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任二叔一家并没有衣锦还乡的得意满足,他们打通村长的关系,租到了全村最好的带院子的屋舍,一家人三堂会审般坐在客厅里。
任升财混不在意道,“爹啊,我们都跑回老家了,还怕什么啊,要怕当初我们入教的时候就该怕了。”
“闭嘴!”打从找借口离开教会,任二叔心里就一直拴着块石头,膈应得他难受,偏偏这逆子还跟他唱反调。
任二婶不乐意地护上了,“你跟我们儿子气什么,又不是我们乐意显摆的,是那些穷鬼村民没见过世面非要到处嚷嚷。”
“你也闭嘴,你个败家老娘们!”
他们的钱本来就来路不干净,而且还没站稳脚跟,特地跑回老家就是为了低调躲事,家里就是有不省心的要跳出来嫌活得太自在!任二叔愁得哀叹连连。
村里人自然不知道发达了的任二叔一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多得是眼热的,还有送礼上门拉近关系的。
任二婶和任升财乐得见这些给他们溜须拍马屁的村民,没把任二叔的忧虑当回事。
村民们在任二叔家走动多了,不免拿出同样姓任的任隆一家比较。
任隆的父亲和任二叔是亲兄弟,在许多年前,任家还算是桃源村小有资产的富农。
后来任家两兄弟分家,在财产分割上闹得沸沸扬扬,任二叔和兄长闹翻,带着家人去了隔壁镇定居,基本上没再回来过。
任隆的父亲在分家没多久后便病逝了,那时任隆刚成婚,家境也是从那时直转急下。刘氏出生商家,父亲欠债逃跑,任隆替还了那笔钱。之后刘氏头胎难产,差点去了半条命,看病吃药花了不会钱。
因为刘氏体虚,养了好几年才敢再要孩子,结果第二胎同样生得艰难,成了压垮这个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氏说到动情处,忍不住抹了抹眼角,拉着任青凝的手道,“都过去了啊,以后我们的日子好起来了。”
“娘,你辛苦了。”被娘亲关爱着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对任青凝来说,她前世记事时便在孤儿院,从未想享受过父母的爱,而现在,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熟悉的暖意从心口流遍全身。
*
昔日任家是村里人人艳羡的有钱大户,尤其是分得最多财产的任隆一家,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当初负气离开的任二叔一家如今赚得锅满盆满归来,摇身一变成了有钱老爷,承包了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准备年货时,村民忍不住想,像任二叔这样的有钱人家过年会置办什么呢?肯定有吃不完的肉和糖果吧,家里的媳妇孩子也能换上厚实暖黄的新衣。
和村民们的想象恰恰相反,任二叔一家压根没准备大肆铺张,他们连去镇上买年货都不敢。
村里消息闭塞,高调点就罢了,镇上说不定都是教派的耳目,任二叔现在只恨不得能离他们远点,一点也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任青凝家里现在是一派的热闹喜庆,喜气洋洋。
任隆父子俩贴对联,黏窗花,任隆时不时夸赞道,“看,你娘剪的窗花多好看。”
“嗯。”任和拿起另一张肉眼可见差距的窗花,“小青剪的也不错。”
任青凝尴尬地转开脸,她擅长的东西很多,偏偏不擅长剪纸。
任和贴着对联时发现房梁上站着一只小雀儿,这小鸟好像是妹妹带回来的,但妹妹不怎么管它,还是他时不时会扔一些杂粮到窗台上。
可能是冬天太冷,这只鸟舍不得离开了。
任和忙完手上的功夫,又拿出一些碎布旧衣和一些树枝,搭成一个窝放在房梁上。
“在这住吧。”任和狰狞的脸上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小麻雀冷不丁就多了一个窝,它可没想过要在凡人的屋里作窝定居,它只是跟着任青凝而已。
“叽叽……”愚蠢的凡人,可别以为这种简陋的鸟窝配得上尊贵的凤凰!
忽然,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被抓住了,豆豆眼里映着任青凝放大的脸。
“有个窝就好好住,以后别在房梁上瞎跳,也不准随地拉屎,”任青凝叮嘱小麻雀,“你应该会吃虫子吧,记得把屋里的蚊虫吃干净点。”
“叽叽叽!!”凤凰大人出离的愤怒,它可是高贵无双的凤凰,怎么可能随地拉屎,粗鄙之语!还有,它才不吃蚊虫那种肮脏低贱的东西,简直是对它的侮辱,抗议!它抗议!
任青凝:“叫得挺喜庆的。”
任和说,“有家了,它也很高兴吧。”
“叽叽叽!”是愤怒,是你们无法承受的愤怒!
