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140毫米的高爆弹射向了弓步和长良军的阵地,将炸点周遭的士兵瞬时化为血雾,924秒后,漫天都是拖带长长尾炎的飞弹,像是彗星陨落,又似耀日当空。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件远在天边的事,不会对我的生活有任何的影响,以为还能像前段时日一样过完升学前的最后几月,但是征兵令不到924个小时就送到了我手上,因为由良映雪跪倒在了容克的边境线上,全帝国境内的广播都在回荡着维亚济马大公,更确切的地说是这位年轻的斯克萨沙皇陛下的旨意。作为斯克萨的盟友,最为忠诚的仆从国,我们也向和帝国宣战了。
走之前,我本想再等等老板,等她回来,向她告别,只可惜在登上火车前没能等到她。在战争爆发前她去看她的朋友了,收到征兵令那日我传电讯给她问何时能返,她说过几天吧,过几天就回来。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见到过她,也没联系到过她,不过大概这是个最好的收场,毕竟有身份识别差异的关系终究是会变得难堪的,我们之间本无恩怨,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或许这是场来的很及时的战争,一场命运女神有意的安排。
最后离开前,我去见了凯瑟琳一面,也给安娜她们挂了个电话,至于慕恩,我想还是别见了,她应该不会愿意看到我的。那晚城南契斯庇乌斯山上看到的夜空很美,我想同老板分享,只是没机会了。
由安斯克坐火车去洛圣罗斯,望着窗外面,飞过的几十个小镇,几千里土地几千万个人,我怀疑我们人生里面,唯一还可以相遇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现在是盛京时间16时20分,汴梁时间17时40分,各单位注意,我们已抵达広府,请迅速到达指定位置报到,孩子们,命运女神会眷顾你们,战争女神会祝福你们的。”
列车停在了雨后的站台,刚下过雨的地面正将吸纳一整天的热气悉数放出,使得一下车的我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闷热。这座新的城市,这座充满未知与神秘的都市用她独有的热情来迎接我们。夜里,置身于前往市场的涌动人潮中,在石板路的街角,摇摇晃晃,徘徊着。祈祷声、马蹄声,如歌声般的嘈杂喧闹充斥于这都市,似乎战争还离他们很远,其实在图兰湖的另一头,和帝国的舰队已整装待发,这里陷入战火只是时间问题。
不知是源起于何,也许是一些自己知道不过难以承认罢了的事,心里总是空荡荡的,躺在床上望着陌生的天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大抵早忘了,亦忘却了做了什么梦。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我失眠了。”
“喂,你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没有,就只是单纯地睡不着罢了。”
“那你现在一定需要一位聊天特无聊,足够让你睡着的人,来和你聊天,比方说我这样的。”
“那可有劳了。”
“大可不必,我只是恰好睡不着而已。”
或许是气流扰动,战机猛地侧转了下机身,让我从持续低语的昏迷中醒来。环顾四周只剩我一人驾驶着千疮百孔的战机拖着滚滚黑烟向広府机场飞去。那是我第一次使用109E7的作战,原本任务进行的很顺利,我们成功驱逐了来犯的和帝国舰爆机群。就快要返程时,在我们的上方,两条的烟线裹挟着残云,自高空厚厚的云层中冒出,一条红色一条橙色,接着又是一支机队出现在了上空。
或许是之前的空战还不过瘾,于是我们中的绝大多数几乎想都没想便加力爬升去迎战敌机,我则因为左侧襟翼损坏和其他几架受损更加严重的战机一道先行脱离战斗往机场返程。然而没一会儿,接二连三的瘆人惨叫从无线电中传出,透露着近乎绝望的恐惧,不过这般的叫喊声并未持续多久便停息下来,静默地令人可怕。我以为是无线电坏掉了,直到不久之后又一声惨叫传来,与此同时旁边的一架109被突然拦腰斩断,瞬间化作绚丽的火球。我慌忙地看向右侧,竟发现一架拖着尾烟的橙色零式正侧着身与我齐飞,近到能将他的脸看得清楚。没有过多的犹豫,我立刻加力急降,向着地面俯冲希望能靠着更快的速度将其甩开,那架零式则紧跟着我,将弹药倾泻下来,不知他击中了什么地方,一股压缩空气在机舱内炸了开来,使我失去意识,晕了过去。大抵是因为他弹药耗尽,亦或确跟不上,才未有继续尾随吧,否则我应是没有机会再睁开眼了。
“我怀疑你早上醒了给我发了封电讯然后又睡着了,但我没有证据。”
“你的猜测完全正确的,我现在才醒来。说起来今天你忙吗?”
