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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却见吴不顺将军当场老泪纵横,跪倒在地,一个大老爷们哭得不能自己。

后面的士兵也齐刷刷跟着跪下。

任青凝:“……”怎么回事?

不止任青凝懵了,其他人尤其是任二叔也懵了。

不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怎么跪下了,喊的是什么?任二叔感觉脑子嗡嗡作响,有种眩晕的感觉,本能在不敢相信。

“咳咳,”任青凝尴尬地咳嗦了几句,虽然在前世总有人唤她老前辈,大佬什么的,实际上她年龄还不到三十,……都起来吧,有话好说。

吴不顺悲痛万分,“公主殿下!末将,来迟了……”

骤然听闻乱臣贼子祸乱朝堂暴动逼宫,已经占领皇城附近数座城池,誉朝江山岌岌可危。

吴不顺带领救援的兵马千里迢迢地赶来,面临的却是皇室被血洗殆尽,皇城被反贼占据的噩耗,他们如同风雨里飘摇的浪舟,不知去向何处,只能悲痛到麻木地与逆贼交战,杀了几天几夜。

直到一群宫人寻来,言明他们是在城破前被圣上安排带着玉玺某些秘辛侥幸逃出宫的。

处于迷茫崩溃边缘的吴不顺了解了秘辛,心里顿时燃起新的希望。

原来先帝当年在民间临幸了几个女子,与其中一个女子更是过了好几个月浓情蜜意的时光,那时女子似乎已经怀有身孕,先帝因急事回宫,忙得焦头烂额,逐渐忘了那个女子。

直到反贼冲破皇门疯狂虐杀皇室血脉,已经是太上皇的先帝才猛然响起当初那个女子。

吴不顺就按着先帝给的线索寻找遗留在外的皇室血脉。

那女子并不知道先帝身份,日日盼他归来,坚持生下一女婴,她父母为她名声和将来着想,哄骗她孩子一生来下就是死胎,实则是将女婴送去了真正诞下了死婴的远房亲戚家,也就是任家。

吴不顺将来龙去脉说清,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寻到了遗落在外的公主,如今是唯一的皇室血脉,意味着誉朝并未完全覆灭,还有东山再起的基础。

任隆他们沉默了许久,是刘氏的呜咽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安静。

“小青……”刘氏不敢看任青凝。

任青凝心情也很复杂,她只通过原身记忆知道了两家抱错孩子的真相,这么说来,被抱去那个修仙宗门的才是真正的公主。

“娘,爹,哥……”任青凝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谢谢这些年来对我的养育和教诲。”

吴不顺紧张地看着任青凝,这是他们大誉唯一的血脉,是他们大誉复国的希望。

穿越一次,身份竟然还这么复杂狗血,任青凝没想过要在这个世界搞出什么大作为,她只想悠哉地过她种田养猪的生活。

倾注在她身上的是复兴前朝,扫平动乱的重担,听起来就好累啊。

吴不顺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兵将守在四周,给他们任家人消化的时间。

任隆他们被冲击得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誉朝国破,自家抱养的女儿是唯一的皇室血脉,哪一条扔到村里都会引起大爆炸。

反而是任青凝这个当事人最镇定,安抚好家人,她来到吴不顺身边。

“吴将军。”

“末将在。”吴不顺目光如炬,看任青凝就像是在看一簇无比珍贵的幼苗苗。

任青凝是来找吴不顺了解外面情况的,小村子闭塞,消息传达极慢,也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状况。

吴不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不顺原本驻守边疆,直到皇城快沦陷才收到消息赶去支援,结果无济于事。

那些占领了皇城的逆贼自称“圣龙教”,打着“帝微星君”下凡的名头,笼络了不少平民百姓,迅速发展势力。

重点是教徒们相当古怪,力大如牛,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这才是皇城迅速沦落的原因,哪怕再训练有素的士兵,也难敌过那些逆贼。吴不顺一开始听闻那些传言时,只当是夸大其词,真确实交手后才明白所言不假。

“一群妖人!”说到这,吴不顺忍不住愤愤咒骂道,“沐猴而冠!”

