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刚跨出院门没多远,便见管家带着一群家丁,朝这边走来,他们各自手中拿着棍棒铁锹等物。
谢宁停下脚步。
管家一见到谢宁,加快脚步朝他跑了过来,满脸忧愁说道:“少爷,你没出什么事吧,有没有受伤?”
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他身上上下打量,看他衣服、脸上有没有伤口。
语气之中充满关切,深怕他出了一点事。
突然看到谢宁脖子上有一道细长的刀口,上面留有血痕,此时血迹已干。
管家连忙叫人把少爷脖子上的伤口包裹。
嗤的一声,一名家丁撕下一条纱巾,走过来,便要给谢宁包裹。
谢宁甩手推开那名家丁,不愿让他包扎,用手背在脖子上蹭了蹭,将脖子上血迹擦干。
眉头一皱,说道:“你们这是干嘛去?”
心想:“莫非赤风杀了那群武师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
管家满脸焦急的说道:“少爷你有所不知,刚才有两个昨日请的武师,他们杀了两个家丁,然后跑出府去了。”
“我本来想要叫人阻拦,但他们手上都拿着刀啊!便让下人们用乱棍把他们打出去,以免再伤害任何的人。”
“我生怕少爷出了什么事,你之前把下人都赶了开去,没人保护,所以我赶忙过来看看。”
呼了口气,道:“还好少爷只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碍,这我就放心了。”
接着他又一边抹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唉声叹气的道:“我这双老腿哟,都快跑断了。但只要少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着双腿颤抖起来。
谢宁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严管家,看你这么忠心的份上,到时候我会在我爹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让我爹给你涨点工钱,让你多喝几次花……不对,是给你老婆买胭脂油才对。”
他见管家额头冒汗,连忙改口。
生怕将他背着老婆逛青楼的事,抖露出来。
管家拱手笑道:“谢少爷。”
谢宁正色道:“这件事后面再说,我现在还有件事要你去办。”
管家心想:“想要他帮忙说好话,果然没这么轻松!”
脸上堆笑道:“少爷,还有什么话要老身去办的?老身一定在所不辞。”
谢宁身也不转的指着身后偏院,道:“这院里全是那群武师的尸体,你想个办法,把他们埋了,但不许让外人知道,更不能让我爹知道,明白了吗?
双目一瞪,恶狠狠道:“不然的话,你知道后果。”
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平常的事,完全没将这群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管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颤声道:“什……什么!那群武师都死光了?”
脱口而出道:“那少爷你怎么没事?”
砰的一声,谢宁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个暴栗,管家头顶登时肿起一个大包来。
管家抱着脑袋,“啊哟、哎哟”叫个不停。
谢宁怒道:“严管家,你巴不得我出事是不是?”
怒目瞪视着他。
管家连连摆手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脸上皱纹几乎都粘到一块去了,如同皱皮包子一般难看。
谢宁喝道:“还不快去办?”
管家连连点头道:“是是是。”
正要准备带人进去,又问道:“那他们是怎么全都死在院子里的?”
谢宁抬起巴掌,正要打在他脸上说:“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脑中突然电光一闪,心道:“对啊,要是别人问起来,他们是怎么死的,我该怎么说?”
想了一想,说道:“是这样的,严管家,他们呢,都觉得自己厉害,谁都不服谁,他们便吵了起来。”
“然后升级成打架斗殴,他们打着打着,突然一人从衣服里拿出一把大刀,结果将另一人杀死了。”
“结果又一人说:‘你竟敢杀我二大爷’,又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柄剑,和使刀之人对拼,然后把使刀之人杀死了。”
“接着又一人站出来道:‘你居然敢杀死我三叔’,结果有一人和拿剑之人打起来。”
“结果他们全都拿出各自藏着的武器,开始你杀我,我杀你。”
“全都混战在一处,打成一团浆糊,最后全都死光光!”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但那群武师藏武器的事情却是真的。
他说的情真意切,声情并茂,不时用手比划,还原当时打斗场景,让人不得不信服。
管家心中疑惑,撇了撇谢宁,只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却说不上来。
眨了眨眼,分析道:“也就是说,他们争强好胜,谁都不让着谁,打了起来,又不知从哪里拿出兵刃,然后有人杀了他的二大爷,有人又杀了他的三叔,最后全都被杀死了。”
“不对啊,那最后活着的人是谁?总不能最后两个人同归于尽了吧?”
砰的一声,管家脑袋上又吃了一个暴栗,谢宁没好气的道:“谁让你重复我的话?我是让你帮我办事,不是让你婆婆妈妈在这里帮我分析事情。你要不要快点去办?”
