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雾带自机翼上的喷气引擎中迸出,留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留在了残阳未逝的黄昏时,图书馆的上空。我愿将这样的战机称为堕落天使,她本如此的优美,可机头的4门30毫米航炮时刻在提醒着我,她嗜杀邪神的本质。当然堕落的天使不只是战机还有人。
她点了根烟,离了床靠到窗台的铁栅栏上,我说那样不安全,她却不予理睬,只是默默地抽完那根烟,躺回床上自顾自地裹上被子睡了。我瞥了她一眼,也来到窗台前,点上一支烟,望着已经入睡的城市感慨,或许我们的感情还能维持一个来月或者更短就会过期吧。
我还记得是她主动约我同她一起去看电影的,她早早地买好了票和食饮站在入场处等我,而我这个懒人,快要开场的时候才到。她当时有没有生气我不知道,倒是那天晚上她没给过我好脸色。
我们之间就隔了一条街,所以后来每天放学我总是去到她那里去住,毕竟能蹭吃蹭喝再好不过。不过我知道我们这样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因为这一切并不是源于爱,甚至连喜欢都没有,我们只是恰好都想找个伴而已,恰好都觉得独自一人的生活总会有种不知不觉的伤感罢了。
我已经好久没在梦里见过她了,或许在梦的世界里我已经死掉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堕落不再配去享有那个圣洁的梦境。
正如我想的那样,我和她不久后就分开了,因为她的朋友让她一道去新大陆追求新生活,当然这是她的一面之词,或许只是厌倦了与我共事,想换一个伴。
之后我只好搬回了原来住的地方,回到了没人照顾的状态,浑浑噩噩地度日,直到父亲来进见维亚济马大公那天才有了改变。边伯大人对我生活的状态很不满意,他命令卫兵把我捆起来吊在楼下的行道树上,待他去戴克里先行宫办完事之后再给我松绑。
就这样,我被老爸挂了半天的树,来来往往的人都盯着我,我倒是无所谓,反正自从离开图书馆后浑噩惯了,也不怕丢这个脸。
不过那天她出现了,那个对于我意义重大的她。她与来往行人不同,大胆地走到我跟前,递上了一条面包。我向她表示了感谢,不过也旋即摇摇头告诉她,我这样是没办法进食的,不必费心管我,一会儿惹到边伯的话,还会受到波及。但是她呢,不仅没收回手里的面包,还找来了个椅子,站在椅子上一边喂我吃喝,一边扶着我脖子,免得我那被绑住的身体因为惯性来回旋转。
待我看上去有些恢复了,她便坐下来问我这是怎么回事,不得不说,和她说话挺有趣的,我好久没有这样认真地和人谈过心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父亲也回来了,正好撞见了正在割绳子的她,他立刻命令卫兵冲上来制止她的行为,想把她也给抓起来吊上,就在此时,对街街角的小巷里也冲出了一队兵士,前来制止父亲卫兵的行径。
面面相觑的卫兵们以极近的距离对峙着,近到枪口都快抵住彼此的眉心了,这样的场面显然是会引发市民恐慌的,于是数分钟后,警察赶来了,见此情况警长本想上报行政官予以解决,还好,她的父亲——帕列奥罗格宫伯,及时赶到了。大家在澄清误会之后也欢快地散了场,因为她的关系吧,我提早地从树上被放了下来,不过更为重要的是,她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
夜里,梦中人终于回来了,穿着白色的半身裙,只是这次,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看清了她的脸,竟是她。还有那座绿茵都市高架上的路牌——新巴兹尔堡,而那座有通天中庭的花园大楼正巧坐落其中。
怎么说呢,和她呆在一起的日子,很愉悦也很轻松,一起的每一分钟,都能感觉我在一点点剥离开了原先那个堕落的自己,变回那个会拘谨难立的自己,然后在与她的相处的15个星期里又由拘谨变得惬意安然,牵着手走过的分分秒秒,都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温暖,也总会让我想到这些就不禁笑起来。
