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小巷子。
充斥着垃圾桶里飘出来的恶臭，还有血腥味。
密集的汗珠沿着脸颊往下滚，黏糊糊的，身上还有三处刀伤，火辣辣的疼，最让孟柯紧张的是胸口的刀伤，那把刀子还插在那里。
他望着散落在地上的垃圾袋，轮廓模糊的几乎无法辨别。
我会死吗？他问自己。
他还太年轻，没有这种经验，他没有真的拿刀子去捅过人，更没有让人拿着刀子捅过这里。
那几个小混混已经跑了很久，他也这样靠在墙壁上很久了，他动不了，伤口太疼了，没人来回答自己问题，他自己也回答不了，只能等不急不慢的时间来回答了。
甚至大口的喘气都会带来激烈的疼痛，胸部以下热乎乎的，黏糊糊的。
鲜血已经在地上淌了一大滩，他看不见，这还是他试图掏出裤子里的烟盒时发现的。
他也吐过了，是的，他太害怕了。
那几个混混追了自己三条街，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上来捅了三刀子就跑了。
妈的，到底是谁呢？
他努力的想着，可是得罪过的人太多了，他想不起来，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他从来没有把人得罪到非要下死手的地步，也许是那几个混混太年轻了，他们的确比自己还要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他们也许只是来教训自己的，但是一紧张失手了，
那我死的岂不是太冤了？妈的，谁招的这么废柴的小弟。
远处的路灯微弱的光照亮着巷子口，到现在还没有一个路人经过，只有夜风吹着塑料袋子还有碎纸屑飘过，是啊，这肮脏的城市，到了夜晚也只有天地不怕的垃圾还敢招摇过市，看来他没有希望了，他苦笑一声。
他拿起血泊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找不到火机，应该是刚才奔跑的时候掉出去了。他把烟吐了出去，黑色的烟卷沿着身体滚落到大腿上的血渍里。
他把头靠在墙壁上，仰头望着楼宇间狭小的夜空，漆黑，寂静。
街口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年轻人出现在街口，他急忙的低喝一声，年轻人停下来左右晃了晃脑袋，然后朝着他这里探出头，他又忍着剧痛低喝一声，年轻人迟疑了下，然后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进巷子里。
“能帮我叫下救护车吗？”他说。
年轻人没有搭话，掏出手机蹲了下来，点亮屏幕，用屏幕的蓝白色的光在他的身上扫过，然后停在他胸口的刀子上。
他第一次清楚的看清了那把刀子，黑色的塑料刀柄，满是泥渍还有血渍，胸口的血液模糊一片，他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你有钱吗？”年轻人问。
他愣了愣，然后苦苦笑着说没有。
“那好吧。”年轻人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帮帮我，之后我会给你钱。”
“没有必要了。”年轻人拒绝的很干脆。
年轻人开始离开了，他绝望的闭上眼睛，“有火机吗？”
“你有烟？”
他闭着眼睛点点头，年轻人没有回话，忽然想起这里太黑了，他闭上眼睛后忘记这点了，然后他细若游丝的嗯了一声。
年轻人打开手机电筒，在他腰部扫视了一番，然后从他手里抠出捏的皱巴的烟盒，亮光在他腿上已经粘了血的烟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年轻人站起来，毅然决然的朝着巷子口走去。
妈的。他闭上眼睛，咒骂着。
年轻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又停了下来，你没救了，说完走出了巷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慌不忙，他越来越冷，意识也开始飘忽，疼痛感也好像正朝着天边飞离。
巷子口再次传来汽车的轰鸣声，在空荡荡的街道显得特别刺耳，他嘴角冷笑，眼睛紧闭着，他怎么可能喊停一辆飞驰的汽车呢？
然而汽车在巷子口停了下来，他听到了熄火的声音，他扭过头，没有看到汽车，但有汽车橙黄的灯光在路面梦幻般的闪烁，
汽车开门的声音，关门的声音，恍惚的人影出现在街口，黑色的风衣，也许是黑色，因为来人是逆着光的，脚步渐近，停在他身边，他无力的仰着头，看着昏暗的影子。
“时间刚刚好。”来人双手揣在风衣里。
“救护车。”他神情恍惚，声音孱弱无力。
“没有必要了。”和年轻人说的一模一样。
“火机。”
“我丢在车里了，等下。”来人扭头走回车里。
喂！喂！来人拍着他的脸，原来他刚才昏迷过去了，他挣扎的抬起一丝眼皮。
来人见他醒了，也不用借着亮光，径直在黑暗里捏起他大腿上的烟，放进他嘴里，烟蒂黏糊糊的，
随着一声脆响，火机点燃了，他微微抬了下头，但是恍惚的视线总是不能把焦点从火苗移动到来人脸上，
嘴里的烟燃了起来，随之火机也熄灭了，漆黑的巷子里只剩下烟头燃着的亮光，孤零零的。
他没有力气再嘬一口嘴里的烟了。
“谢谢。”他努力的说。
“我们该走了。”
“去哪里？”
“黑塔城，另一个城市。”
“为什么。”
“换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来不及了。”他说话时不由得伸手去摸腹部的伤，但是那只手现在有如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不，刚刚好。”
来人抓起来他的手腕，然后使劲一拉，他随即倒在地上，
来人拖着他朝巷子口走去，他的意识很模糊，他没有注意到疼痛已经消失了，也感觉不到地面的冰凉，
他只是恍惚的感觉刚才他坐着的地方有个黑乎乎的人影，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远，人影也消失在了黑暗里，
他正朝着有暖色光线的巷子口靠近，当然是被别人拖在地上拉着。
来人把他扔进了后座里，当他躺在柔软的舒服的后座里时，他的意识似乎回来了，他清醒了一些，他感受到了微凉的皮革，路灯照不到的后座里很昏暗，他摸到了皮革上的一条条裂口，意识到这应该是辆破旧的老车，然后他又惊愕的发现身上的疼痛消失了，一激灵竟然坐了起来，他呼吸变得急促，双手在胸前慌乱的摸索着。
没有刀子，没有血液，没有伤口。
刚才让人打晕了做了个梦吗？竟然是个噩梦，他想笑，但抬头看见驾驶座上露出的脑袋，忍住了，
“你是谁？”他问。
“摆渡人。”
“什么摆渡人？”
“城市摆渡人。”
莫名其妙，他想，“我不需要你的摆渡，让我下车。”
摆渡人没有说话，他启动了车子，这声音，没错，是辆老旧的破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