任青凝心里有了猜想,那圣龙教大概是一窝子妖怪。凡人对妖怪哪有还手余地。

但妖怪虽然比普通人强,论数量却远远不及凡人,而且妖怪性格怪异,各种各样的都有,不像人是群居动物本能会抱团,妖怪很难团结到一起被规则束缚着,形成这种规模绝对有问题。

群妖出事,祸乱人间,照趋势下去,任青凝觉得自己大概也过不了养猪种地的安生日子了。

回到屋里,任家人都还没睡,今夜本该是最喜庆热闹的团圆夜,家人们却无比沉默。

良久,任隆拿出几托盘吃食,说是送去外面给军爷们吃。

突遭变故的任家人似乎都没发现屋里少了个人。

辰殊元隐身在屋檐下,见着众人无事,转身要走。

“等等,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不太好吧。”

任青凝把人喊住。

“任姑娘。”辰殊元意识到什么,不再躲避,大大方方地转身,灯火下映着他的容貌。

任青凝再迟钝,也该发现捡回来的这个男人的气息和之前交过手的神秘人相像,只是碍于刚才情形不方便揭露。

任青凝问:“你要去哪?”

辰殊元反问,“这和任姑娘有关吗?”

任青凝:“你叫什么名字?”

“辰殊元,多谢姑娘相救。”辰殊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日后,我们应该还会再见。”

任青凝:“你要去找那些圣龙教的妖怪?”

“任姑娘聪慧。”辰殊元没有正面回答。

任青凝道:“我跟你一起去。”

辰殊元看着任青凝的脸,发现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反而相当认真。

“什么时候?”辰殊元问,“你现在是亡国公主。”

“就现在,我会在明天赶回来。”任青凝凑上前,“带我飞,我很想体验一把被带飞的感觉。”

辰殊元勾唇笑了笑,抬手将任青凝虚揽到手边,“好。”

任青凝自然也懂飞行,但这具身体才筑基,最多只能御剑飞行,完全没有那种自由遨游天空的自在感。

看着眼下景象飞速缩小,高空的寒冷侵袭着单薄的身躯,衣裳猎猎作响。

辰殊元刚想出手相护,任青凝早有准备地隔绝了冷气,连衣角都不会飘一下。

辰殊元在高空飞了一会儿,落在离桃源村几百里的小镇上。

明明是佳节,镇上却一派冷清,连半盏灯火都看不到,安静地像座死城。

任青凝感受到了浓浓的妖气,毫无疑问,这里也是圣龙教的势力范围。

镇上的人此刻大都聚集在郊外的打谷场,中间燃着篝火立着旗帜,几个穿着怪异的人绕着篝火扭动身躯,嘴里念念叨叨,时而表情癫狂若疯,时而虔诚无比。

百姓们手捧莲花型小灯,各个低头弯腰,态度恭敬又虔诚,嘴里也念叨着,诸如:“帝微星君保佑,保佑我儿能成为正式教徒 ”

“帝微星君保佑我心灵永远纯洁……”

活脱脱的邪教现场版。

任青凝和辰殊元二人走近到人群边缘,任青凝也装模作样地捧个灯。

旁边的人注意到了任青凝,小声惊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还好护法们今天有事耽搁了,不会过来清点人数,如果你们被发现迟到,帝微星君不认你们的圣洁该怎么办?你们哪个村的?”

“不好意思,我们也有事耽搁了,不是有意的……”任青凝含糊的道歉,顺势套话。

通过这些百姓的回答,了解到他们一个镇和附近村的人原本要在除夕这天祭拜帝微星君,不是所有信徒都有资格参加,参加的人就意味着可以在祭祀中得到星君的祝福,洗涤灵魂。

而灵魂最纯净圣洁的人,就有资格成为镇上的圣子圣女,比村里的圣子圣女地位更高,享受也越多

为了今天,他们有资格参加除夕祭祀的信徒不知准备了多久,虽然出了点意外,护法他们临时有事来不了,但并没有浇灭他们的热情。

护法他们,应该就是那些妖怪了,整个打谷场上妖气浓郁,但不见半只妖,恐怕是闻到风声急忙离开了。

任青凝和辰殊元又在附近的村落和镇子看了看,情况大同小异,妖怪教徒们扔下信徒捣鼓祭祀,它们溜得只剩下妖气。

打草惊蛇了这是。

但也不算毫无收获。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百姓被邪教控制,信奉所谓的“圣龙教”,只要虔诚地信他们教,拥护他们的行为,帝微星君就会赐予他们想要的一切。

“在全村饿快饿死的时候,是星君救了我们,给了我们吃不完的粮食米面!”

“只有神仙菩萨才会这么大方仁慈。”

“圣龙教是帝微星君的徒弟,是星君派来保护我们,教化我们的。”

“我们只要信奉星君就有饭吃,有衣服穿,星君不是什么还能是什么?”

……

任青凝听着百姓们疯狂的感激话语,问道,“所以你们平时不种地,不工作干活,就只参家教派活动?”