若以后的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多好,我是这么想的,可是在我最快乐的时候,对和帝国的宣战把我们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全面战争,一场让我们的新巴兹尔堡旅行无限期推迟的战争。虽我知道这场战争是皇帝和沙皇都需要都期待的,哪怕那名容克边防兵没有被德尔人走火打中,齐柏林堡方面也会有新的战争借口来把自己卷入战争,但我只能如此欺骗自己,以便让自己站在受害者的立场而非一位施暴者抑或侵略者。
262尖锐的加力声吵得令我心烦,可我不得不日复一日忍受无数次,来回辗转于无际的南陆战场,近卫军要呼叫空中掩护,亲卫军要呼叫空中打击,空降兵又要求我们护航。这场战争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这些时日我本就不该浪费在莫名其妙去杀人或协助杀人的事上,而是同她一起度过,如果没有战争,我想我和她已经去到新巴兹尔堡了吧,去到了我梦中的那个地方,那个迷雾充盈的沿江路桥连接着绿茵小径的地方,住进那座满眼花草绿荫的大楼。
每日一早,机场起飞跑道上就挤满了等待起飞的战机,他们其实和远方战壕里的步兵没有多大差别,都只是消耗品,只不过不必担心在泥泞的堑壕中打个盹就被炸的血肉横飞,仅此而已。虽说我们有了262这样的喷气战机,但并不意味着就掌握了制空权,在活塞战机上,我们那些已到改装极限的190和109不见得会比盟军的强。所以每晚熄灯的时候总会有新的铺位空出来。
自从用上电讯后,我就很久没写过信了,没想到因为这场战争,我又拿起了笔,每晚要睡前我都会给她写一封信,然后第二天递进基地的邮箱,大概半个月左右她的回信才会到我手里,于是我们谈起了一场延迟15天左右的聊天。不过有时看信不禁令人感伤,我一个月前告诉她,瓦洛佳的女友利奥妮娜来基地看她了,当她回复我这封信的内容时,相模城已经失陷了利奥妮娜也失踪了,瓦洛佳也变得沉默寡言了。
慢慢地我发现我写信的内容完全变成了单方面的抱怨,在长良城防守战那些天,我每日寄出的都全是带有负面情绪的文字垃圾,全然没关心她最近是否一切都好,有没有多吃点美食,有没有去看歌剧或是电影。尤其在瓦洛佳失事的那个晚上达到了几乎癫狂的样态,在那封信里我肆意辱骂皇帝与沙皇甚至亵渎神灵。万幸的是,她并没有把我的癫狂与肆意妄为放在心上,依旧用信件安慰着我饱受战争创伤的心灵。
大概开战四个月后,她告诉我,她也参军了,到了帝国最南的军港做护士,而我则在稍后的回信中叮嘱她,一定要远离海岸线,毕竟谁也说不准红海军的幽灵潜艇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帝国领海。
瓦洛佳失事两个月左右,她写信给我,说她见到瓦洛佳了,听瓦洛佳聊了很多他的往事,还有他和我过去的时光。而当我要准备回复这封信时,瓦洛佳都已经康复归来,跟我一起搭上了向信浓进发的劳伦泰勒号舰队航母。也从那封回信寄出之后,我离开了陆地,不得已地结束了与她通讯的日子,未曾想那封会是我的绝笔。
那架红色的零式避开了所有的防空火力,拉着黑烟笔直地撞向了航母甲板,当我和瓦洛佳挤进机库时,严重损坏的它正一动不动的压在机库中,紧接着挂在机腹的航弹爆炸了,火光瞬间吞噬周围,迅速蔓延开来。
我递了根烟给一旁的瓦洛佳,点上火,最后看了眼愈近愈烈的爆炸热浪,抬起头望向机库顶上的天花,我好像看到她,看到了两人牵着手在新巴兹尔堡的沿江路桥上踱步,单轨从我们头顶掠过。我还看到我们站在海墙上等待日出的景象,天边被浮云所阻断,一抹淡淡的红正变得愈发深沉,并不断扩散开来,让晨星都快寻不到踪迹了。
真是遗憾,到人生的最后,我也没能说出“中意你”这三个字,很是遗憾,在人生的最后,我最爱的人不在我身边。火光扑了上来,我闭上了眼,并没有疼痛。
再一睁眼,我发现我们正倚在海岸山崖的瞭望台上。
放眼望去,黄昏海湾里的新巴兹尔堡真美,赤橙的夕阳,幽蓝的大海,嫩绿的陆地,还有怀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