶妈对唯一的儿子十分溺爱,只要儿子提出要求,奶妈就算是借钱也会答应。奶爸对儿子要求严格,不听话就打,都说慈母多败儿,这老话一点也不假。奶妈的哥哥因为溺爱天天在学校打架生事,就被劝退了。世间万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小小的小雪儿不知道,她认为亲亲的奶哥退学会对自己的一生有多大的影响。
雪儿一天天长大。她知道人情冷暖,会察言观色,她知道奶奶不喜欢她,小小年纪就会干家务,扫地,喂鸡。那一年她五岁,帮家里喂了鸡,她就一个人跑到奶妈家去玩。奶妈奶爸不在家,领着奶姐姐走亲戚去了。这旁人看似普通的一天,却成了一把割刀一刀一刀割的她遍体鳞伤。那一天,虽然是阳光普照的夏天,她的心里却如死了般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