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海边，人很少。
陆栖找了一个几乎无人接近的沙滩上坐着，海风吹过，带有海水咸腻的味道。
脑海里闪过的是——
这风吹完，今晚是得洗头了。
不远处是还在海上巡逻的安全船，海岸线在黑夜中依然能看得见，抬头便能看到「海上生明月」。耳边传来的是一阵一阵清晰的海浪声，海风呼啸声，交杂着。
烦躁的心渐渐被安抚得平静下来，双臂抱着膝盖，头轻轻地枕在臂弯里，闭上眼睛，放空。
突然，耳边传来不一样的海浪声。
凭着多年在海边游荡的经验，以及生性敏锐的听觉，让陆栖内心一惊——
“不好！”
顾不上穿上刚脱下的鞋，她赤着脚就越过满是细碎贝壳沙蟹的沙滩，往海里跑去。
果然，离得越近就越能看到不远处有人影在挣扎，由于吞咽海水过多已经无法大声呼救，借着远处船只的微光看到一个人在海浪中沉浮。
环顾四周无人，安全船又离得有些距离，无法靠呼救过来。
陆栖下意识地一边拨通了120的急救电话求救，一边向海里游去……
看这海浪，是要涨潮的趋势。再不把海里的人救上来，恐怕就再难找到了。
夜晚正逢涨潮，海浪一波又一波地冲过来，越来越猛烈，似乎在阻止着她的接近。
看到等待救援的那人挣扎浮出水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似是一种「本能」在驱使着她——
救人！
终于，
经历了艰难地与海浪斗争，从死神手里把那人连拖带拽回了沙滩上。
这时的陆栖双手都失去了力气，因为着急，只能一边笨拙地拍打着他的脸颊，一边带着哭腔用力地在呼喊：
“喂！你醒醒！”
“我不会人工呼吸呀，怎么办呀！”
“有没有人呀！”
“救命啊！”
陆栖顿时觉得这黑暗让人无助和恐慌，救人救一半却不会救了的无能为力在被海水浸湿身体上蔓延开来……
「呜瓦-呜瓦-呜瓦-呜瓦-」
听到这及时响起的救命声音，陆栖眼里的光突然又亮了起来。
是，救护车来了！
“医生医生！”
她咬着牙，颤抖地站起来向那声音的方向招手示意。
“在这儿！快！他没有意识了。”
听到陆栖的呼救，医务人员立马一面开始展开救援一面把人往救护车上转移，她也在慌乱中跟了上车。
救护车上，借着灯光，陆栖这才看清了她救上来的人，
居然是——
池星。
不过，他现在着实有点儿狼狈。
头发凌乱又湿答答的，额头还不知道被什么割伤了渗着血，姣好的面容却泛着些许的苍白，少了些生气。
很快就到了就近的医院，医生的抢救还在继续，陆栖被医院的工作人员安排去先缴费。
她摸出自己打完电话就塞进贴身口袋里的手机，甩了甩未干的水珠，点亮屏幕，心里感叹一句
——看来广告没骗人，果真防水的。
交完费，回到抢救室门口坐下。陆栖才意识到自己脚底好凉，因为早就习惯了海边不穿鞋，庆幸自己较低皮糙肉厚没被扎破。但身上也好凉，刚刚泡完海水，想来她自己应该看起来也挺狼狈的吧。
但是这里又离不开人，
幸好医院的夜晚也不算冷，双手用力抱紧自己，低头等待。
“小栖？”
听到上方传来曾经熟悉的声音，
陆栖抬头。
“真的是你呀，怎么回事呀？怎么弄成这样？怎么受伤了？”
原来是小时候住在隔壁比她大一岁的邻居家哥哥——陈洲，搬家后就很少见面了。前些年毕业的时候听说他回到南城当医生了，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再见。
“没事。”陆栖摇摇头，“巧合救了个人，还在里面抢救。”
她指了指抢救室。
“没事就好，我先找件衣服给你换上，在这等我一下。”
没等陆栖回复，陈洲便匆忙离开了。
陈洲虽然说小时候也没少欺负她，但是大多数时候就像亲哥哥一样照顾她。
她被其他小伙伴讲鬼故事吓哭的时候，小小的他会抱着她，告诉她另一个世上的鬼都是别人曾经很爱的人，在另一个时空里他们会守护自己爱的人，不会来伤害人的。
别的小朋友有的手工木剑，挑衅她，甚至把她推倒在地。他会帮她揍回去，再回去被爸妈「混合双打」揍得哇哇大哭。却也不忘偷偷花好几天的时间做一把更漂亮的木剑出来送她。并告诉她，以后被欺负了，要还回去，实在打不过就来找他。
小时候上跳舞课，有一次恰逢暴雨天，但父母都很忙没有来得及接她，他知道后同样年幼的他独自撑着一把小雨伞冒着雷鸣闪电去把她接回家。
