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那时的山庄,渺无人烟。
这是一个极其纷乱的时代。
上一刻,残忍的杀戮声片刻不停,人们痛苦的哀叫与几近疯狂的嘶吼似要撕裂苍穹。
下一刻,却是一片诡异的死寂。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惊起阵阵飞鸟,也打破了这过分的宁静。
须臾之间,一道黑影从竹林中蹿出,利落地一个空翻,一名男子稳稳地站在了满是血污的空地上。他掸了掸身上的落叶,环顾四周。只见得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一片荒凉的景象。他的手顿时握成了拳,额上青筋暴起,却不料一时气急攻心,剧烈地咳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接二连三的要来偷袭本庄主?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应是与那破庙脱不了干系。”他锁紧了眉头,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迹,转身向一道早已面目全非的木门走去。
这是一座古老的山庄,名为清冽山庄。几百年前,它的第一任庄主曾因“打遍天下无敌手”而名振天下,引得不少藏匿于民间的高手千里迢迢前来与那庄主比试,却纷纷败下阵来。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山庄一年一度举行的晚宴上,他却被发现抛尸野外,五脏六肺被人残忍挖空,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惊恐。
死讯被人们口口相传,轰动一时。人们对此看法不一,众说纷纭。有说他打败的人太多,那些被他杀害的冤魂便一同前来索命;还有的人说是位拥有绝世武功的高手,本不屑与他争锋,却不想他如此狂妄自大,封自己为“打遍天下无敌手”,实在看不下去,便结果了他。更有人到处散布谣言,说这山庄本就是个不祥之地,受到了鬼魂的诅咒,每任庄主都会在上任不久被鬼使杀害,掏空其五脏六肺以供养鬼魂。
自此以后,山庄许久都无人问津,之前在山庄住过的侍从们听了这谣言,吓得连夜带着一家老小逃离了这座山,住在离这山庄不远处的镇上的人们也渐渐稀少起来。但谣言毕竟是谣言,不过风靡一时,等过了许多年,当时亲眼所见山庄惨案发生的一辈们入土以后,这便成了一段鬼故事,口口相传,却谁也不信。于是时过境迁,镇上的人也多了起来,每当有人问起镇外的山庄为何如此破败不堪,那故事就被老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添油加醋地讲出来让大伙图个乐。他们还提议将镇子取名为镇魂镇,以震慑山庄内的鬼魂,保镇子一方太平。
一日,一位外地来的贵公子看中了这山庄,觉得它不论是地理位置还是风水走向都是极好,便不顾阻挠,带着家丁住进了那山庄。他将山庄里里外外重新装潢了一番,让它焕然一新。于是镇上的人们天天都在议论山庄有无异常,时刻关注着那位公子的动向,却一连几十天都没有发生怪事。于是人们更加坚信那是一个谣言,与山庄内的往来也逐渐变得频繁。谁承想半年之后,一位上山砍柴的老汉发现那位公子惨死在山林中,死时的惨状几乎与相传的谣言毫无二致。那老汉何时受过这般惊吓,顿时间脸色发白,嘴唇也没了血色。他愣了几秒之后,丢了柴和斧头,没命地跑下山去,边跑边大喊:“谣言成真啦!鬼魂又回来索命啦!”就这样一路跑到家中,暴毙了。
镇上的居民们闻之大惊,几个胆子大的青年上山将尸体抬到山庄门口,侍从们反复确认以后,证实了是那位外地来的贵公子。前去看热闹的居民们都吓得退回了镇子,将家门反锁。山庄内的侍从们哪还敢接着住在这里,也是走的走,逃得逃,山庄又变回了从前那般破败模样。
可即便这样,总有些人不信邪,不怕死地来这“宝地”挑战命运。不出所料,没有一人能够坚持一年。这之后,谣言似乎成了真,之前总把这故事拿出来当作笑料的老人们从此闭口不谈。大家都与那山庄保持着距离,就算要上山砍柴,也宁愿绕去镇子外的远路。山庄又变得荒凉起来,好几年无人问津。曾经威风的庄主之位,也没人愿意接任。谣言成了真正的诅咒,被一代一代的传了来。
而在几十年后的如今,一位神秘的男子竟悄无声息地接下了这庄主之位。他带着几十来人,在一个宁静的夜里,住进了山庄。每日都有车马往来,似在搬运行李,准备长居于此。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也许诅咒开始动摇,山庄要重见天日了。
却说那男子走近木门,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推,木门应声倒下,发黄的牌匾也随之晃了晃,落在门前,摔成两截。在那满是灰尘的牌匾上,是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清冽山庄。