“不,就待着泡泡茶看看书等你来找我啊。”
“那我尽快,还是在桔梗花房对吧。”
“是啊,在桔梗花等你。”
自空战后,便时常有感觉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或许是爆炸对大脑造成了冲击,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冷不丁地全冒出来了,每每当低语在耳边响起时,总会把自己惊出一声冷汗。那个声音是她的,我的拍档,几年前那位最好的拍档。
随着战争的推进,和帝国节节败退,几近损失掉了图兰湖舰队全数空母和沿海机场,如此一来広府亦不再是前线,我们的航空队也告别了梁国,向东线战场转移,去协助斯克萨开辟东方新战场。
“喂,陶韬,你中午去哪儿吃?”
“我不知道,到时候看吧。”
“要不,你和我一起吧,我妈妈带我去吃北陆菜,我们一起吧。”
“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是拍档嘛。”
尘封的记忆在脑子里四处乱串,让我不得不远离混战,高高地飞行于战场上方,伺机而出,以避免这突如其来的低语,让我在应高度紧张的狗斗中一瞬败势。不过或许还有种可能,大概是为了回去,为了这些陈年往事,同她坐下来好好聊聊这几年的经历,在我们常去的那家叫风信子的咖啡厅,面对面地喝上一小杯龙舌兰,在回响着圆舞曲的房间里达到微醺的那种超然状态。
我再度见到那一红一橙两机所率领的机群,是在鸟取海的上空,他们奔着正通过景浦海峡的斯克萨舰队而去。
一见到他们,无论是斯克萨的190还是我们的109,接连抛掉副油箱,倚仗高度优势向云层下方的零式发起了俯冲,凭借强劲的动能,每完成一轮袭击即加力驶离,待距离足够远了,再拉起机头急速爬升,接着再次俯冲,让敌机毫无招架的机会。缺乏装甲保护的零式接二连三地被轻松击落,宛如刀俎所向之鱼肉,沦为我们的玩物。
至于那两架亮色的零式,或许是因其他友机都陷于乱战中,全然未注意到他们已径直地向着舰队奔去。见状,一直在高空的观望我,垂直急下跟了过去,尾随着后面那架橙色零式进入了舰队防空炮的火力圈,持续的低语也默契地静默了。
近爆弹在耳边不断炸响,曳光弹不停地划过机身,我俩就这么一前一后不远不近地于这死亡禁区追逐着。尽管两机的距离不到200米,但他却能做到近乎完美地躲过一次次弹幕射击。正当我十分急切地想要击落他而焦虑不安时,一声声沉闷的爆炸自海面传来,那架橙色零式似乎因分神停止了摆动,我趁机死命地按住射键,一举将他的尾翼打的稀碎。
之后我本欲拉起机头退出防空火力网,可就在那架橙色零式翻滚着从我视野中央消失的同时,一发128毫米的近爆弹近乎笔直地拥上来,在靠近螺旋桨的地方炸开来。
“我好像真的喝醉了,你呢?”
“我也是,对不起,让你挡了这么多杯酒。”
“喂,我们不是拍档吗?那有什么好说的,我能喝的多,自然要罩着你。哎,算了,我们别急着回家吧,再走走,淋淋雨醒醒酒。”
“好,都听你的。”
在炙热的白光中,我回想起了那个晚上,那晚其实我没有离开,我们在散场后午夜的雨街上走了好久,或许是因为酒精让我们迷失了归家的方和向吧。
不过在那晚的最后还是迎来了分别的时刻,站在她家楼下,我拂去流向她腮边被打湿发端的雨滴,望向她,望向我最好的拍档,问她,要不我们从头来过,这次我们不做拍档了。光和热离我越发近了,记忆却离我愈发远了,终于我想不起她有没有答应,只记得一夜的雨,一夜的恋,像一夜的梦。
“有在努力学习了吗?”
“有在拼命工作了吗?”
“有出色的女朋友了吗?”
“有正式的男朋友了吗?”
“喂,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好啊,从此永无尽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