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一行人在四方城待了五日,便动身去了下一个地方。
吴书来望了望头顶的日头,见已到午时便示意停了马车,走到皇帝坐的车前,躬身说道:“主子,已经午时了。要不在这儿歇息会儿吧?”
车里传来一声低低地声音:“也好。”
吴书来忙令停了马车,便吩咐着御膳房随行的厨子去准备吃的。
素依与秋若下了马车,见秦汉与御膳房的几人正预备吃的,便想去帮忙,秋若自告奋勇地去打水,素依也便跟着去了。
阳光明媚照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上滟滟生光,湖水甚是清澈,隐约便可看见湖底摇曳摆动的小鱼。
素依提着水桶俯身舀了大半桶的水提起来却见里面不知何时游进了一条十寸长的小鱼,当下便想倒进湖里,秋若见了忙夺了去,嚷道,“今儿可以吃烤鱼啊,秦大哥手艺那样好,味道一定十分鲜美。”
素依无奈地摇了摇头便接过秋若的木桶又舀了一些水提了回去,刚把水放下就见吴书来走了过来,急声道,“你去了哪里?快去接雪焉的差。”
素依急急忙忙便去了弘历车上伺候。见雪焉从车上下来便打了个照面,素依在车外请了安便掀开翠玉竹帘走了进去。因为是微服私巡,所以一切行头并未装饰多华丽。
弘历坐的车是一辆朱红雕镂鎏金顶的马车,马车从外看并未有何异常,可里面的东西却是极好的,车内空间极大,里面是一个长长的软榻,榻上铺了猩红的貂皮毡子,覆了层胭脂羽缎的锦被,软榻两步之遥是一个精致小巧的炕桌,桌上放了一个香炉,两侧各有软垫,素依见弘历正眯着眼睛侧躺在软榻上假寐便轻轻地跪在了那软垫上,突然听到一个低沉响起,“你跪在那里做什么?”
素依大惊忙向皇帝望去,见他并未睁开眼睛不免觉得疑惑,迟疑着并未作答,弘历却猛然坐了起来,素依惊慌失措忙欲起身脚却绊在了那垫子上一个趔趄便向前跌去,恍然间一只手挡在她胸前握住了她的肩头,素依望着相距一寸之际的桌角心有余悸,过了半响方回过神低头瞅见搁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只觉面红耳赤,羞窘不堪,忙退了开来。
弘历的手却还直直地伸着保持着那个姿势未动,他方才只微微地拖了她一下却觉得温香软玉,细腻润心,不舍放手,此时见她素面嫣红,又羞又窘,心突地跳了两下,尴尬地收了手放在唇边干咳了咳,温声说道:“我是微服私巡,在外头你不用这般拘谨,这些繁文缛节在宫外尽可免了。”
素依轻声道,“是,谢主子。”
弘历笑了笑,道:“在车里也忒闷的慌,出去走走。”素依忙转身下了车,掀开帘子。车外伺候的人见皇帝要下车忙去扶着,可弘历却并未付着任何人只轻轻一纵便下了车来。
阳光格外的好,透过绿意盈盈地树叶落在地上,弘历见秦汉他们正在烤鱼,顿时心血来潮,道,“怎么只有一条鱼?咱们那样多的人,怎么够分?”
秋若与秦汉面面相觑,这鱼本就是无意之间游到素依木桶里的,她不过嘴馋就让秦汉帮着烤烤,原就没打算与别人分,可此时却不知如何回话,秦汉脸色也有些尴尬,正为难之际,弘历突然道,“景寒,尚佐,你们陪我再去抓几条来!”
说着便走到湖边,脱了鞋子朝后一甩,吴书来眼明手快的接在手里,急忙上前说道,“爷,您要吃鱼,让奴才们去抓,何用亲自动手啊?”