男子头也不回地匆匆向里屋走去。他需要赶快静养,才能有精力防备那偷袭他的人,并随时做好下次交手的准备。
他便是人们口中那位神秘男子,清冽山庄第二十任庄主——赵起。
事实上,赵起并不是来打破谣言的,不过是碰巧途径此镇,盘缠不够了,只得停留在此。某日,赵起在街上闲逛时,偶然听到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讨论着一座破败的山庄,而且就在这镇魂镇几里之外。他一听,心中暗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若是有了那山庄,就不愁找不着地方住了。况且这镇子也挺大,东西应有尽有,在这定居也是件好事。他二话不说就朝那二人走去,可还没开口询问,那两人一见有人靠近,就都闭了嘴,快步离开了。
赵起只觉得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非这山庄有什么秘密?他不甘心,就近连着问了好几个店家,竟都说不知道,且让他不要多问,还要离那山庄远一点。这下可激起了赵起的好奇心,一个山庄能有什么秘密,难道还闹鬼不成。赵起偏偏不信这个邪,既然问谁都问不出来,那就只能亲身前往,一探究竟了。他也不含糊,方才依稀听到那两人说在这镇子以南几里之地,即刻便动身前往。
走到清冽山庄前,赵起左看右看,除了因年久破败以外,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他推门而入,木门发出古老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刺耳。亏的赵起一向胆大,天不怕地不怕,也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他自顾自踏入院内,背着手到处查看,悠闲自在,像是来欣赏风景的游客。“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呀,如此风水宝地,竟没有人来做这庄主?可惜了了,既然没人要,我可就不客气了。”赵起满意的一边踱步一边点头,山庄占地面积很大,有后院和前院,且房屋看起来还算牢固,无需过度装潢,只要简单收拾一下就好。这样天上掉下的大馅饼,赵起哪能错过呀,了解完情况后便急忙赶回驿站,叫上随行的侍从们,当晚就住进了这清冽山庄。
就这么阴差阳错之下,他成了清冽山庄第二十任庄主。
多年以后的他,每每想到这个决定,都是后悔万分,痛恨自己的年少轻狂啊。
话说回来,赵起紧锁眉头回到里屋,也不顾茶杯里的水是否干净,仰脖一饮而尽,神情严肃地关上了门,双手抱胸在屋里来回踱步,低头沉思。他对偷袭之人的身份毫无头绪,对方脸上都蒙着布,完全看不见长相。他初来乍到,不过当上这庄主五日有余,已经被人暗杀两次了,对方每每都是趁其不备,剑锋直逼赵起心脏,像是只为灭口而来。“莫非是父亲的仇家再次找上门来了?”赵起脚步一顿,想到了些陈年往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这么简单,“可为什么父亲的仇家会在那破庙……”
“赵公子!您回来了!可是查到什么眉目了?”门外进来一位高高瘦瘦的青年,将一块干净的毛巾递给了赵起。“擦擦汗吧公子,别受凉了。”赵起接过毛巾,只是胡乱抹了把脸,又将它还给了那位青年,示意其坐下。
“明奚,此次前往我似乎有重大发现。”赵起接过江明奚递来的茶水,又是一饮而尽,说到,“孙伍重伤他以后,他向四北方逃窜,我便悄悄追了上去。跟了一路,他进了魔域山,到了山脚下一座破庙前,似乎在向什么人禀报。我只见出来几个壮汉,将他带去了山林内,并未看到庙内的人。我觉得这背后的始作俑者应该在那破庙里。”
江明奚默默听完赵起的话,也陷入了沉思。他是这山庄内的主事,赵起大大小小的事都会与他商量。江明奚知道赵起在烦恼些什么:或许是十年前的那场大火的幕后主使又现身了。可若是再次提起陈年旧事,赵起怕会不分青红皂白孤身前往那座破庙。如今敌方在暗,我方在明,还是按兵不动,调查清楚再说。江明奚看着赵起苦恼的神色,站起身,向赵起作揖道:“这样吧公子,时候不早了,您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一早我会去镇上打探消息,看看是否能问出些什么。这件事,望您不要想太多。”
赵起点点头,他一向最相信江明奚,将他视作自己的兄长,把事情交给他来办最让人放心。他抬头活动了下筋骨,看了看右臂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了,又回到往常那般纨绔模样:“那我就在此等你的好消息咯。对了,这跟了一路,肚子都饿了,让忆菀把煮点吃的来吧,今天买了些什么食材?”
