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香作穗,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山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
北风呼啸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见纷纷扬扬地大雪漫天飞舞。
雪花如羽,无声的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那雪势极大,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便见万物已是白茫茫地一片。只映得那院中的红梅更是红艳如血,妖艳万分。
养心殿的耳房。
素依已经收拾好了箱笼,秋若与云柔皆是双目通红地望着她,素依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别这样,我只是挪了地方,还是在宫里,咱们日后定然还有机会见面的。”
秋若见素依笑颜安慰心中更是难受,云柔却已经大声哭了起来,一把抱住素依嚷道:“素依,我舍不得你……”
素依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泪水却是落了下来,翠莲掀开红猩毡帘走了进来,见屋子里几人这模样,心中亦是难受,走到素依面前道:“素依,你在养心殿这么久姑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你冬日里最是怕冷,辛者库那边比不得这儿暖和,这包袱里的手炉暖手筒你收着也好去寒。”
素依强忍着泪水,接过包袱:“谢谢姑姑!”
小六子这边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低声道:“姐姐……”
素依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忙勉强对众人挤出一丝微笑,道:“我走了。”
秋若几人恋恋不舍地目送着她出了养心殿的耳房。一路上小六子都吩咐着另外两个小太监帮素依拿着东西,眼见距辛者库越来越近,小六子终是对那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小太监便不急不徐地与他们隔开了距离,小六子低声道:“姐姐,你这是何苦呢?”
素依勉强一笑,小六子又道:“师傅说只要姐姐肯向万岁爷说句软话,万岁爷定然不会叫姐姐去辛者库的。姐姐,你就向万岁爷低个头吧?”
素依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小六子,替我谢谢你师傅,也谢谢你,只是这个中曲折并不是一句话便可以解决的。”
“可是姐姐,辛者库那样的地方岂是你能待的?我怕姐姐去了会受苦的……”小六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素依见他眼圈微红,知他是不舍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暖,柔声道:“我没事,我原来也在那儿待过的。小六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同云柔置气,她淘气顽皮你可不要与她一般计较。”
小六子应道:“小六子会记住姐姐的话的,不会跟云柔生气的。”
素依点了点头,却见辛者库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不由得便止住了步子,转身对那两个小太监福了福身,道:“谢两位公公相送。”
小六子缓缓接过箱笼包袱放在素依手上,道:“姐姐,万事小心。”
素依点了点头,抱着箱笼包袱便向辛者库走去。
小六子定定地望着她纤弱的身影进了辛者库的大门,这才转过身来,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往回走去。
辛者库分为内务府辛者库与王公府第辛者库。
因着素依是在宫中便被分配去了大内景阳宫清扫庭院及宫门外夹道。景阳宫位于东六宫之一却因地处偏僻于康熙年间被改为收贮书籍之所,本就极是冷清。
素依到的时候那里已然是雪茫茫的一片,景阳宫为二进院,正门南向,乃是景阳门,前院正殿即景阳宫,屋顶构造却与东六宫中其它五宫的屋顶形式不同,乃是黄琉璃瓦庑殿顶。檐角各安放走兽五个,檐下施以斗栱,绘龙和玺彩画。来不及细细打量,辛者库的公公便引着她进了景阳宫后院,叫来了景阳宫的宫人,景阳宫虽平日里来的人并不多,看守的太监宫女却有八人。只是素依与他们却不同,素依发配辛者库是来服役,而其他人却是内务府调配而来。身份上便已落了他们一大截,八个人站在外头听那辛者库的公公吩咐好一切,见那公公的身影远了才极是不耐地回了屋子,素依都还未来得及与他们一一结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上蓦然一轻却见一个眉目端正的小太监立在自己面前接去了自己的箱笼,那小太监喜盈盈地望着她,素依一惊,旋即露出一抹微笑:“谢谢你。”
那小太监张口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齿,笑道:“仙女姐姐,你不记得我了?”
