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蹙了蹙眉,声音却似嘀咕:“今儿个不许自称奴才。”
素依望着皇帝一脸柔和的神情,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却不知是为何,突然听皇帝说道:“你喜欢吃葡萄?”
素依有一瞬的失神,见皇帝望着她才明白是在问她,只轻声道:“是。”
只见皇帝从盘子里捏了颗饱满晶莹的紫葡萄递到素依面前,素依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便伸手去接,可皇帝却并不放手,反而凑到她唇边,素依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鼓动起来,脸颊愈发的滚烫起来,几乎可以滴出血来,她愣了许久,迟疑地望了望皇帝却见皇帝并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只得轻轻张口含住了那颗葡萄,饱满多汁的葡萄登时在口腔里炸开来,可却微微带着些酸涩,就连心也跟着涩了起来。
皇帝见她咬住了那颗葡萄,肃然的脸色这才有了丝笑意。
素依更觉惴惴不安,蓦然手心一凉,却见手上已多了一个明黄的金纹香囊,用料是江宁织造府贡的灵溪绸缎,细腻温滑,素依惊讶地抬眸,却见皇帝正沉沉地望着她,眸子温柔似水,耳畔便传来皇帝清朗的声音:“今儿是除夕,这个是给你的压岁钱。”
素依脑中一片空白,望着手上的香囊,半响无语,香囊里显然装的不是银子之类的,素依捏在手里隐约勾出一个轮廓,骇然大惊。
皇帝却笑了笑,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高兴傻了?”
那声音说不出的宠溺与欢喜,素依却觉得胸口发窒,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迟疑了一会儿,终是咬唇说道:“奴才身份卑贱,不敢蒙受万岁爷赏赐。”
皇帝拿起茶盏的手突然僵住了,蟠龙白玉茶盏里的茶水仿佛已经冷却了,握在手里透着些冰凉的触感,暖阁里极是宜人,他却突然觉得冷起来,目光缓缓地对上她的眼眸,却见她又惊又怯地望着自己,眼眸流转之间尽是惶恐不安,一张小脸苍白毫无血色,嘴唇却被她紧紧咬住,透出些青紫,她似乎极是害怕,柔弱的身子微微地颤抖,他想伸出手去给她一丝温暖告诉她不要害怕,可却身体僵硬,胸口不断翻涌的气息冲撞上来,握住茶盏的手越来越用力,只听咯吱一声脆响,白色的碎片夹杂着茶水便凌乱地洒了一地,屋子里本是一片寂静,此时只听得有水滴落砸在那碎片上的声音,素依惊颤地向皇帝望去,却见他手上有鲜红的血液沿着掌心的纹路缓缓滴下,不由得大惊失色,瘫坐在地上,便要去察看皇帝的手,皇帝却扬手避开了她,她喃喃道:“皇上……”声音已经透着些哭腔。
皇帝望着她,眸子愈发的暗了起来,见她潸然而下,目光中有些微的光芒一闪而逝,却终究是转过身去不去望她,冷声道:“出去。”
素依脸色煞白,又唤了声,“皇上……”
皇帝却头也未回,凝声道,“朕叫你出去!”
素依咬了咬唇,凝眸落泪,终于起身走了出去。
偌大的暖阁陷入一片死的寂静之中,外面守夜的奴才早听见里面的声响,见素依失神地走了出来,更觉奇怪却又不敢冒失地闯进去,素依抬脚踏过门槛,却精神恍惚几欲摔倒,小六子忙扶了她一把,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素依怔怔地望着他,这才回过神来,哑声说道:“快去请御医,万岁爷的手划破了。”
“什么?”小六子大惊失色,一面吩咐人去请了御医,一面便着人去请了吴书来。
素依低垂着头,默默地转身走了。
吴书来刚到养心殿,还未进门却见里面飞出一样东西,那东西直直地撞在门上又落在了地上,吴书来再不敢进门,只得在门外望了望,见是一个明黄的香囊,袋子口中露出半截纯净的白玉,当下心中了然,但又担心皇帝的龙体,踟蹰再三,还是轻轻地走了进去。
皇帝静静地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听见轻微的脚步,头也未回,只冷声道:“滚出去!”
吴书来瞧见地上的碎片,又见皇帝的手上鲜红一片,当下便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跪行到皇帝跟前,一面说道:“万岁爷,您的手可不能耽搁啊!”
皇帝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朕说滚出去,你没听到吗?”
吴书来心中惊恐万分冷汗直流,却又咬了咬牙近了几分,抱住皇帝的腿,说道:“万岁爷让御医给您瞧了手,奴才这就滚出去!”
皇帝冷冷地瞧着他,目光缓缓上移,回到沾满血渍的手掌上,伤的明明是手,为什么痛的却是心呢?
凝滞了好一会儿,终是恢复了以往淡漠的表情,说道:“起来吧!”
吴书来这才站了起来,说道:“奴才去叫御医。”
“慢着!”皇帝望着纷乱一地的碎片,说道,“今儿晚上什么也没发生,朕不过多喝了几杯,打碎了一个杯子。”
吴书来躬身说道:“是,奴才明白。”
出了养心殿,吴书来这才抬手擦了擦额际的冷汗,方才不过片刻之余他却好似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抬头望向夜空上悬着的一轮明月,只觉得万分森冷,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素依失魂落魄地回了屋子,却觉得浑身无力,几乎倒在地上,好在云柔见她回来扶了她躺在床上,云柔见她一脸的泪痕,又魂不附体心中好生疑惑,本想询问,却见她泪珠不住地朝下落,再不敢发问,只为了她盖了被子,柔声道:“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可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这样闷着,你这样会把身子闷坏的,你若想哭便大声哭吧,屋子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素依只肩头微微颤抖并未出声,背过云柔朝榻上里面躺了躺,拉起被子遮住了头,云柔叹了口气,再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