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往哪边？忽然就要跑了？刚刚不是还很有把握的样子吗？白珺感觉自己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实际上完全没有头绪。
“抱歉，我不太明白……要怎么做？”
赵安柏低着头向门口走去，右手仍抓着仍在鞘里的刀，左手在挎包里飞快地翻找着可用的道具：“跟上我，抓紧时间。还好刚刚把这栋楼里的妖怪清理完了，不然楼梯都走不了——我的符咒已经不多了，赶紧冲出这儿。”
“要不要，准备点什么？逃生演习的时候……”白珺乖乖跟在了赵安柏后面。
“不用，我们只要快点——”赵安柏忽觉冷风扑面，猛一抬头，一颗硕大的人头无声飘落，张嘴就向他咬去。这颗脑袋虽然长着寻常样貌，尺寸却比普通人大了整整一圈；脖子下边长着十几只小型的手臂，像水母的触手般下垂，上边深深浅浅的污渍不知是血迹还是毒液。
“——快点就行。”赵安柏敏捷地一个后仰躲开了突袭，右手则抓着刀奋力向前挥击。那颗人头一击未遂，低吼一声，脖子下的细手全都狂躁地蠕动起来，纷纷向赵安柏抓去。但手臂还来不及伸展，赵安柏手中的刀鞘已经狠狠砸到了那颗脑袋的脸上，一下打飞出去两丈远。那妖怪再不敢反扑，晃晃悠悠飘远了一点，但还是贼溜溜地在盘旋在屋子里。
赵安柏打量了一下手里的刀：刀身狭长，两尺不足，分量挺轻，圆镡短柄，看着像小一号的雁翎刀，制式仿古但应该是近现代工艺。“还以为会直接杀掉的……怎么没什么威力？明明辟邪的力量强得很。”他想了一下，回头把刀扔给白珺，“拿好，这个给你当武器。”
“额，怎么用？”白珺小心翼翼地握住刀柄。
“你不是说不要拔出鞘吗？那就像我刚刚那样，当棒球棍用。”
“但我没有什么法力啊，真的能行吗——”
“……”赵安柏两手抓着十几张符咒，迅速跑向房门；短短二十米不到的路，消灭了六只拦路的小妖怪。“走了！”他大喊一声，猛地一拉房门。
——打不开。
“怎么回事？没上锁啊。”赵安柏正低头查看门把手，忽然听到接连不断的开裂的声音。他抬头一看：门的边框离奇地扭曲变形了，几乎像是四周的墙壁在向中间挤压一样。
门被卡在墙里了？他看了看四周——墙壁上已经到处是裂缝！赵安柏暗骂一声，急忙往后一跃。
下一秒，头顶的天花板碎成大块大块的混凝土砸在他原来的位置。
墙壁的裂缝还在不断蔓延……根本不可能从房门出去了。赵安柏叹了口气，伸手把两张符咒按在墙上。注入法力，符咒闪起幽光，旋即烧作纸灰——墙上的裂缝也暂停了蔓延的趋势。
果然是这样。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与之相抗衡，但现在还要保护一个外行人……赵安柏转身就跑：“房门走不了！跟我来。”
白珺被天花板的崩落吓得脸色发白：“那只大脑袋这么厉害？”
“「解形」？那是最低等的妖怪。现在闹事的是这栋楼。”
“啊？”
“因为你家供着这把刀，妖气太重，这栋楼已经变成半个妖怪了——走楼道必死无疑。我现在也只是稍稍控制住他，久不了。”
白珺一听立刻跟着赵安柏跑：“那我一直住在妖怪肚子里？”
“差不多。但它平时都被刀镇压着……”赵安柏跑到一扇窗户边，探出脑袋往下看了看，“就这儿，走。”
“走？”
“跳下去。”赵安柏已经爬上了窗台，一手抓着窗户一手握着符咒，“六楼而已，我有符咒，你摔不死。”
白珺正有些迟疑，“咯啦”一声，身后的天花板忽然崩解，碎块擦着他的后脑勺落下来，砸在地上激起大片的粉尘。随着一声隐约的电火花声，整个房间的灯光瞬间熄灭，沉入黑暗之中。
“快点！”赵安柏不耐烦地喊了一声，纵身一跃，在视野里消失了。白珺不敢再犹豫，急忙向窗户跑。慌忙中跑了两步却觉得地面有些晃动，一下子被绊倒在地。他赶紧用手撑地，不想手里还握着刀，很勉强才稳住身形。白珺舒了口气，在黑暗中隐隐看见眼前有什么闪着光：一根断开的钢筋正对着他的脸。
地面也裂了？！白珺连忙跳起身，朝窗户冲去。房间的晃动越发猛烈，四面的断裂声更是不绝于耳。白珺强压恐惧，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进，快速靠近了赵安柏跳下去的那扇窗。
紧接着是“砰”的一声闷响，然后“噼里啪啦”的乱响。有几粒小块的东西飞过来划破了他的脸。
窗玻璃碎了。
那一角随即彻底崩塌：墙壁、天花板和地面，在爆炸般的巨响里纷纷碎裂，转瞬碎块就堆到了白珺的眼前。
