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凝着实被震惊了一把,是她太理所当然地把辰殊元当打手了,只以为宋阙和高敏君是跨时代的人才,不曾想身边也有人才。
其实仔细想想,辰殊元也不是藏得滴水不漏,而是压根没藏,她在莫云县搞地下工厂走私生意时,不代表清水县的生产就会停滞不前,虽然没有莫云县那么规模那么大,但也建有一些小型工厂的,她时不时还要和辰殊元传信互报平安,了解两边的状况。
面对她留下来的摊子,辰殊元没有一句怨言和疑问,所有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他身为一个武将,所做的事已经远远超出过了自身的能力范围之内。
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个清水县的平稳运行的结果,甚至都没细究过缘由。
实在是太忽略辰殊元了。
任青凝脸上不免露出羞愧之色,太尴尬了,太过分了,居然能把身边人给忽略掉, 这绝对是重大失误之一。
“啊这……”任青凝抱歉地看着辰殊元 自己怎么就会把辰殊元的种种表现给忽略了呢,如果非要找个实际点的理由,大概是她以前在折腾山中木屋时,捣鼓那么多现代的物件,他却只是看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一副不感冒没兴趣的样子吧。
给她留下了他不擅长理解,也不感兴趣现代科技的印象。
但这也不是忽略辰殊元的理由。
太操蛋了。
简直可以入选她人生最尴尬,最黑历史的事件之一。
任青凝认真地说道:“辰兄,真的,很抱歉。”
“嗯?”辰殊元不解,“为何道歉?”
辰殊元能感觉到,任青凝绝对不是因为不爱惜自己身体健康而道歉,而是出于他不理解的某种理由。
“之前一直忽略了你。”任青凝越想越尴尬,老是她在出风头扛大梁,明明辰殊元也有表现的机会,明明辰殊元也在为天下太平而努力,她却忽视了他的付出,看低了他的能力。
“是吗?”辰殊元有些错愕,他没觉得自己哪里有被忽略。
“以前我老是理所当然地把后方交给你,”任青凝不好意思地挠头,“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辰殊元表情禁不住越发柔和,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受什么委屈,任青凝有道歉的必要,但他莫名因任青凝对他的态度而心生暖意,就像一汪春水浸入冰层,很舒服的感觉。
辰殊元很少心绪变化,任青凝给他的这种感觉,一点来说都不讨厌。
“你现在了解也不晚。”辰殊元道,“你没有轻视我,你没有过问太多,恰恰是信任我的表现。”
“是吗?”任青凝不安的心情因辰殊元这句温和的话而扶平,她的确是下意识地非常辰殊元,原因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明明他们之间并不算熟悉,甚至至今互相有隐瞒。
偏偏就是默契地互相配合着,没有生过任何矛盾。
“嗯。”辰殊元轻轻地拂过任青凝能纠结地眉头。
头晕的感觉瞬间消失,额头的触感若有若无,轻得就像羽毛一样掠过,任青凝莫名有些不自然起来。
辰殊元正色道:“公主殿下,您放心休息,您要要忙的事交由臣下来办。”
“说话别文绉绉的。”刚才的莫名气氛瞬间消失,任青凝失笑地摆摆手,她是大誉最尊贵的公主殿下,辰殊元是护国将军,按礼来说他是她的臣子,但二人的地位是平等的,只在吴不顺他们将士面前会君臣相称,维持表面的礼仪,任青凝实际上从没有把辰殊元当臣子,对其他将士也是,只是当同事,伙伴而已。
当然,也没人会因为公主殿下比较亲民,不摆架子就对公主殿下不敬,他们的公主殿下可是天女,是上天派下来拯救他们的天神之女。
无论天女做出何种让人瞪目结舌,不解的行为,后面的结果也会证明,那绝对是富有远见的!
所以直到现在,将士们已经在震惊中慢慢麻木了,习惯了,他们公主殿下和凡人不一样有什么不对劲儿?
不就是变出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战甲,打赢了一群妖怪吗?
连妖怪都有了,还占了他们凡人的皇城,他们公主是上天派下来的神女这个事实有什么问题吗?