素依疑惑地望着他,那小太监见素依满脸的茫然不由得有些失落,嘟了嘟嘴,不过很快便又笑着说:“我原来在御膳房见过你的啊,你还帮我擦过汗呢。”
素依这才有了丝记忆,惊诧道:“你是那个被罚跪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高兴地说:“你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素依见他眉飞色舞地模样不由得失笑,小太监又道:“我一直做梦都想见仙女姐姐呢,肯定是老天爷听到我的祷告这才让我见到了你。”
素依抿唇浅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我叫长喜。自从在御膳房出了那事后,我便被内务府的人调到这儿来了,现在在这里做糊饰扫尘。姐姐以后有需要但可来找我。”长喜一面说着一面引着素依向耳房行去。
素依只得跟着他,可却见他引着自己去了最后一间屋子,见其他几名宫女的身影在之前的屋内晃悠不由得有些诧异却并未说什么。却见长喜一脚将那房门踢开,屋子里立即便有尘土飞扬开来,本是雪天,屋子里一片阴暗,素依随着长喜走了进去却因为骤然到了暗处,眼睛并不适应,什么也看不清,长喜一面将箱笼包袱放到炕上,一面道:“姐姐,你等一下,我把蜡烛点上。”
素依立在门槛内,见长喜将烛火点上这才借着亮光瞧清了屋子,这样一瞧,不由得脸色微变,却是露出一抹苦笑,这是一间并不大的屋子,屋子显得十分的颓败,帐幔是暗沉的一团,仿佛千百年来从未洗过一样,炕上更是杂乱不堪,屋内仅有的一张圆桌上面的漆面却已剥落了大半,地上也是脏兮兮的一片,杂七杂八的物件摆的满地皆是,长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挤出一抹笑来说道,“其他人知道姐姐是辛者库服役的,所以不愿与姐姐同住,这间屋子平时便是摆放杂物的,因此才有些乱。”
素依微微点头,却听长喜急忙说道:“姐姐别担心,我会替姐姐收拾的。”说完便开始动手收拾着炕上的物件,素依忙道:“长喜……”长喜闻言望着她,素依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自己来就行了。”
长喜却是不在乎地一笑:“这么脏的地方怎么能让姐姐来呢?我不知道姐姐会来,若是知道昨儿便替你收拾好了。”
素依见他言词恳切也不好说什么,挽了挽手上的袖子,道:“既然如此,那你帮我打盆水来吧?我不知道哪儿可以打到水?”
长喜笑道:“好。”说完便跑了出去。
素依望着长喜飞奔而去的身影不由得露出一抹浅笑,上苍并不算苛待她,纵使冰天雪地,总有一丝的温暖在抚慰着她……
下了一夜的雪,第二日却出了极好的太阳。
北京城是在吆喝声中苏醒起来的,出了紫禁城便听得街面上小商小贩的吆喝声,各家商铺门前的雪早早便被扫到了一旁,三两个孩童在堆着雪人,大人们脸上挂着即将过年的喜庆笑容。
一辆朱红雕镂顶的马车穿过内城,直往外城边郊而去,到一处庄院前方停了下来。
掀开厚重的苏绣棉帘,映出一张极熟悉的面孔,却是小六子。
只见他着了件寻常百姓穿的柳青棉袍,匆匆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直奔那庄院而去。院子是考究却不奢华的三重院落,走进大门只见是一堵雕镂影壁,饶过影壁却是让人一惊,只见院中各处皆是红绸高悬,喜字尽贴,看着倒像是要娶亲的模样,几个佣人正在打扫庭院中的积雪,小六子见这情形不由得眉头一蹙,穿过垂花门直朝内院走去,未至花厅便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迎了上来,那男子走到小六子跟前说道:“这位小哥……你是?”
小六子道:“敢问可是刘管家?”
“正是……”
“是吴大人叫我来的……”小六子又道。
“原来如此,不知小哥来有何吩咐?”
小六子环顾了一眼四周,触目皆是大红的喜字,不由得叹了口气:“把这些撤了吧!”
刘管家一愣:“什么?”
“把这些都撤下来,这亲不成了!”小六子有些不耐。
“怎么会这样?吴大人不是说……”
小六子打断他的话,“叫你撤了就撤了!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是……”刘管家见小六子已有些怒气,也不敢再说什么。
小六子望着花厅正中央墙壁上的大红双喜只觉得刺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