“今天我跟忆菀一同去集市,买了公子您最爱吃的猪蹄,还买了些新鲜蔬菜。我这就去灶房跟她说一声,给您备上。”江明奚笑着摇了摇头,看到赵起似乎恢复了元气,不再苦恼,便放下心来,关上门,去灶房通知忆菀了。
忆菀是赵起的贴身丫鬟,平时也帮忙煮饭做菜。她是赵父领养的孤儿,而江明奚是赵府老主事的儿子,两人与赵起一同长大,原本是一起住在赵家宅子里,却因一场大火被迫出来逃命。三人一路上互相扶持,不离不弃,带着府上一同逃出来的护院和侍从,一路流浪到此。她在三人中年龄最小,所以赵起和江明奚都拿她当亲妹妹,一直护着她。此时她正在灶房烧水,准备泡上茶叶给赵起端去。
“菀儿?你在吗?”门外传来江明奚的声音,忆菀一听忙转头向外探去,却不料手碰到滚烫的铜壶外壁,狠狠烫了一下,小拇指外侧瞬间烫出一个红印。
“啊…嘶……明奚哥哥我在这里!”她忍痛用手帕将手包住,本不打算让江明奚看见,一转头正遇上江明奚踏进灶房。他看到忆菀左手包着手帕,还一个劲往身后藏,就知道这粗心的小姑娘又伤着自己了。
“行了,别藏了,我还不知道你。来吧,给我看看。”江明奚拉住忆菀想往后藏的手,将手帕展开,看了看她的伤口。“是不是听到我叫你又急着出来迎我了?我帮你冲洗包扎一下,不然会留疤的,傻丫头。”他一边说,一边将忆菀的手放在冷水下冲洗,并耐心地用纱布替她包扎起来。忆菀看着江明奚认真的侧脸,近在咫尺。他的脸很瘦,只剩下棱角分明的线条,却又没有瘦削那般让人不舒服。眼睫毛从侧面看更长了啊,鼻梁也那么挺,忆菀看得入了迷。江明奚温暖的手掌正握着自己冰凉的手,温度一点一点传过来,她不知不觉中红了脸,听到他的叮咛,只是弱弱嗯了一声,便转过头去,心里如小鹿乱撞般跳的飞快。
“好了,你看看。”江明奚的声音将忆菀的思绪拉回了原地,她转过头,看了看左手,已经被江明奚包扎的无可挑剔。他总是这样,温柔又耐心的将事情做到最好,忆菀心里想着。她不敢抬头看江明奚,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害羞般收回了手。
在灶房弥漫的蒸汽中,江明奚并没有注意到忆菀的脸已然变成了一个红苹果,很是可爱。他替忆菀将烧开的水倒进茶壶,边倒边说:“对了,赵公子觉得饿了,让我来叫你烧点吃的。你的手受伤了,就先回房休息吧,我叫俞六过来烧菜。”忆菀连连摆手,跑到江明奚旁边:“我伤的是左手,而且只是小拇指罢了,没关系的,还是我来给赵起哥哥烧吧。”说罢便支起了锅子,开始生火。江明奚知道忆菀倔得很,她说要烧肯定是劝不动了,只是笑了笑,转过身看着忆菀将火生起,怕她再弄伤了自己。
真希望以后的日子就这么简单,江明奚一边和忆菀谈笑着,在心底默默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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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
这座庙于几千年前建在魔域山的山脚下,相传是上古魔王在魔域山为非作歹,害人无数,一位英勇果敢的战神与魔王大战七天七夜,最后同归于尽。自此天下太平,再无魔王,人们都过上了安心的生活。于是为了祭奠这名殉身的战神,村民们合资在魔域山脚下建起了这座庙,以战□□字为庙名,便有了这白玦庙。庙内供奉着战神的石像,村民们每年都会来烧香祭祀,以求战神在天之灵能够庇护四方。
