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愚,你说的什么胡话?”
智空伸手拦住神情激动欲要上前理论的僧人,“这位施主说得的确在理,这事是我们考虑不周。施主年轻轻轻便见识独到,能力也远胜于老衲,老衲自愧不如,这鬼婴也是该由您处理,我们无权置喙。”
“师叔?”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声名远扬,德高望重的智空大师,居然亲口说自己不如一个小丫头?
“大师,你怎么能这么说?”最激动的人当属赵老夫人,扯尖了嗓子吼道,“难道说之前给你们寺院捐的香油钱都白费了吗?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一个老太婆,如何能怀孕?世祥是个男人,又怎能怀孕?”
“娘,别说了,你就忍忍,忍几个月吧。”赵世祥无奈地劝道。
赵老夫人听到这话,猛地回过头,想到刚才一来就被拉着儿子央求,她只顾着答应,再加之刚才的混乱分不出精力细究,直到现在,她脑子里才出现了一个尤为鲜明的概念——她儿子一开始就打算让她去怀鬼胎。
她愿意为儿子豁出这条老命是一回事,但儿子求她去卖命又是一回事,虽然结果一样,但她心里实在说不上好受。
赵世祥还在催促,“娘,您刚才都答应了的。”
任青凝拖长了语调问,“你们母子俩商量好了没啊?”
“好了,仙姑您直接把这鬼胎送我娘肚子里去吧。”赵世祥殷勤地说道。
赵老夫人忽然感觉浑身冷得可怕,她这么拼死拼活地为儿子着想,为他杀人,为他清除屏障,可这儿子,怎么对外人都比对她这个亲娘恭敬亲切?
赵世祥把赵老夫人推上前,“仙姑您请。”
不,一定是因为这个女人蛊惑了她儿子,不然她那么宝贝的儿子怎么会这副德行?赵老夫人耳边响起了新的声音,如巨雷般炸响,在脑子里嗡嗡不止。
“都是因为你这个妖精,我儿子才会被蛊惑!”赵老夫人奋力朝任青凝撞去,双手推向黑沉的池水。
“扑通——”赵老夫人一声落入了水里。
赵世祥看得目瞪口呆,想到鬼婴还没安置好,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快把我娘捞出来!”
等下人把老夫人捞起来,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时辰,天边都泛起丝丝光辉。
“妖精……”
“蛊惑我儿……”
老夫人浑身湿漉,头发凌乱,散发着死水的腥臭气,犹如爬上来的水鬼,神志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仙姑,现在可以了吗?”眼看天都要亮了,赵世祥焦急不已。
任青凝摇摇头,“不行,要是没落水还好,现在身体太虚弱了,以这种年老体弱的身躯孕育不了鬼婴,强行只会适得其反。”
“啊,那怎么办!”赵世祥一下子就慌了,“您不能救救我娘吗?”
“你当我是神仙啊?”戏到了落幕的边缘,任青凝懒得再废话,直接一手掐诀,一手将鬼婴塞进了赵世祥圆溜的肚子里。
“啊?啊!”鬼婴一进来,赵世祥疼得满地打滚,原本便肥胖的肚子又胀大了几分。
任青凝好心地嘱咐道,“从此以后,记得要多行善事,别老想着那些腌臜歹毒的恶事,不然以恶养恶,你肚子里的鬼婴只会越来越凶厉,受苦的还是你自己哦。等哪一天鬼婴的怨气恶意被净化完了,它就会出来,去地府投胎了。”
赵世祥疼得快要失去意识,迷迷糊糊听到这些话,被刺激得差点厥过去,“仙姑、仙姑您不能这样……您不是说……”
“两个女鬼我已经送走了,你和你娘的命都保住了,我说得都做到了。”任青凝挑眉道,“你说,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
“不是仙姑……”赵世祥欲哭无泪,艰难地用力吼道,“我这样,根本好不到哪去啊!”
