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时当空,骄阳似火,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的刺眼,暑气蒸腾,直扰的人昏昏欲睡。
嘉贵人只着了一件薄薄的丝绸品红长袍,慵懒地躺在凉椅上,两旁各站了一个小宫女给她不停地挥着扇子。
屋子垂下来的银丝竹帘被人掀开,阵阵暑气便从那门外透了进来,接着便见岚烟走了进来,嘉贵人仍旧闭着眼睛,眼角未挑,口中说道:“如何?”
岚烟挥手示意那两个宫女下去,俯身在嘉贵人跟前耳语道:“奴才打听了下,那点心确实是仪嫔派人送给福常在的,福常在也是吃了那些点心才会小产的。可福常在已经向万岁爷告发了仪嫔,万岁爷却并未做处理。只命内务府暗中调查,明面上却说是福常在自己不小心才流产的。”
语毕,见嘉贵人仍闭目养神便嘀咕道:“万岁爷真是被仪嫔迷住了,奴才瞧着也是仪嫔下的毒手,她跟福常在都怀了身孕,怕福常在的孩子威胁到她的孩子所以才下手除去福常在的孩子。明摆着的事万岁爷却偏袒仪嫔。”
嘉贵人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狭长的丹凤眼倏然睁开:“不是素依做的。”
“主子……”
嘉贵人缓缓坐了起来,戴着玉雕嵌珠护甲的手指抚摸着那桌上的冰玉琉璃盏,盏内是冰镇的甜瓜,外壁上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水雾,她轻轻抿了一口,启唇说:“你不了解素依,本宫自幼与她相识,她绝不是这种人。更何况,她对万岁爷一向是若即若离又怎会去跟福常在争宠?”
“可那点心明明是她……”岚烟说。
“点心虽是她做的,可那其中的东西却不是她放的。况且承乾宫的淑嫔也是有孕在身吃了点心不也没事……本宫听说她宫里有一个名叫红珠的宫女……”
“嗯,除了秋若跟云柔内务府另调了四位宫女服侍她,其中一个便叫红珠。”
“那红珠未进宫前曾是纯嫔府上的丫头……”
“难道是……”岚烟大吃一惊,“可是……”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只用一计便可除去宫里风头最盛的两位嫔妃……”嘉贵人幽幽说道。
“天哪……纯嫔娘娘还真是有心计……”岚烟叹道。
嘉贵人浅浅一笑:“若非有心计她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只是素依心思纯良,这后宫豺狼虎豹荆棘密布,只怕她一个不留神便会尸骨无存……”
笑意僵在唇角,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喃喃道:“若是你不入宫该多好?与表哥双宿双飞,恩爱白头……表哥不会死,你我之间也不会变成这样……”
倏然,唇角又绽放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沈素依……我真不知是该恨你还是该可怜你……”
阳光透过窗隙照在她手指护甲的蓝宝石上,如一滴清泪,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明月高悬,流光璀璨。
慈宁宫中,却是气氛冷肃。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是这安静的气氛中却夹杂着几分压迫感,几欲叫人透不过气来。
弘历半垂着眼眸立在太后面前,太后优雅地坐在炕榻上,白嫩细滑的手指上套着几根金丝珐琅嵌玉的护甲,长长的护甲微微挑起那掐丝珐琅铜香炉里的沉香,半响方悠悠地说道:“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弘历垂着眸,说道:“儿臣已经着内务府晋了雪焉的位分,至于下毒一事内务府已经查清了,是钟粹宫里的宫女红珠所为。”
太后挑拨沉香的手指微滞,道:“宫女?”
“是,素依做好的点心由几个宫女太监送去各宫,那红珠在途中动了手脚只是后来她欲将剩下的毒药埋入御花园的合欢树下却被内务府的人逮了正着。”
“所以你便认为此事与仪嫔再无瓜葛?”
弘历凝声道:“是。”
“那红珠可是她宫里的丫头,你又怎知不是她授意所为?”
“那红珠受审时已言明她曾遭雪焉羞辱怀恨在心,这才会害死皇嗣。”弘历道。
“噢?红珠当真是如此说的?”太后扬声道。
弘历道:“是。”
太后却是脸色陡变,一手拍在那紫檀木的炕几上怒道:“荒唐!”
“你当真以为哀家年纪大了就好糊弄了?”
“皇额娘……”
“那红珠明明咬定是仪嫔授意所为,可你身为大清朝的皇帝竟这样为一个妃嫔遮掩?你命人处死了红珠,让她揽去了一切罪名,如此倒将依嫔撇的一干二净!”
弘历不言,太后斥道:“你真是糊涂!你身为一国之君,瞧瞧你现在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气势?为了一个女子,你堂堂大清朝的皇帝竟然颠倒黑白?扭曲是非?平日里先皇对你谆谆教导算是白教了!”
“儿臣没有颠倒黑白,此事绝非素依所为!”
太后怒气更甚,高声说道:“你宠她爱她,哀家都随你去,便是你直接逾制封了她为仪嫔哀家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她善妒成性,谋害皇嗣,此等歹毒用心你竟也要为她遮掩吗?”
“她没有下毒!”
太后连连摇头,“哀家在宫中几十年,嫔妃之间的勾心斗角手段心计哀家看的清清楚楚,你不要因为爱她便失去了辨别是非的能力。”
“皇额娘,孰是孰非弘历心中明镜似的,只是皇额娘当真认为此事是素依做的吗?”
“淑嫔同有身孕,那点心淑嫔用了为何没事?”
“若她果真要谋害皇嗣也断不会只害雪焉却留着淑嫔,更何况她若真要害人又怎会在自己做的点心中动手脚?”