每次打预防针，她害怕，他便总是会冲在她前边去打针。其实他也怕，因为每次打完针泣不成声的也是他。神奇的是，每次见到他哭之后，她便不那么怕了。
是他，像一个小太阳，温暖了她的整个童年时光。
很快，陈洲焦急的身影跑了回来，手里拿着的是一些消毒药品，一套新的略宽大的衣服、毛巾和一双新的大拖鞋。
蹲下来示意让她穿上拖鞋后，简单给她处理完伤口，再一股脑儿地把毛巾衣服塞进她手里。
“好了，幸好都是些皮外伤，赶紧去洗手间把衣服换下来，把头发擦干，不然啊，待会儿着凉感冒了，还得麻烦医生给你看病。”还是一如既往略嫌弃又十分关心的口吻。
陆栖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却没动，担心地看了一眼还在亮着灯的抢救室。
陈洲了然一笑，安慰道：
“没事，刚刚我让同事帮忙顶了后半夜的班，这边我帮你看着。放心去吧。”
陆栖这才点了点头，穿上鞋子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陈洲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想，时间过得好快，当年那个天真浪漫喜怒形于色的妹妹还是长大了，也沉默了许多。如果当初不是当年随着父母工作调动而不得已搬家，他们应该能一起长大吧，至少她身边还能有他这样一个哥哥。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当初」，错过的人生也不能重来。
“哥，我换好了。谢谢！”
听到久违又熟悉的称呼，陈洲惊喜地抬头看她，穿着他的备用衣裳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好像当年的那个小妹妹又回来了。
“谢啥呢，这么晚了，跟家里人说一声了吗？”陈洲还是那么事事周全。
“哦，对哦，我得找个理由跟我爸妈说一声。”说着就拿起手机在家里的群里说要去同学家里待一晚，明天就回去。
由于她一向听话的形象在，爸妈也没有过问些什么，只是让她自己注意安全。
看着她把手机重新放在一旁，陈洲开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小栖，这些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
“可是你性格变化还挺大的。”
“哥，人都会长大的，总要学会怎么当个大人。”
听到这句话，陈洲转过头看了一眼她，却见她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眼神淡漠，写满了无所谓。
察觉到陈洲似乎在探究地看着自己，陆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哥，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小大人了呀，真烦恼，总是在好狼狈的时候被你捡到，小时候是，长大后也是。就不能给我个好的形象。”
说着，她还佯装苦恼地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看着她这一如既往的无厘头，陈洲无奈地笑着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没事的，脏兮兮的小花猫爱玩爱闹才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小栖纸呀。以后有事找哥，哥罩着你！”
看着陈洲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好像有一瞬间把他们带回到了小时候。
遇到任何事他都可以挡在她的身前，也会对她说，别的小朋友有的，我妹妹也要有。
当时的陆栖还没有弟弟，当时的他们就是独生子女之间，互相最好的陪伴。
回忆，
在他们彼此回忆的静默中流荡。
突然，
急救室门口的灯灭了。
门口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