然而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曾经香火旺盛的白玦庙,渐渐无人问津,变得破旧。那些记得战神的人早已不在,现如今天下太平,相安无事,都不愿再来这庙烧香。好好的一座庙,也几乎成了废墟。
几百年后的某一天,一位道士突然住进了这座破庙。他带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有道士也有平民,将白玦庙重新修了修,却把门前的牌匾摘下,让它成了一座无名庙。他带着手下们每日往来于魔域山与庙两地,将炼丹炉和一些药材悉数搬进了庙中。自此之后,人们只能在远处看到庙里常会升起阵阵浓烟,那个道士似乎在炼制什么丹药。但没人知道庙里究竟住着什么人,在炼什么丹。
魔域山往东南几十里便是镇魂镇。镇上几个好奇心强的人们某天结伴去那庙附近看个究竟,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一个也没有回来。难道是魔王卷土重来,又要危害人间了?谁也不知道。镇上的百姓们提心吊胆的过了一阵,却并无异样。于是大家只当那里是禁地,不去便是了。
安安稳稳的过了十几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似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的家里失踪一名男婴,而在那家人的桌子上,则会莫名其妙多出一大把银子。有时仅隔短短几十日就会失踪,而有时隔了近一年也无人报官。有的人喜,有的人悲。有的人贪财,一心想着只要是男婴,就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到处求药方保证生下来的一定是男孩;而有的人只念着那一个宝贝孩子,给再多银子也换不回,于是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
官府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尝试派兵隐藏在男婴家中,等待时机,却总是无功而返,甚至连人影都没见着,孩子就不见了。府上的人对留下的银子也反复鉴定,确认货真价实。无可奈何,只能将此类案件当疑案处置。久而久之,镇上的百姓将这视为一种习俗,渐渐不报官了。虽然孩子不知道去哪了,但能因此获得一笔天外之财,也不算亏,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着。没人想知道孩子究竟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只是想着今晚会不会拿到那笔银子。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下来了。
“快……快替我禀报道长,我受了重伤,需要丹药!”破庙外远远跑来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浑身血迹斑斑,几乎奄奄一息。他重重跪倒在庙前,奋力向庙内爬去,嘴里不停地叫着,“道长快救救我!救救我吧!”门外的两个侍卫拔出剑,冷冷地拦住了那人的去路:“你还有脸回来?道长命你完成的事你可做了?”