“不然呢?有了星君,我们大家都不用挨饿受冻了,当然是听星君的话!”

任青凝笑了,“那不听话的呢?”

只见刚才还满脸欢喜虔诚的百姓们顿时变了脸色,“不听话的白眼狼没有资格活下去!”

“就是就是,星君是我们的神,给我们吃的穿的,他们竟然不知道感激,别说教中容不下这些人,我们村里也容不下!”

了解的差不多了,任青凝从疯狂的信徒中抽身。

辰殊元道,“还要继续吗?”

“不,不用了。”任青凝伸了个懒腰,感觉以后会有的忙了,“先回去吧。”

辰殊元抱臂,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任青凝。

任青凝悟了,她使唤人太顺手了,还没问他的想法呢,“你还要做什么吗?”

“不用了,打草惊蛇,全跑了。”

回到桃源村,天将大亮。

村民都听到了昨晚的动静,吓得一晚上不敢开门,早上大着胆子看了看,看见村外围得水泄不通的军队。

辰殊元把任青凝送回任家。

任青凝问:“这位辰兄,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没有去处。”辰殊元平静道,“无根漂泊。”

任青凝很好奇对方的身份,但几番试探下来都没有说,她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既然他不说,那就不说,总归不是恶人。

“不如留在这住段时间?”任青凝提议。

“麻烦了。”辰殊元毫不客气地点头。

吴不顺一晚未睡,等天亮了才敲开任家的门。

任青凝洗漱一番出来吃早餐,任和已经将早餐摆满饭桌,如果饭桌上没有吴将军和几个军官的话,看起来好像和以前一样。

这顿早饭注定不平静,吴将军他们一开始还有些端着脸面,后面几个五大三粗的军官吵得脸红脖子粗,是南下去相对安逸的地方休养生息,壮大实力,还是带兵和誉朝其他几股兵力汇合,各有各的坚持。

“北宁王是异姓王,在此混乱局面,你敢担保他不会起二心?还能对大誉忠心耿耿?”

“我们这有七万人马,北宁王起码有四万,加上西边镇国公手上的三万,加起来就有十万多,到时候拼一把攻下皇城也不是不可能……”

“异想天开!你以为打仗靠拼人数就能拼赢吗?!”

……

吵到后面,桌上只有他们几个军官了,谁也争不赢谁。

吴不顺无奈地叹口气了,“公主,让您见笑了。”

任青凝捧着热茶道,“吴将军,你们可以先在这驻扎啊。”

吴不顺没有当真,只当是小姑娘的天真话,“公主您不知,此处在圣龙邪教的势力包围中,四处都是敌人。”

本以为找到了公主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结果伴随而来的是分歧。

桃源村四周的确都是圣龙教的势力,昨晚任青凝已经亲眼看过了,但是前提是圣龙教徒也在,一群百姓失去领导不足为惧。

“吴将军,你说我身担复国重任,”任青凝道,“那我可以提个意见吗,就在此地驻扎。”

说是意见,语气却和命令无疑。

“公主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开玩笑,真令人佩服。”一个武将说完冷哼一声,离开了屋里。

吴不顺叫住他,“王宝亮,你干什么去?”

“老子去冷静冷静!”

“不可对公主无礼。”

王宝亮敷衍道,“属下知错了,属下告退。”

吴不顺感觉这段时间快把他一辈子的气都叹完了。圣龙教逆贼一路杀到皇城,不管是封地上的皇亲一家老小,还是宫里的皇子公主都杀了个干净,不然他们也不会寻找民间的皇室血脉。

公主的存在象征着他们大誉未完全灭亡,是他们复国的希望。但一个在乡下待了十几年的公主,将士们谁又会寄希望于她,她可能拥有力挽狂澜,复国救民的能力吗?

王宝亮憋着气来到军帐里,军帐里的将士急忙问道,“怎么样了,将军他们怎么说?”

“啥都没谈成,”王宝亮没好气道,拿起壶酒灌进嘴里,嘟嘟囔囔道,“什么狗屁公主,屁用没有……”

任二叔正巧也在这军帐里,因为被绑着不舒服,主动献殷勤伺候他们喝酒吃饭,溜须拍马的功夫一绝,很快就混得如鱼得水了。

公主又怎么样,区区一个亡国公主,不受将士认可尊重,以后指不定过得什么凄苦日子呢,想到这些,任二叔心里终于平衡了一些些。

任青凝要留在桃源村的原因很简单,只有桃源村的那座龙蜷山灵气充裕,长满灵药仙草,可遇不可求,她修为恢复得最快。只有强大了,才有和圣龙教抗衡的可能。

只是吴不顺他们不知道附近的圣龙教教徒已经跑了的事,担心会被夹击消灭。

该怎么说服他们呢?