“总比命没了好,你把鬼婴收进肚子,还是想鬼婴把你吃进肚子?”任青凝挥挥手,不知从哪拿出纸笔,“现在就请诸位师傅做个见证,单上的财产都是赵家少爷自愿赠予我的。”
自愿?众人默默地看着地上打滚的赵世祥。
“事情已经办好了,赵少爷,结账了。”任青凝把纸笔塞到赵世祥手里,“签。”
赵世祥疼得稀里糊涂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又是画押又是盖章,一套流程走下来,天已经全亮。
看着任青凝那清丽无害的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赵世祥有种终于解脱的畅快感。
赵家这么段时间的闹鬼风波总算解决了。
赵家大门口,噼里啪啦地炸起了爆竹声,路人惊讶地发现昔日恨不得眼睛长头顶的赵家人居然开摊布施了,煮上了好几锅热粥热汤。
路边的流民乞丐见了,纷纷欣喜地凑上前,住这一带的街坊邻里只是谨慎地观望着,毕竟他们都知道,赵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好心开斋布施,实际上指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流民和乞丐们可管不了那么多,有口吃的总比饿死好。
“今年怎么多了这么多流民?”年轻僧人疑惑地问道。
“小师傅不知道吧,西边又打起来了,”一个捧着热粥的流民愁着脸道,“征粮又征兵,地也种不下去了,只能跟着大家伙儿跑。”
“阿弥陀佛……”
赵世祥坐在轮椅上被下人推着,满脸虔诚地目送着任青凝和刘氏离开,“仙姑您慢走,从今以后我肯定一心向善多行好事,争取早日把这鬼婴生下来。”
“嗯,加油哦。”任青凝挥挥手,走得潇洒。
只有她知道,鬼婴出世那日,便是赵世祥死亡之时,在孕育的过程中,赵世祥会一日痛苦过一日。
但她并没有欺骗赵世祥,的确心怀善意便可净化鬼婴的阴邪气,但以赵世祥的品性最多只能做到表面善举,他只是惧怕死亡而妥协,并非出于真心改过向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恐怕孩子一生下来,赵世祥就会恢复本性。
……
进了一趟赵家,好吃好喝了几天,虚弱憔悴的刘氏瞧着都健康有气色了许多,任青凝更是一改之前那副阴沉蜡黄的模样,整个人说不出的灵动富有生气。
刘氏说,“我们租辆车早点回去,别让你父兄他们等急了。”
难得来一趟镇上,任青凝倒想顺路再买点日常用品。
不过任青凝还没来得及说出想法,就看见不远处传来骚动声。
“什么,我妻女被赵世祥那个畜生掳走了?”
“老任别冲动,我说句难听的,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们要有事早就有事了,你们父子现在去也无济于事啊!”
“是你父亲!”刘氏对自己丈夫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我们快过去解释,别让他们误会冲动了。”
因为今年收成差,任隆仗着自己祖辈当猎户的经验,带着自己儿子任和上了山,打算趁大雪封山之前挖点草药打点野兔野鸡之类的换些钱补贴家用。
没成想在山里迷了路,迷迷糊糊翻了好几座山,今天才在临近小镇山林找到了路。父子俩在山里转悠的这些天收获颇丰,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直奔镇上换钱。
结果听到了自家妻女被赵恶霸掳走的噩耗。
任隆一生老实勤恳,听到这个消息后想也没想,拿起镰刀就要冲到赵家,和他熟悉酒楼的伙计急忙拉着他。
“你可别冲动啊,你还有一个儿子呢!”
“我也和他们拼了,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任和身高随了父亲足有八尺,身材瘦而不弱,在战场上杀回来的男人,怒时浑身都散发着煞气,半边脸布着狰狞的伤疤,更衬得他强势可怖。
父子二人抄起武器就冲出了酒楼大堂,朝赵世祥所在的宅院杀去,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愣是没人敢拦。他们也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人群中,就站着他们的家人,还含着他们名字。
赵世祥本以为送走了任青凝这尊大神便万事大吉,虽然想起自己“自愿”送出去的财物心都要滴血,但好在命是保住了,等几个月鬼婴出生了,他定要……
“砰砰砰——”
思绪被打断,赵世祥不满,“外边在搞什么,鞭炮还没放完啊?”
“少爷不好了,不好了!有两个土匪上门打劫来了!”小厮惶恐地冲进来说道。
“这青天白日哪来的土匪,官府衙门吃白饭的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个胡子拉碴头发打结的男人闯了进来,皆是神色悲愤气喘吁吁。
“你就是赵世祥?”
“对我是……”赵世祥吓得放低了姿态,大气不敢出,“敢问二位壮士是?”
任隆:“前些日子你抓了我任家母女,是与不是?她们现在又在何处?”
赵世祥:“壮士啊,她们已经走了,一大早就走了!”
“你有没有对她们做什么不该做的?”
“没有,我哪敢啊!”他现在连躲着那尊大神都来不及呢,还做什么不该做的,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父子俩正气在头上,赵世祥的态度又和预想中不一样,说话还阴阳怪气的,二人索性将赵世祥狠狠揍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