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依回头便向那人望去,只见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男子,身着藏青丝绸长袍,外面罩了件琵琶襟的琥珀坎肩,手中拿了把桃丝折扇,样貌颇为清秀,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他轻轻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走到那女子面前,嗔道,“怎么下手这样狠?她们又是怎么得罪你了?”
那名唤馨蕊的女子柳眉微竖,叹道,“本来遇上我已经算是她们倒霉了,偏又遇上你,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这样命苦?”
男子微微勾唇,笑道,“你打她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心疼,现在又来说这样话,人家才不会感激你呢!”
馨蕊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素依瞧着他们说话的样子便知他们是认识的,不想惹事,便转身想离开,可那男子却一个踱步拦在她们面前,望了望秋若微微红肿的脸颊,挑眉道,“这样美的可人儿,可真是叫人心疼,来,让哥哥瞧瞧?”说着,一手便要向秋若脸上触去。
素依急忙伸手挡了一下,秋若退了一步,怒道,“我都可以做你姐姐了,你还敢自称哥哥,好不要脸!”
那男子却并不生气,望着素依,笑道,“哟,原来这还有一位美人,两位美人是从何处来,又是要到何处去啊?”
素依也有些着急起来,冷声道,“我们萍水相逢,若是怪我抢了你的东西,我也还给你了,还请姑娘与公子放尊重点,咱们虽是外乡人,却也不会任人欺辱的!”
馨蕊哼了一声,嗤之以鼻道,“谁稀罕你的破珠子?”说完便随手一扬扔在了地上。
素依与秋若震惊地望着馨蕊的举动,难以理解,她大打出手不过是为了一只手串,现在却又将手串随手丢弃在地上,着实让人费解。
男子朗声笑道,“两位美人莫怕,我这个妹妹自小骄纵惯了,总喜欢抢人家手上的东西,她也不是要与你们为难。”
素依只觉得好笑,她是没想与我们为难,与我们为难的怕是你。
“你到底想怎么样?”秋若横眉怒目道。
“不过是请姑娘到舍下去喝杯茶,姑娘不会那样不给面子吧?”男子慢悠悠地说道。
素依顿时慌乱起来,眼前的男子一脸风流轻佻的神情,显然她们是碰上登徒子了。怎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遇上这样的事情?
秋若显然是失了分寸,颤声道,“我们……我们不去……”
素依捏了捏秋若的手心,示意她不要害怕,可她自己手心里却也沁出了汗水,刚才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只剩下那男子跟他妹妹,那男子身后还跟了几个小厮,他妹妹定然不会帮她们的,现下她们要如何脱身?
素依佯装镇定道,“公子要请我们喝茶,是小女子的荣幸,只是我们都是随我们主子出来办事的,长时间不回去只怕主子会责罚,不如公子随我们去见我们的主子,得到主子的允许,再去也不迟。”
那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手中的折扇挥动了几下又猝然收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素依,说道:“你这样的可人儿怎么去做伺候人的活儿?真叫人心疼,不如跟着本少爷,本少爷让人来伺候你?”说着便将桃丝扇合了起来,轻轻将扇骨凑了过来,欲挑起素依的下巴,素依大惊匆忙退了一步,便在此时却突然伸出一只手钳住那男子的手腕翻了过来,那男子吃痛哼了一声,哎呦地叫嚷起来。
“五爷!”秋若惊喜地叫道。
素依这才看到一身秋香色苏缎长袍的弘昼,他扭着那男子的手臂猛然一个用力将他生生的甩开几步几遥,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调戏民女,你可知罪?”
馨蕊急忙扶住那男子,担忧地叫道,“哥哥?”
那男子整了整衣衫,笑了起来:“好大的口气!这四方城还没有人敢如此对本少爷说话,你倒是有胆色!”