飞扬的灰尘刺得他睁不开眼，只能半靠视觉半靠记忆朝着另一个房间奔去。没几步他就听到脚下出现轻微的响动，连忙往旁边一跳，只见原先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大窟窿，破碎的混凝土块和碎石扑簌簌地向下落去。刚一转身，两条扭曲了的钢筋从地板里刺出来。白珺踉跄着躲开，正要继续前进，忽然左肩一阵寒意；他扭头一看，另一根钢筋从前面刺穿了肩膀。
白珺大脑一空，慌忙后退一步，可是并没能从钢筋上退出来，反而引起撕裂般的剧痛。他惨叫一声，想用手抓住钢筋以方便用力，但是发现自己左手已毫无气力，右手却握着刀。
天花板的破裂声逼近了。他听到身后碎块砸在地上的声音。
“我完蛋了——”白珺低头看刀，心一横，抬起左手勉强抓住刀鞘，右手握着刀柄迅速拔出刀，顺势向身后的黑暗中扔去。
刀在空中闪了几闪便消失无踪。
“——果然没用。我完蛋了。”白珺艰难地抓住钢筋，退后一步，在剧痛中拔掉了它。但他知道天花板的崩落已经蔓延到他头顶了。
并没有。
已成了废墟的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妖怪累了？他来不及多想，向窗户猛冲去，右手抓着窗台翻身上去，回头一看，黑暗中依然是死寂。
好机会。跳！
白珺一跃而下，一瞬间大脑因为失重而有些慌乱，但很快就产生了逃出生天的心安感。地面上的景物在眼中迅速放大，他极力寻找着赵安柏的身影——找到了——怎么隔得那么远？
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跳的位置并不是赵安柏跳的那扇窗户，而房间里没有照明，赵安柏在楼下也看不清自己到底要从哪里跳下来。尽管他正在飞快地跑过来，手中的符咒也已飞出，但短短两三秒的坠落时间根本抵达不了。
……真是离奇的死法。白珺在心中自嘲了一句。时间的流逝似乎慢了一点，有许多回忆短暂地涌入脑海，但下一秒又悉数退散。时间太短了，其实什么也记不起来。
即将撞上地面。
白珺闭上眼。“死”这一概念如潮水冲刷走了所有杂念。
然而，眼前虽是黑暗，却有星星点点的荧光闪烁。白珺依稀感受到周围到处都是这样的微暗光芒，或是零散的光点，或是汇聚成一小束。而且有一个光点异常明亮，虽然他闭着眼，但从感受来看应该是在……空中。
仔细感受。空中那个不是光点。是好大一块的光。有点红色的。
也不是一块。是个人形。
白珺感觉周围的空气忽然凝滞，自己下坠的速度也猛地减慢。随即有什么东西蛮横地拉住了自己的手，几乎把肩关节拉得脱臼，不过也让自己停在了空中。白珺吓了一跳，本能地睁眼——眼前是一个模糊的人形，全身都缭绕着暗红色的雾气。即使是拉住白珺的那只手，白珺从触感上判断也并不是真正的人手，倒像是尚未成型的肢体，既没有特定的形状也没有质感。而这个人形又是漂浮在空中的……
是妖怪？白珺心一冷，意识到自己终究难逃此劫。
“……哼。”那个雾气里的人不明所以地冷哼了一声，忽然松开手。
“啊？！”白珺万念俱灰。但还未反应过来，后背已经撞在了地上……也不怎么疼啊。他抬头看了看那个人的位置，估计自己刚刚暂停的地方也不过离地一米，难怪一点没事。
他支撑着站起身，朝那个人笑了笑：“多谢……”他正在想该说些什么，忽看到两道蓝光激射而来，不由地叫出声：“小心！”
那个人的反应更快，转身闪过了两道符咒。但符咒绕了一个弯，又朝人冲去。白珺回头一看：赵安柏正向自己跑来，双手一挥，十几道符咒如弩箭般飞出，统统瞄着那个空中的人。
白珺急忙朝赵安柏挥手：“停下，那个人刚刚救了我——”
“躲远一点。那不是人。”赵安柏推开白珺，手中快速捻了个法诀，那个人身边的所有符咒瞬间爆炸。火光散去，红雾仍在。又是十几道符咒飞出——爆炸。
这一次那个雾中人却有了动静。暗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一个身影从火光里冲刺而出，向赵安柏急速奔来。赵安柏法诀一变，唤出两道符咒，交叉着悬在空中，朝那个身影撞去。金光微亮，符咒化作一张网扑向那人。
但是一道暗红色劈开了这片金光。
虽是刹那间的一瞥，白珺也看得明白：椭圆的刀镡，细长刀身——不出意外，正是自家那把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