人与鸟的悲喜并不相通,兄妹俩笑得一个比一个灿烂。
小麻雀无能狂怒后,扑腾着翅膀愤愤飞走,够了,本座才不要受你们凡人羞辱。
“哼唧哼唧……”
猪圈里几只小猪睡得肚皮大敞,好不享受,察觉到旧友的气息,一只小猪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呼呼?”你怎么又来了?
“叽叽叽!”奇耻大辱,本座受不了了!
小猪见怪不怪地又躺了回去,一开始小麻雀跟着下了山,时不时就会跑到它们猪圈发牢骚,一会儿是任青凝无视它,不给它凤凰应当的尊重,一会儿是无知凡人拿剩饭喂它。
小麻雀:“难道你们打算继续像猪一样被凡人圈养吗?”
小猪:“有什么不好吗?”
小麻雀恨铁不成钢:“没志气的猪头,别忘了我们可是瑞兽神兽,怎么能被凡人养着什么事都不干?”
“哼唧……”小猪们思索了一下,“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做点什么,等来年开春了,我们让这户人家的收成翻几倍。你呢,你可以帮他们烧火。”
小麻雀:“……”这天是没法聊下去了。
*
在临近新年的前天,任青凝沉积几天的修为瓶颈开始松动了。
眼看着艳阳高照的天空,缓缓聚来浓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驱散了几分暖意,几道紫色的雷光在云层若隐若现。
任青凝选定的渡劫就在龙蜷山脚下,此地灵气充裕,就算被劈个半死不活也能保证灵气供应。只希望此地没有凶猛妖兽。
“轰隆——”
第一道雷劈下时,任青凝浑身佁然不动。
上辈子修炼到了渡劫期,经验丰富的她挨对天雷劈一事可以写出上万字心得。
然后是第二道,比第一道粗了足足十倍。
任青凝一眼看去,以为自己视觉出了问题。
这也太跳跃了吧?
紫光闪烁的巨雷当头劈下。
任青凝感觉自己浑身像是被大卡车碾过了似的,那叫一个难受。
紧接着第三道雷来了,比第二道雷粗了不止十倍。
任青凝:“?!”是否搞错了什么?
第三道雷劈下,任青凝已经撒丫子开跑了,她灵魂再怎么强大,这具身体也不够雷劈的,再来一下就得成焦炭了。
任青凝本能地往山里跑,这段时间准备的护身法器,补充灵力的药丸,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上塞。
趴在山洞里呼呼大睡的杂毛野兽被一道惊雷震醒,随后感觉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天雷,吓得差点拔腿狂奔。
它们这山和平了几百年,平时连雪都下不到这里,这是哪个杀千刀的招来的天雷?
不管多么怨愤,整座山能感知的生灵都安静如鸡地装死,等待发怒的天雷过去。
只有任青凝不知道天雷发什么癫,非要追着她劈,挨那么几下,不得把命交代了?
天雷终究是躲不掉的,任青凝抓紧时间把自己全身装备好后,挨了第三道雷。
山脚的植被几乎全成飞灰,一片焦黑。
天雷破坏力这么大,不能再往山里走了,任青凝心想,要是把那些灵药劈没了,她还能去哪找这种宝地?
于是任青凝咬牙停在山脚下。
上面乌云压顶,酝酿着骇人的雷光,迟迟没有降下第四道雷,似乎在憋个大的。
一般筑基不会引得这么大声势,来几道雷劈几下意思意思就算过去了,在灵气枯竭的现代,有的修士筑基甚至没有天雷。
任青凝心知肚明自己的来历,恐怕正是因此遭遇这种毁灭性的天雷,这个世界的意志或许容不下她。
但修仙一事本就逆天而行,她选择了这条路本就是在和天斗,容不下又怎样?
任青凝调整状态,调动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力量,她的魂魄是实打实的渡劫期修为,和这具幼稚的身体很不匹配,随着强悍的力量上涌,身体传来一阵阵剧痛。
“轰隆——”
第四道巨雷落下。
任青凝全神贯注地建起防卫,并未发现在雷落下时,半空张开一道屏障,生生消去了天雷近半威力。
第五道,第六道……第九道。
任青凝浑身已经麻木了,下意识地数着天雷数量,整整九道雷,是筑基天雷的最高规格。
何德何能啊?
任青凝劫后余生,从灰堆里爬出来,身上没一块好皮,整个人就像是一块烤焦了的可移动烤全肉。
还好她早有准备,衣服和药都赶在天雷落下前放在附近安全的地方。
任青凝扒开草丛一看,看见一个安静躺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