素依叹了口气,眼前这人可是王爷,真知到底是谁的胆子大?却听见一个幽幽地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说过的话,不要忘了。”
素依闻言惊诧地回眸,便见杏儿一脸冷然地望着她,心中立刻便苦涩起来,低低回道,“我不会忘的。”
弘昼只顾着盯着那男子,并未听见素依与杏儿的对话,秋若却听的十分清楚,只是不甚明白,疑惑地望着她们。
那男子挥了挥手,身边的几个小厮便涌上前来,素依惊慌起来,见弘昼与他们纠缠在一起,不由得有些担心,眼看一个小厮欲从身后偷袭弘昼,失声叫道,“五爷小心!”意识到杏儿凌厉的眼神,便尴尬低下了头。
弘昼恍然回身,一拳便打在那小厮的腹上,那小厮立即痛地躺倒在地。
那男子见几个小厮并不是弘昼的对手,咬牙切齿道,“你等着!”说完便急急地跑了。
弘昼走到素依面前,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素依摇了摇头,本欲说些什么可看到杏儿的眼神便挽着秋若离开了。
杏儿愤恨地望着素依离去的背影,见弘昼依然盯着她的身影出神,吸了口气换上一个笑容,握住弘昼的手,柔声道,“你方才吓死我了,没有伤到哪里吧?”
弘昼收回了目光,见杏儿一脸的担忧,只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素依与秋若回到了“云归客栈”,在楼道上却碰上了正准备出门去的顾谚昭与嵇璜,素依立刻就变得局促起来,想去看他却又不敢细瞧,眼神有些飘忽不定,顾谚昭只定定地望着她,甚至忘了身边还有旁人,嵇璜见秋若用帕子遮住一侧脸颊便问道,“秋若姑娘是怎么了?”
秋若有些尴尬,嗫嚅道,“被狗咬了!”
嵇璜一脸的难以置信,顾谚昭也有些疑惑。
素依一愣,惊讶地望着秋若,秋若干咳了咳,冷声道,“出门不利,遇上一条疯狗!”
素依抿唇忍住了笑意,顾谚昭看见素依唇边似绽未绽的笑容,不禁目光又深了几许,曾几何时,就连这样看一眼她的笑容也变成了奢求。
嵇璜显然是听出了秋若的不悦,笑道,“那你以后出门可要小心些了。”
秋若想到刚刚竟然被人打了一巴掌,心中又懊恼起来,恨恨地跺了跺脚便绕过他们走了,素依只得急忙跟上她,走至顾谚昭身边时却还是忍不住瞧了他一眼,他还是那个眉目如画的谦谦君子,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温柔似水,他没变,他还是他,还是那个顾谚昭。
顾谚昭见她望着自己,心中登时便盈满了喜悦,沉寂无波的心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又鲜活起来,跃动热烈。
“你说什么?”弘历的眸子骤然一冷,凝声道。
“她今儿跟秋若出去遇上一个登徒子,亏得王爷在才得以脱身。据说秋若还挨了一巴掌。”吴书来小心翼翼地说完这句话已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见皇帝面色阴冷只觉得惊恐万分,连大气也不敢出。
她从街上回来之后并没有来服侍自己,反而让雪焉来了,他觉得疑惑便随口问了句,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心中顿时不安起来,焦灼,急切,担忧,无不在撩动他的心,手里是紫禁城快马加鞭过来的折子,可却觉得心烦意乱,再也看不下去,猛然放下手中的折子便要去看看她,走了两步却又立在了那里,脑海里顿时便浮现出除夕那晚他送她玉佩的情景,她惶恐不安地低声说她身份卑贱,不敢蒙受赏赐。半响,唇边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苦笑,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淡淡道,“以后若她再单独出去,便让顾谚昭跟许震海陪着。”
吴书来心中顿时如明镜似的,清亮起来,顾谚昭与许震海乃是这次出巡所带的两名御前侍卫,二人身手皆属上乘,皇上竟已对她用情至此?
不过隔了一日,弘昼便查出了那一男一女的身份,原来他们二人便是新任的户部侍郎赵之柱的外甥与外甥女,赵之柱姐姐的孩子,赵之柱的姐夫便是四方城的知府大人,平日里仗着权势欺压百姓,调戏民女,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却又不敢伸张,据说曾经有个老人的女儿被那男子欺辱,老人上京告状案子却被赵之柱给压了下来,老人也被乱棍打死。
弘历静静地听弘昼叙述完一切,脸上却是毫无变化,只淡淡道,“此事就着你去办,摘了户部侍郎赵之柱的顶戴花翎,发配边疆,至于那知府,把人命视为草芥,他也没有必要再活在世上了,至于他的家眷便尽数流放宁古塔吧!”
弘昼拱手道:“是。我这就去办。”
事情办的很快,那四方城知府本就鱼肉百姓为众人唾弃,此案一结,倒是受到了百姓们的拥护。弘历也甚感欣慰,朝堂之上官员向来报喜不报忧,若他不出宫只怕今生今世都不会知道他的子民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