大大咧咧显露自己的实力并非明智之举,目前自己还没达到在天下横着走的水平。

任青凝看着隐身躲在屋檐上的辰殊元,忽然有了个主意。

辰殊元感觉任青凝看向他的目光不怀好意。

但任青凝并没有做什么。

此时,“哼唧哼唧……”小猪们躁动不安地在猪圈里挤成一团。

任和照常喂食,疑惑道,“怎么,你们不喜欢今天的伙食?”

喂完猪,任和又捏了点碎米到房梁上,“小鸟,吃饭了。”

只见那只一向欢快活泼的小麻雀一动不动地卧在窝里,任和这么叫都没有反应。

任和摸了摸小雀,被啄了好几下,心说还是活的啊,怎么也不吃饭?

屋檐上的辰殊元表情微变,“你还养了猪和小鸟吗?”

任青凝:“嗯,几头傻里傻气的小野猪,和一只自来熟的小麻雀。”说起这猪,也就头几天胖了点,之后不管怎么喂都不长肉了,要不是家里粮食够吃,指定早就宰了吃肉。

夜晚将至。

吴不顺回了军帐里休息。这些天长途跋涉,他几乎脑袋一沾枕头就睡死了过去。

梦中一片金碧辉煌,睁眼间身处文臣武将在朝堂,一转眼又是叫卖声不绝的街巷,慢慢升空,将大好河山都尽归眼底。

下方的景象越来越明朗,能看到熟悉的农家小院,四周的山川河岳。

吴不顺很快意识清晰,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沿路找来桃源村,沿路的村落小镇都被邪教占据,他们目的是为寻找公主,故而未做清理。

但此时,却不见一个邪教妖人,只有那些疯魔虔诚的百姓信徒们,还有百姓发现了教徒一夜间消失的事,慌张无主起来。

任青凝将自己所见的画面和吴不顺的记忆结合,给他编织了一场感受无比真实清晰的梦。

最后,吴不顺从梦境中惊醒,粗喘不止,一副还在梦中不敢相信的模样。

“将军,您怎么了?”

吴不顺猛地拉住小兵,刚才的梦太真实了,简直是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那些圣龙邪教妖人一夜之间消失!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一整个白天吴不顺都心不在焉,总感觉心里挂着事。

最终,吴不顺还是派了几支小队去探查情况。

带回来的消息让人震惊,附近村落小镇,方圆百里的教徒都消失了,消失得一干二净!

无异于是天大的好事。

吴不顺惊愕过后,还是选择公开了梦境一事,在军帐中讨论好一会儿,终于得出了所有人都信服的说辞。

这是上天的助力,就连老天也在帮他们大誉,瞬间士气大涨,各个高呼着复兴大誉。

这下没人多少人敢提离开的事,这可是老天的旨意,老天帮他们四周的危患都扫除了,他们怎么能抛下这个地方,一走了之呢?

确认安全后,吴不顺分兵将这些村落小镇接管了。

而后随后的问题又接踵而来。

这些百姓大都受到了邪教的蛊惑,不肯接受新的领导,表现得极为抗拒。

任青凝在家里将情况听得一清二楚。

吴不顺愁得又把酒当水喝。

任青凝抢过吴不顺手的酒,“吴将军,你这样喝酒解决不了问题。”

“不然还能怎么样?”吴不顺喝的醉醺醺的,他只懂得打仗不懂治理,要他去吧那些中了邪似的百姓掰回正途,那不如给他几拳来得痛快。

“那些百姓习惯了追随教派就有饭吃有衣服穿的日子,”任青凝平静地分析道,“不管他们,等他们余粮吃完再说吧。”

吴不顺一听觉得有道理,没得吃穿到时候看他们还怎么犟,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百姓不耕田种地,没得粮食吃。他们士兵几万张嘴也要饭吃啊,就算征粮也得从百姓那征,他们吃什么啊?

“修生养息,边养兵边种地,”任青凝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吴不顺摇摇头,心想小姑娘就是天真,嘴上说得轻巧,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

结果第二天,吴不顺就被提着一袋豆子的公主殿下叫醒,要他跟她一起去发豆芽。

吴不顺看着军帐外的寒风凛冽,觉得公主真的越来越天真了。

只有任青凝能看到的辰殊元也从院子里出来,手里还拎着几头小猪,和手里拿着袋子的任青凝走在一起的画面莫名很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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