“小人没用,未能完成道长的任务,但我与他战了几个回合,刺伤了他的右臂,正要取他性命之时受人阻挠,那人将我重伤,我奋力才逃脱出来,道长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快让我进去见道长!快放我进去!”那人还在苦苦哀求着,两个侍卫似乎没听到他的哭喊,其中一人重重踹开他,收回剑道:“不过是蝼蚁罢了,还想要道长浪费丹药救你性命?道长说了,没有完成任务,不许活着回来见他。”
男子“噗”地一声吐了一滩血,咳了几下,还想站起身朝里爬去,却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侍卫正要不耐烦地再踹一脚,却听得庙里传来低沉的男声:“把他带进来。”话音未落,从庙里走出两个大汉,一前一后将男子抬进了庙里。他们穿过天井,来到了殿堂。殿堂中央是一口巨大的炼丹炉,正冒着浓烟,还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炉子下的火烧的很旺,将炉旁那人的黑色衣袍映的火红。他正用法术控制火候,让丹药进行更好的熬制,听到人被带进来,他并未抬头看,只是示意下人将他用冷水浇醒。
一桶冷水泼下去,那人挣扎着醒过来,看到眼前的男人,吓得连连求饶:“道长,我下次一定杀了他,把他的五脏六肺都带回来给您炼丹,您大人有大量,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下次,下次我一定完成任务,再不完成我……”
“下次?你觉得你还有下次吗。”男人缓缓开口,声音虽然不大,却沉的吓人,似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恶魔在低语。“我给过你一次机会,既然你不想要,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只见男人一抬手,炉内的火顿时旺了起来,劈里啪啦的舔着炉底,像一只饥饿的恶鬼,想要吞噬一切。他转过身,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紧咬嘴唇、浑身颤抖的男子,背过手去,走到一边,闭上眼,任凭身后鬼哭狼嚎。
“扔进去。”
惨叫声从火中传出,逐渐变弱,最后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声响。
“真不愧是心狠手辣的魔域山道长,此番所见,名不虚传。”朱迁睁开眼,一男子正饶有兴致地鼓着掌,朝他走来。朱迁的目光一改方才的冰冷,竟多了些笑意,看着他绕着炼丹炉打量了一圈,问道:“休息的如何,秦儿。”
“说了不要叫我秦儿,叫的跟个姑娘似的。我叫莫秦!莫秦!”莫秦回过头瞪了朱迁一眼,便不再理睬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伤还没好,不能……”朱迁话还没说完,莫秦早已没了踪影。“这小子,不长记性。”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看了看炉子里丹药的情况,便回屋去了。
朱迁,乃活了几百年的魔域山道长,也是当初住进破庙的那个道士。他本是住在魔域山上炼丹的道士,终日呆在烟雾缭绕的炼丹房里替天真道士熬炼丹药。他早就厌烦了这日复一日的生活,总想着有一天能取代天真道士的位子,当上道长。某日,他如往常一样一边用蒲扇控制火候,一边看一本叫《鬼道》的书。书的内容平平无奇,不过是一些古人迷信鬼神的言论与传说。看的乏了,他便将书丢在一旁,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刚好看到书脊中似乎还有一个暗层,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怀着好奇心翻开夹层,竟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罗纹纸。打开一看,是一种神丹的熬制偏方——丹魂。
据纸上记载,所谓丹魂,乃聚集天下魂魄于一体的神丹。需用功夫了得及血气方刚之人的五脏六肺为药引,再与新生男婴的身躯一同冶炼。这样炼制出来的丹药,不仅吃了能让人功力大增、容颜永驻,其药汤也可帮助炼丹人长生不老。纸上还强调,需日日熔炼,每月都需要新鲜的药引,若是炼至药汤颜色呈黑红色,则需要新生男婴的身躯加以提纯。最后得到的丹魂呈火红色,药汤呈金黄色,方算炼制成功。
朱迁大惊,下意识地丢了那罗纹纸,瘫倒在地。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道士,平时只见过些采摘来的药材,哪里见过用活人的五脏六肺来炼制的丹药。他坐在火炉旁,望着炉子内的火忽明忽灭,渐渐冷静下来。
一定是天意,让我看到了这张神丹偏方,朱迁不禁激动了起来。他想到了以前只不过因为疲劳过度加错药材,被天真道人严刑惩罚的过往,握紧了拳头。对,有了这药方,我便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间破屋子,炼出丹魂,长生不老!朱迁赶紧捡起那张药方,藏进衣袖里,站起身。看着那快要燃尽的火苗,朱迁眼中却燃起了怒火。
他召集了曾经一起因为一点小事就受到责罚的道士们,利用大家早就对天真道士的不满,合力杀了他,将他扔进了火炉中毁尸灭迹。
“各位道友们!我手中就是丹魂的炼制药方,只要炼出丹魂,我们都可以功力大增,长生不老!”朱迁站在殿堂之上,高举着那张罗纹纸,对殿堂下上百名道士喊道,“等到事成之日,我们便可一统天下,再不受任何人的约束了!”
