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家亲戚朋友不多,以前在古镇上毫不起眼,平素在街坊邻居面前几乎也直不起腰板。之所以现在出名,除了侯京山时来运转,在沿海一带当上了大老板,成为了名符其实的侯总,令人羡慕,就连前妻留下的小猴子,从小乖张顽劣,后来也上了大学,算是给青黄不接的老侯家长了大脸。
因为以前几代人都是单传,侯京山虽然结了二婚,对前妻生的独生儿子也很在乎,但他长时间在外面忙活,对老家的有些事情可谓是鞭长莫及。小猴子成长在单亲家庭,从小缺少管束,加之手里有了钱,根本不把上学读书放在心上,就像一头被散养的小牛犊,任他一天到晚呜呼哀哉,该吃喝就吃喝,想干嘛就干嘛。学校老师都知道他的德性,并且人家家里确实有矿,有不学无术的资本,也经得起他一天到晚瞎造。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侯京山当然心知肚明,他从来就不指望小猴子能在学业上有什么成就,反正有钱就是王道。不过,那时候小猴子年龄尚幼,还未成人,别人都在学校读书,总不能让他辍学在家当少爷,或者到处游荡吧。所以,只要能维持个名声和面子,让儿子不被学校开除,就算万事大吉,烧了高香。侯京山本人虽然读书不多,但长期在外,能混的有头有脸,来来去去不是飞机就是豪车,一副财大气粗的派头,自然是头脑精明,有其过人之处。他只要从外面回来,都会主动给学校捐点资金,添点设施,一来二去的,让学校领导和老师不好意思朝他儿子下手,所以也就听之任之,让他继续逍遥自在。
小猴子有人保驾护航,从小学到初中,成绩不敢恭维,却一路顺风顺水,几乎没费什么周章。直到上高中的时候,才终于遇到点小麻烦。因为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小猴子中考成绩太差,离本地高中的最低录取分数线还差了一大截,学校怕被拖后腿,影响整体的高考升学率,坚决不肯收他。
跟往常一样,每到这种时候,侯京山只得专程从外面赶回来。找人一打听,说学校的食堂设施要进行升级改造,预算资金有缺口,校长伤透了脑筋,正在东奔西走,到处找钱补窟窿。
在如今腰缠万贯的侯京山看来,没有什么事不是一摞钱解决不了的。他二话不说,立即赶到学校,往校长办公桌上砸了一摞钱,说是爱心捐助,给了校长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校长毕竟是知识分子,平时没有什么慷慨阔绰的朋友圈子,找了些募捐的途径也没什么响应,正为缺钱的事儿焦头烂额,有人主动上门雪中送炭,而且一出手就是王炸,自然是皆大欢喜。
后面的事不用多说,小猴子顺理成章进了那所高中,而且和自己的发小赵松乔依然是同班同学。
说来也怪,以前的小猴子仿佛混沌未开,是同学们眼中的善财童子,除了会花钱,会上网打游戏,其他该会的东西几乎一概不会,似乎从娘胎里一生下来就只有当学渣的命。靠着给学校捐钱,走偏门进入高中后,跟猴子一样聪明滑挑的侯小山却突然开了窍,学习态度变得比谁都积极,每天起早贪黑,一门心思钻进书本堆里,废寝忘食,狂补功课,成了老师和同学眼中勤奋好学、笨鸟先飞的突出典型。
高中三年,学校指定赵松乔和小猴子同桌,并结成帮学对子,随时言传身教,进一步促进他的学习成绩。这小子确实也不负众望,由以前人人讥讽嘲笑的倒数第一名,摇身一变,成了人见人夸的好学生。后来参加高考,成绩公布下来,小猴子的总分居然比班上曾经的一些尖子生还高,远远超过了三本线,差一点儿就能进二本。别小看这仅仅三本、二本的成绩,在偏僻遥远的山里古镇,师资力量和教学水平与城里的高中本身就不可同日而语,能达到这种档次,已经实属不易。
侯京山算是个暴发户,尽管有些小聪明,为人也圆滑,但文化水平并不高,儿子能有目前这个表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完全可以算作出人头地了。毕竟,掰着手指头从他祖上数下来,几辈人当中还从没出过一个真正有文凭的人。
小猴子能上大学,侯京山脸上格外有光,原本张罗着在老家办一场喜酒,召集亲朋好友和周围乡邻大肆庆祝一番,好好风光风光。但是,小猴子的心思却和他爹不一样,这小子从小就特别能作,是个不讲武德的主,虽然经过一番努力,总分超出了三本线,感觉还是不太理想,根本上不了一个自己心目中想要的好大学。结果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侯京山有些忽略了,在外面没能及时赶回来。擅自作主的小猴子便恢复了儿时的本性,偷偷溜出去游山玩水,狠狠潇洒了一把,把上大学的机会直接给废了。
侯京山原本是想让儿子能够混出点名堂,然后父子俩一个有钱,一个有文凭,来个文武双全,好好地光宗耀祖。没想到小猴子偏执任性,丧失了到手的大好机会,令侯京山暴跳如雷,却又毫无办法。毕竟,这个儿子是跟着前妻生活,他刚想出手教训儿子,前妻就打电话报警,让他一点招都没有。
唉,也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摊上这么个儿子,侯京山纵有天大的能耐,也拿他没辙。
虽然十分郁闷,侯京山还是不想放弃,如果儿子愿意复读,重来一次,说不定能考个更理想的大学。他拉下面子,拍着鼓胀的大皮包,几乎是恳求地对小猴子说:“儿子,爹有的是钱,只要你肯读书,给我们侯家长脸,老子就是用钱砸,也保证让你上个好大学!”
侯京山有钱任性,腰杆硬。小猴子翅膀尚嫩,要想混得丰衣足食,还得靠他。最终这爷儿俩算是达成了一个共识:复读!
还别说,这一番卷土重来,小猴子就像开了天眼一样,确实给他老爹长了脸,挣了面子,不仅上了一本线,还考进了赵松乔所在的同一所医科大学。两个发小,虽然同学不同命,但颠来倒去,最终还是凑到了一块儿。
赵松乔先上的医科大学,中途休了一年学,回过头来竟然又跟小猴子混成了一个年级。不管怎么说,赵松乔在小猴子面前也是个师哥的辈分,和读高中时一样,出于好心,总想在学习上多帮帮他。谁知小猴子进了大学,老毛病又犯了,从来不把学习当回事,总喜欢挂科,一天到晚四处撒钱不说,还一个人经常玩消失。赵松乔也很无奈,偷偷观察,发现小猴子虽然花钱大手大脚,学习也不太上心,但品行不坏,平时除了出去看电影,玩密室逃脱和野战演习之类,再有个爱好就是特喜欢玩手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机在手,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耽误他打游戏,看小视频。
五年的大学时光,在不知不觉中就结束了。混到毕业之际,小猴子好不容易修满了学分,却还要面临一道跨不过去的坎,那就是临床实习。医科大学与他家乡的县人民医院有合作关系,挂名为附属医院,实则长期作为学校毕业生的实习基地。因而,赵松乔和小猴子他们第一批就被分到了这里来实习。
县人民医院是一座三甲综合医院,医疗队伍庞大,硬件设施齐全,各方面条件也都相当优越。能在这里实习,是许多来自偏远地区的医科学生梦寐以求的,只要表现优秀,业务能力强,说不定将来可以直接和医院签约,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面对着这美好的憧憬,从大山里出来的赵松乔和小猴子跟其他人一样,也感到非常兴奋。
可惜,他们俩还是高兴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