——任青凝并不知道在民众,在军营中她的身份离谱到什么程度。
事实上,只要不影响计划,任青凝几乎不怎么管民间的呼声。
她的想法相当简单粗暴,只要让老百姓们有吃有穿,他们哪管谁当皇帝,吃饱了没事干吗,反对这个反对那个的。
所以虽然她的一些举措看起来相当离谱,但实际效果放在那,百姓们尝到好处压根就舍不得拒绝。
比如说攻下莫云县刚开始,那些指望着天上掉馅饼的百姓们,饿了几天也没办法,逼着去干活了,把道路修得漂亮又结实。
之后意识到真得干活才能有饭吃,那还能怎么办,干活呗,造反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造反和干活到底哪个难度更大。
任青凝提出的行办学堂,把一些技术编入课本的一开始,也遭到了部分人反对,当然只是一部分而已。
她这的复国队伍里全都是武将,只懂打仗,不懂治国理政。因此基本上是任青凝的一言堂,她吩咐什么,安排手下人照办就是。也是因此,很多事都要任青凝亲力亲为,日常把宋阙这个账房先生当宰相使。
要不是开出的工钱够多,以及任青凝的脑子里能提供宋阙足够感兴趣的理论知识,宋阙早撂担子不干了。
虽然多多少少招了点人当文官使,但良莠不齐,经验太浅,难担重任。
任青凝有种自己一个人拖着整辆马车跑的感觉,生怕跑慢了就要完蛋。
接下来她还要争分夺秒地把莫云县发展起来,作为第一个试行区,统筹规划,合理安排生产。
但就是缺能用的人手,都是一群平民百姓,连字都不认识,自古人才都是稀缺的资源。
不然任青凝也不会一扩大地图,就着手抓教育,实在是缺人手,哪怕上三十天速成班都比直接把门外汉派去工厂一脸懵逼更强。
任青凝边想着,边和辰殊元交代,为了让她的计划更清晰直观,她用纸笔写画了下来。
特殊时期,不能让全城百姓随意劳动,那样效率太低了,要尽可能分配好人力物力,提高生产力,增大利益。
简单来说,分工明确,集体合作,把蛋糕做大,强国富民。
任青凝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把差不多要交代的交代好后,被辰殊元强制躺在床上休息,这些天他会把事情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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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轰轰烈烈的修路建房,学堂正式开课。
免费的,不拘性别年龄身份,只要来听课,就能得到一些好处,比如说一个馒头,一袋枣子之类的。
有空闲的百姓们并不觉得自己能学得会,但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他们还是乌泱泱地来了。
在城内东西南北,各建了一所学堂,学堂很大,房间也很多,不同的房间教授不同的知识。简直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没多少人看好公主下令一定要修建的学堂,第一天来上课的百姓也大都是为了那一个免费的馒头。
课堂里几十张课桌摆开,距离并不远,受封建思想的影响,来的绝大多是男人。
在传授织布课的课堂上,是女性最多的了,也不过三个,其他男人都是随便选的教室。
三个女性里有两个中年妇女,是一起来的,拍另一个则是十几岁的少女。她的存在最为显眼,她年轻,漂亮,身形纤细,进了满是男人的教室里就像狼窝里的一只兔子,引人垂涎。
自然也不缺指指点点的声音。
“一个女娃来这干什么,害不害臊!”
“就是,这么年轻就跑出来抛头露面,不知道她父母怎么教的。”
“居然会有女人来上课……”
“干什么啊?”一个壮大婶不耐烦地拍了拍桌面,“我们来上课你们不服啊?”
这位大婶是城里有名的屠妇,卖了十几年生肉了,长着一身横肉,脾气又冲,她一发话那些声音瞬间低了下来。
“不是,李大婶,我们没说你,我们说的是那个小姑娘,她这不太合适……”
李大婶嗓门又大又糙:“有什么不合适的,这里不是教织布的吗,你们一群大老爷们不也坐在这里?”
一群大老爷们被怼的无言以对,,悻悻闭嘴。
此时授课老师也出现了,她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看见一屋子的男人,表情有些僵硬。
“咳咳……”但也只是僵硬片刻,王燕打起精神走到教室上方,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她是最早的一批纺织女工,经验丰富,现在已经做到小小的管理层了,因为曾经是大户人家小姐,认得字,所以也参与了纺织教材的编写,现在则成了授课老师。
一开始被公主召见时,王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公主要她去写书,还问她会不会教学。在她的生活环境里,写书教学这些都是属于男人的事,而她只是个卑微的女子,根本担不起这种重任。
但公主却很信任她,说了不少鼓励的话,尽管在场的人很多并不是只对她一个人说的,但王燕真的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她是纺织厂的老人,带过不少新员工,编写教材的人不止她一个,还有好几个纺织厂的姑娘,她们从一开始的忐忑,到后面的游刃有余,看着她们编写的文字印刷成册,就像做梦一样,心里别提有多么满足。
之后,她鼓起勇气答应了教授,就当是和以前一样在带新人,没什么好怕的。
她为此做了好些准备,还请教了参与编写教材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
终于,她踏进了学堂。
本以为会是女子更多,但一屋子的男人也不是她放弃的理由,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王燕心里忐忑难以平静,目光只敢落在唯一的小姑娘身上。
王燕的的出身给了她良好的素养,性格不算内向,又在纺织厂当了一段时间老人,也锻炼了心性,慢慢地渐入佳境。
基本上没有男人听了进去,他们只是来凑热闹占小便宜的,而且不乏一些猥琐下流的目光在两个年轻的姑娘身上扫荡。
但他们最多也只敢这样了,因为外面有士兵巡逻,他们就连在课堂上大声说话都会被警告,一群普通老百姓哪敢直面那些刀口舔血的士兵。
“好了,下课。”王燕合上课本。
一屋子人一哄而散,急着去领馒头。
课堂上只剩三个女性。
王燕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下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明天我带你们去最近的纺织厂参观。”
“谢谢王老师。”那个年轻的小姑娘满眼热切地说道,其实她的气势很弱,一直都是一声不吭,把瘦弱的身躯缩在座位里,穿着也很朴素,要是把脸遮住放在外面人群里,是一点都不起眼。
“唉,王老师教的真好,我都快听懂了,”李大婶笑道,用手肘怼了一下旁边的女人,“你学的怎么样啊?”
另一个中年妇女性格较为腼腆,感激地向王燕点了点头。
“王老师,我跟你说,我这大妹子叫李月,人很聪明,学什么一点就通,只是刚死了丈夫家里困难,这才想学个手艺找活干。”
“不、不用客气。”王燕有被李大婶的豪爽震撼到,死了丈夫这种事是用这种语气说出来的吗?
李大婶的目的并不是学纺织技术,而是陪堂妹来的,她堂妹性格太软,担心受欺负。今天这一看果然来了一群臭男人,要不是她在,恐怕堂妹和那个小姑娘就要被那群人调戏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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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授课,结果并不理想,他们东学堂的所有授课老师在下课后都聚集在了院子里,和校长汇报这一天的工作。
校长是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温和却不显弱气,反而有种迫人的气势。
“……制糖六人,农学共三十人,纺织三人……”
认真听课有意向学这门技术的人少之又少。
这个结果给第一天上课的老师们来了个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