太后的目光微动,弘历又道:“素依日日来向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与她相处也绝非一两日了,她的脾气秉性皇额娘应该是清楚的,她素来便是淡泊如水的性子,又怎会为争宠做出此等事来?”
“淡泊如水?”太后唇角微扬,“你倒是将她说的高雅,哀家瞧着她不过是对你不够上心罢了。”
弘历一滞,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痛楚,太后叹了口气:“哀家也瞧着素依那丫头不像那般心狠手辣之人,只是雪焉那里你却要如何交代?你当真认为雪焉会相信此事乃红珠一人所为?”
弘历眸子一沉:“红珠下毒乃是事实,由不得她信与不信,儿臣自会好生安抚。”
太后抚了抚额又坐在炕榻上,出声道:“罢了……”
“哀家也老了,管不住你了,这后宫中事便由你去吧。”
弘历拱手道:“儿臣告退。”
说完便转身离去,只是待他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为她做了那样多,可想过到底她值不值得?”
弘历身体一僵,愣了愣神,继而走出了慈宁宫。
值得也好,不值得也罢,他此生早已将一颗心都拴在她身上了……
夏日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方才还是大太阳不过片刻的工夫乌云便将太阳遮住,接着便听到雷声滚滚,大雨倾盆而下。
福贵人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身旁的宫女映柳跟思云拿帕子替她擦着鬓发间的水珠,思云说道:“方才还是大太阳,只没想会下场那么大的雨。”
福贵人站在廊下望着外面的阴风晦雨不悦地蹙了蹙眉,目光微一环顾,突然说道:“从这庑廊是不是可以去养心殿?”
映柳顺着庑廊望去,点了点头:“是,顺着这庑廊可以到养心门附近。”
福贵人目光微微一沉,道:“那就去养心殿吧。”
“主子……纯嫔娘娘还等着您呢……”思云说道。
“让她等着吧……”
语罢福贵人便顺着长廊朝养心殿走去。
映柳跟思云面面相觑,忙跟了上去。
一路顺着庑廊而行,到养心殿门前还是免不得淋了些雨,福贵人拿绢帕随意地擦拭了几下额前的水珠,见吴书来立在门外候着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吴书来见到她忙福了福身:“奴才给福贵人请安。”
福贵人理了理鬓角的几缕湿发,道:“免了,本宫来瞧瞧万岁爷还望公公通报一声。”
“小主来的真是不巧,万岁爷才批完折子正歇觉呢……”吴书来笑着说。
福贵人一脸的狐疑之色,心中暗自纳闷早过了歇午觉的时辰况且万岁爷又一向勤奋怎会此时还在歇午觉?
正欲发问却听见里面有隐约的交谈声传来,屏息聆听却也听得不甚清楚只听到一个女子低柔的声音夹杂其间心中立时便明白了几分,面带愠色道:“这里面是谁?”
“小主说笑了,这养心殿里自然是万岁爷。”吴书来恭声说。
“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福贵人的怒气陡然升起可看到眼前紧闭的房门又生生压了下去,正欲再质问间却见一个鹅黄的身影远远走来,那人端着一个漆盘一脸的喜悦却是云柔,不由得一愣,冰冷的笑意浮上唇角:“哼……果然是她……”
纯嫔正站在廊下拨弄着那金丝笼中的鹦鹉只见一个娇俏的身影由远及近,见那人一脸怒色不由得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福贵人冷哼一声:“还不是那贱人……”
一语未完忽然噤了声,纯嫔的目光微绕四周见几个宫女太监立在一侧便道:“咱们去屋子里说……”
又转身唤道,“红梨……”
“奴才在……”
“你们在这儿守着……”
“ 是。”红梨应道。
纯嫔拉着福贵人的手走进屋里,引着她到炕塌上坐着,柔声道:“瞧你,怎么气成这样?”
福贵人秀眉一拧,道:“姐姐有所不知,我方才来的路上去了养心殿可却吃了闭门羹……”
“哦?”纯嫔唇角微扬,旋即又笑道:“万岁爷国事繁忙妹妹也不必气成这样啊!”
“哪里的话?我怎么敢生万岁爷的气……我是气那贱人,我去的时候吴书来说万岁爷在歇息,可我明明听见里面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噢……原来如此……纯嫔浅浅一笑,我还道是因为什么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呀,妹妹又不是不知这后宫嫔妃众多有人去养心殿也是平常之事,妹妹不必放在心上……”
“若是旁人我也不会如此生气,我生气是因为里面那人是仪嫔,她害死我的孩子自己却安然无恙的倍受恩宠,我真是气不过……”福贵人放在炕几上的手被她狠狠握在一起,一双杏眼里具是狠唳阴鸷之色。
“妹妹……”纯嫔劝道,“这仪嫔受宠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妹妹曾在养心殿服侍过万岁爷这事你比我清楚的多。看开些就好了。况且万岁爷不是晋了妹妹的位分?”
“至于她害死你的孩子……”纯嫔顿了顿又道,“妹妹还年轻,又是福泽深厚之人,往后的日子多着呢……妹妹定然还会有孩子的……”
“晋了我的位分又如何?若我诞下龙子保不准便是贵妃了,丧子之痛姐姐是不会明白的,我不好过她也休想好过!”一语说完便起身离去,纯嫔在身后唤道:“妹妹,你可别做傻事啊……”
福贵人却连头也未回,扬长而去。
红梨见福贵人走了这才走进屋子里见纯嫔悠然地侧躺在塌上便问道:“主子,福贵人是怎么了?怎么气成那样?”
纯嫔眼眸微转,慵懒地说:“管她做甚?本宫乏了,想睡会儿,这屋子里热的很,你叫人再置两盆冰过来。”
“ 是……”红梨应了声便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