弘历却只笑了笑,蹚进水里,见顾谚昭与嵇璜还杵在那儿未动,又道,“赶紧下来啊!你们不动手,待会儿可没有你们的鱼吃。”
顾谚昭与嵇璜对视了一下,便脱了鞋子随着下水了,各人手里执了一个御膳房备的网兜俯身抓起鱼来,素依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不过眼下所有人都在瞧着水里的三个人,能这样明目张胆地望着他,也是好的。
三个人在水里来回转动,最先捞到鱼的却是顾谚昭,素依见他网兜里的小鱼顿时便开心起来,露出一抹欢喜的笑容,顾谚昭温柔地望着她的笑颜,也觉得十分欣喜,弘历见素依眸子晶亮的望着顾谚昭网兜里的鱼脸色微微一沉,强烈的好胜心顿时便涌了上来,一连捞了好几条小鱼,嵇璜早发觉了皇帝的变化,悄悄地向顾谚昭使了个眼色,顾谚昭心思聪慧,本就没打算赢,只是看到素依的笑容就有些喜不自禁,现在见皇帝面色不悦再不敢拼力去捞,只含含糊糊地捉了几条,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皇帝捞的鱼最多。
随行的众人也因此得了殊荣,成为大清朝屈指可数的吃上皇帝亲手捞鱼的几个人。
傍晚时分,一行人便歇在了一个名曰“明棠镇”的小镇子上。
镇子不大,却是每家每户门前都有海棠玉立而生,花香馥郁,醉人心间,想来也是这明棠镇名字的由来。
自从弘历嘱咐过在外免去宫中繁文缛节的话之后,众人都轻松了许多,原是小心谨慎的行事,漠然相对,现在却都熟稔了许多,变得亲密起来。
吃了晚饭,弘历便吩咐众人早早歇着了,素依却毫无倦意,本想与秋若去院子里走走,可自吃了晚饭便没见着秋若,素依只得一个人去院子里散步,谁曾想竟碰上了孤身在院子中闲坐的雪焉。
雪焉见到素依显然有些吃惊,道,“我以为你跟秋若睡下了。”
素依笑了笑,坐在了石凳上,说道:“你怎么没睡?”
雪焉摇了摇头,“这里的花香太浓了,我睡不着。”
素依扑哧一声便笑了起来,“还没听过这个理,竟有人会因为花香而失眠的。”
雪焉也莞尔一笑,“我从未见过你笑的这样开心,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笑呢。”
素依一愣,继而淡淡说道,“怎么会呢?只是没什么可开心的事罢了。”
雪焉握住了素依的手,柔声道,“这世间令人开心的事有许多,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有许多时候,美好的东西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却又朝着远处去寻,自然是寻不到的。”
素依怔怔地望着她,思索着她这句话的意思,却听雪焉突然道,“这里的海棠花开的真旺,真美。”
素依点了点头,雪焉又道,“你喜欢什么花儿?”
“兰花。”
雪焉笑了起来,说:“兰花素雅清淡,倒适合你的性子。”
素依浅浅一笑,不经意抬眸笑容却僵在了唇边。
几丈开外的地方便是一处拱形门,此时那门侧正立着两个身姿挺拔的男子,一个着了件素净艾绿袍子,眉目俊朗,正是顾谚昭。月光缓缓地流淌下来,穿过盛开的垂丝海棠落在他的身上,他的面容被树影隐匿,只留下一双璀璨如星的眸子,熠熠生辉。
雪焉发觉素依的异样便向着那拱形门望去,见到顾谚昭与嵇璜,笑了笑,随即站了起来道:“原来是两位大人,见过两位大人。”
素依见雪焉行礼也跟着起身行了个礼,顾谚昭无声地望着素依,嵇璜走近两步,尴尬地说道,“两位姑娘快别这样,我们可不敢当,主子都说了在宫外这些繁文缛节尽可免去,姑娘莫要打趣我们。”
雪焉只笑了笑,道,“嵇公子说笑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婢女,身份有别,该守的礼节还是该守的。”
嵇璜见顾谚昭一言不发,也不好再推搡,只说道,“你们怎么有这闲情逸致在这儿赏月?”
雪焉只望着素依并没有回话,素依只得说道:“不过是四下无眠,在这儿闲坐一会儿子而已。”
“你总是难以成眠吗?”顾谚昭突然问道,声音里有些许的担忧。
素依垂了垂眼眸,随即说道,“也不是,偶尔有时。”
“既然大家都睡不着,那我们不如在此小坐一会儿?喝茶聊天如何?”嵇璜见满庭海棠峥嵘,月光如水,突然便来了兴致,笑着说道。
顾谚昭只望着素依,等着她的回答。素依见雪焉并无意见,也点了点头。
嵇璜让店小二送了壶龙井,四个人便坐在庭院中对月饮茶,月下,庭中,花间,如此良辰美景着实使人忘忧,嵇璜突然想到顾谚昭的箫吹的颇好,便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如此良辰美景,若能有美妙箫音相伴方不负这温柔月色,景寒兄,你来吹奏一曲如何?”
顾谚昭望了望素依,素依微微垂了垂首,低头抿了口茶水,状似毫不在意,可那耳廓却明明变得嫣红起来,顾谚昭几乎就要答应了,却听雪焉突然道,“主子已经歇着了,若是吵醒他就不好了。”
嵇璜无不失望地说,“也是,唉,可惜了如此美的夜晚。”
素依并没有说什么,因为那样美妙的箫声她听过。
顾谚昭淡淡地一笑,他知道这样美的夜晚一点也不可惜,因为身边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