“炼出丹魂!一统天下!炼出丹魂!一统天下!”上百名道士的呼声震耳欲聋,整座魔域山都响彻着他们的口号。朱迁的满意地抬起头,仰天大笑起来。他要改写命运,他要摆脱这个小道士的身份,成为道长,成为史上记载的一段传奇。往后,人人都会知道他,人人都会惧怕他。看到这百名道士跪在殿堂下俯首称臣的模样,他突然明白了活着的乐趣。
我生来就是要统治天下的,我生来便是要高高在上,受到万人敬仰。上天听到了我内心的想法,看到了我真正应该做的事!朱迁望着手里的罗纹纸,笑得愈发猖狂。
从此再无朱迁道士,只有魔域山道长。
他开始走火入魔,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如今再没有人可以束缚他,他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日,他便下了山,寻找新的住所。朱迁看到了山脚下这座破败的白玦庙,决定在此落脚。白玦庙背靠魔域山,又远离世俗的喧闹,且占地也大,这地方再好不过。他将这白玦庙里里外外都翻了新,又将牌匾摘了去,独占这庙宇。他开始潜心炼丹,遵循着纸上的记载,日日熔炼。
他在庙里尝到了第一次杀人的滋味,竟觉得鲜血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于是曾经的道友们,他留下了能协助他威震四方的几十人,剩下的歪瓜裂枣,悉数被他挖空了五脏六肺,扔进了炼丹炉里冶炼。而男婴,则派人在几十里外的镇子中物色出来,顺便留下些银子堵上那些人的嘴。
就这样炼制了几年,虽然丹魂还未能炼出,但药汤第一次炼成了金黄色。朱迁欣喜若狂,根本不顾烫不烫,将整碗一饮而尽。顿时间,他觉得身体在发生变化,阵阵暖流涌向他的全身。朱迁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刻的舒适,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成了一个崭新的人。他遵守承诺,给剩下的手下们每人分了一小碗。每个人喝完都是享受的神情,仿佛接受了一次神的洗礼。朱迁走到庙外,想试试自己的法力有无长进,却只是抬手一挥,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眼前的一颗三人粗的槐树应声倒地。朱迁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即将迸发而出的力量,心潮澎湃。
于是炼出丹魂成了朱迁此生唯一的目的。不管杀多少人,掠夺多少男婴,都在所不惜。
莫秦却是个例外。
谁能想到这走火入魔嗜血成瘾的魔域山道长,有一天竟栽在了一个小小的侍卫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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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赵起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虽然知道明天一早江明奚就会去调查此事,总能知道些什么,但他还是忍不住多想,思绪飞回到了十年前的往事。
一闭上眼,赵父慈爱的容貌就在赵起脑中一次次浮现,又一次次远去。他伸出手想抓住回忆,却什么也没留下。他干脆坐了起来,双手抱膝,呆呆地看着窗外的一地落叶。如果真的是父亲的仇家,究竟是为何要置赵家于死地?父亲一生光明磊落,从没有干过违背道德伦理的事情,又是如何惹上这杀身之祸?我们一路逃荒到此,怎会如此凑巧就在这遇上了仇家?一大堆谜题让赵起脑中成了糨糊,想不明白,却忍不住要想。
还是说,这山庄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直到后半夜,赵起才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是夜,难得的一片宁静。
另一边,朱迁也久久不能合眼。没想到这新来的庄主这么厉害,两次都躲过了他手下的暗杀。也许明天该派人上门,与他讨论讨论协议的事情了,朱迁想着,翻了个身,靠着墙壁。这庙虽说是翻新过,但已经是几十年以前了,他日日炼丹,早无暇顾及这些,所以墙壁间的隔音并不是很好。他听着隔壁莫秦房内传来的阵阵呼声,闭上了眼。
赵起和朱迁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