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袁定成慢慢从现实的苦海中脱离出来,他看前面被他押解的少年,回忆着刚才绑她的过程,他不想绑她的,但是袁定成很享受这个过程,想到这里又为自己的下流感到自责。在他的眼神与姑娘对视的一刹那,袁定成在女孩的眼眸中仿佛看清楚了前世今生,这种感觉这个相见的场面很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已经提前发生过了。
第一次,袁定成开始相信世间有轮回。
回到寨子,强盗还是把袁定成陈伯明关进了西边的茅屋,外加新绑的少年。袁定成害怕极了,生怕强盗核实他们俩的身份,谁知强盗压根不关心他们姓甚名谁,名字对于强盗来说只是一个可以把人代号入座的称呼而已,再说做强盗又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用真实姓名还会连累家人。其实这是强盗一行的惯例,例如二当家的小白弟白二爷就不是真实姓名,这只是一个绰号,高什长甚至都不姓高,只是因为人家叫他高个他就自己姓高了,大当家王鼎三是例外,他在落草前就颇有名望,而且他在家里也没有家人了。
现在虽然同是落难的牢中人,知道他们俩去做了一回强盗,一同被请财神的其他人开始疏远他们,也说不上是畏惧还是鄙夷。这也好,茅屋之内袁定成能随便走,能随便选位置。正好,知道了少年是个姑娘,袁定成对她格外照顾,时近秋日,夜里刮起了微风,天空中飘来几朵灰白色的云,便主动给姑娘安排休息的地方,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姑娘却不理袁定成,在她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强盗,尤其是陈伯明,亲眼见他杀了骡马队的人。
第二天,高什长送来两碗米饭,米饭上面夹了一点咸菜,这可是他们过年才吃得到的白米饭。米饭太香了,除了昨天新来的姑娘,所有人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这两碗米饭,更何况四天来他们吃的东西还不如猪食。
陈伯明自顾自安心地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饭香四溢,他大概铁了心做强盗了,反正自己也纳了投名状。袁定成把米饭让给姑娘,姑娘从昨天被掳后一言不发,依旧是不理,蜷缩一团,让人看了心生怜惜。
“我不是坏人,我也是被强盗抓来的。”袁定成对姑娘说:“我和他们是一个乡的,前几天我们来大湖潭请信,也就是请龙王菩萨,就被强盗绑架了。昨天又被他们抓壮丁,还要我们纳什么投名状……”袁定成又把这几日来的遭遇,从大爷爷送衣送粮,讲到乡绅如何提前开溜,讲到自己如何被抓,又讲到白二爷杀人示威都对姑娘讲了一遍。
“坏人长了一万张嘴也是坏人。”姑娘开口说话了,“别用我家的饭做好人,你端走。”
看姑娘不吃,袁定成便把米饭端给老秀才,结果老秀才也不吃,说着什么饿死是小,失节是大。本来老秀才是感激袁定成的,谁知袁定成做了强盗。老秀才也五十多了,老秀才在前朝不到二十就考取了功名,要不是改朝换代前途不可限量,当年可谓意气风发,是许多人眼里的乘龙快婿,因此秀才夫人年轻时也貌美如花,老秀才的女儿也如当年的母亲一般漂亮。
在这当牢房用的茅屋里,就只有一个尿桶,平时大家就这样小便,反正都是男人也没觉得不便。姑娘已经被抓了十多个小时,脸早已憋得通红,轻轻用脚碰了一下袁定成。
袁定成回过头问:“你要吃饭么?”
“我要上茅房。”姑娘小声说。
袁定成立马会意。对着门外的强盗说:“大哥,行个方便,我们要上茅房。”
这个强盗正好是昨日一起下山的矮黑强盗,强盗见他已经纳过投名状,又有高什长亲自送饭,便同意了。
这时袁明阳也跑过来说:“大哥我也要上茅房。”
按平时,只能一个一个去上茅房,今天不知怎的,矮黑强盗居然都同意了。难不成是看在袁定成的面子?这茅房其实就是在山寨的西北角挖了一个土坑,人多人少,大家都一起蹲着解决大便。按平时,半早上这个点基本上没人蹲茅房的,只要袁定成陪去基本没有问题。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要是袁明阳和姑娘一起大便必然露馅了。袁定成怕其他人知道这少年是个姑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见机行事。
矮黑强盗押着他们三人去茅房,袁定成脑海里思索着解决的办法。忽然计上心来,只能这么干了。
到了茅房,矮黑强盗就站在篱笆墙外,袁阳明是撅着屁股绷着胸,连蹦带跑进去了,急得一脱裤子就拉了起来。姑娘不好意思还在犹犹豫豫。袁定成也学起样子,连蹦带跑假装不小心带到了袁明阳,袁明阳本来就蹲在土坑边沿上,重心不稳,一下子就掉粪坑里了。袁明阳被矮黑强盗带去小溪里洗澡,他对袁定成倒也放心,反正山寨防守严密,是跑不掉的。
姑娘看袁明阳臭哄哄地走了,不禁莞尔一笑。袁定成看在眼里,这微笑就像是春天里的一抹暖阳拂面。
从茅房出来,袁定成看见白二爷和那日跟在王鼎三后面的像教书先生的强盗还有一个穿着土面便衣的陌生人一起进了王鼎三的屋子。袁定成没在意,和姑娘一起回了茅屋。
今天又有几个人被家人赎走了,茅屋里只剩下十来个人了。奇怪的是强盗居然也不来叫姑娘让家里来赎人。一个念头涌上袁定成的心头,该不会是强盗已经发现了她是个姑娘,要纳她做压寨夫人吧?
不行不行。可是他想了一百种带着姑娘逃跑的方法好像也没有一种会成功的。这让袁定成很沮丧。
就这样静静地过了好几天,一起被请财神的同乡人又有几个人被赎回去了。现在只剩下八九人了,一直以为家里条件还不错的老秀才居然没有家人赎,袁定成忍不住问他:“先生,您怎么和我们这些穷人一样还在这里?”
“哎——”老秀才本不想跟强盗说话,但是感念袁定成在他晕倒时救过他,又发现他做强盗也是被逼无奈,加之几日来心中积郁,无处倾泻,叹了一口气说:“别看我表面上还在村里乡里维持着光鲜亮丽,其实早就入不敷出。家里就剩几亩薄田了,这年景恐怕不好卖。何况卖了后一家老小吃什么呢?”
老秀才的话说的在理,袁定成想起了母亲,不知此时母亲是否正在为赎金焦虑,看着茅屋外进进出出的强盗,偶尔还有官军、义军和伪军的人进来出去,但是基本上看不到大当家王鼎三二当家小白弟。似乎强盗已经把他们遗忘了,既没有请新的财神,也没有抢财货回来,同时除了每天给他们抬两大桶猪食一样的食物外,再也没有人管他们。
时近中午,突然山门外吵吵闹闹,袁定成起身趴在窗口远远地望去,一群强盗围着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