管家不敢多言,双手抱头,快步小跑,带着家丁到偏院去了。
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谢宁心神不宁,不想在原地久待,快步跑到自己房间去了。
揭开被子,鞋都没脱,蒙头便睡。
管家等人来到偏院,见到满地尸首,不见一个活人。
喉咙咕噜作响,呆立当场。
过了半晌,管家才叫人去准备家伙。
等到夜晚无人之时,将这些人全部抬到城外乱葬岗去埋了。
却原来赤风听到谢宁和他们在门口说话之时,便几个起落,消失在虚空之中。
他不愿被人发现,多惹事端。
……
正当谢宁在床上昏睡之时,突然听得床边传来噼啪闷响。
他揭开被子,被门外刺眼的阳光照射的睁不开双眼。
谢宁揉了揉迷糊的双眼,睁开眼睛,但见天已大亮。
抬头只见父亲站在床边,满脸怒气,手拿戒尺。
谢宁脑袋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开口道:“爹,早啊。”
谢庸二话不说,挥舞戒尺,噼里啪啦打在床岩上。
谢宁本能的揭开被子,跳下床来,叫道:“爹,我又哪门子惹你生气了,你一大早就来教训我?”
只见谢庸只气的吹胡子瞪眼,道:“你还说哪里惹我生气了?哼,你自己闯的祸还要我说吗?我真的恨不得打死你这小王八蛋!”
说着挥舞手中戒尺,便朝谢宁身上打去。
但这次却不似以往那般,只是做做样子,这是却是真打。
呼的一声,好在谢宁躲闪的快,谢庸打了个空。
谢庸一边追,一边叫喊:“小王八蛋,你给我站住!”
脸被气的通红。
谢宁绕桌而躲,他心中不服,不时转过头来。
十分倔强道:“你要打我,也说个理由出来,我这次是偷了谁家小姐衣服,还是偷看谁洗澡了?”
“要是这种事,我大不了把那女子娶回来就是,我们家大业大,也不愁别人不同意,你也用不着生气。”
“再说了,我是小王八蛋,你就是个大王八!”
谢庸道:“你……你……我打死……”
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没说完,便说不下去了。
谢宁又道:“而且昨天我根本没出去,我整天在家,让师傅们好好教我练功,不信你问严管家去。”
心想自己昨日可没有出去惹事,你可不能冤枉我。
谢庸跑不过他,停下身来,双手按在大腿上,呼呼喘着粗气。
缓了缓,才说道:“你……你没出去,这才惹了大事,今天一大早,便有人到公堂里鸣鼓喊冤去了,说他的丈夫前日进到我们府上当武师,有人告知她,她丈夫昨日被人杀害了。”
大怒道:“不是一个女子,而是十多个等不到丈夫回家的女人和他们的亲人!”
他举起食指,右手不停颤抖。
跟着他又指着门外,厉声道:“现在她们正跪在公堂之上,指名道姓叫我这个尚书大人,让我把我儿子带到公堂上,替他们丈夫偿命!你知道吗?”
说的声嘶力竭,心中悲痛欲绝,不停的拍打着胸口。
却原来今天一大早,管家便慌慌张张将公堂的通告,拿到谢庸面前,谢庸打开通告来看。
只见上面的内容越看越心惊,便询问管家到底发生何事。
管家便将少爷将原本请来的杂耍人员赶走,又让自己背着老爷请来二十几名武师。
结果他们在少爷面前逞强好胜,互相斗殴,一个没留全都死了的事简略的说了。
后面的话却是照着谢宁的话说的。
谢庸怒视管家,却并没急着责备他。
却是拿着戒尺,十分愤怒的来到儿子房间。
谢宁仍自狡辩:“那是他们打架斗殴,互相残杀,才有此结果,跟我有什么干系。大不了我们多给他们些抚恤金弥补不就是了。”
谢庸冷笑一声,大声呵斥道:“跟你有什么干系?那你跟他们说去,你看他们会听你的吗?”
沉默半晌,谢庸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然后语重心长对儿子道:“无论他们死因如何,但他们都是因为被你请到府上,才死的呀!这件事的责任都是要你来承担的。”
“我先前就告诉过你,学武之人,好与人逞凶斗能,一个不对,便以命相拼,只会弄得仇家遍布,妻离子散。“
苦口婆心的道:“怎么样,这回看清楚了吧。”
谢宁没有答言,侧着脑袋,双拳紧握,唇齿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谢宁练武的决心已然定下,他短短几句话,又如何将他思想扭转过来,又如何劝得动他?
谢庸见儿子没说话,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自己也难得花精力去责备他,毕竟错已犯下,再难挽回。
不由得咽了咽苦水,叹气道:“儿啊,我原本只是想找几个人,陪着你胡闹几天,等你胡闹够了,新鲜劲一过,便料定你会乖乖回去学习,考取功名。”
“可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弄出这样一件大事出来!”
啪的一声,谢庸将戒尺重重往桌子上拍去。
咔的一声,戒尺断为两截,半截掉落在地,另一半握在手中。
谢庸虎口剧痛,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因太过用力,而破皮流血。
谢庸愤恨的将手中半截戒尺扔了出去。
他不是气恼自己手受伤,而是愤恨自己疏于管教,使得儿子的不争气,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半截带血的戒尺正好落在谢宁身旁,他忍不住叫道:“爹!”
谢庸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想在看见他。
咕咚一声,谢宁突然双膝跪地,磕头道:“爹,我知道错了。你要打要罚,随你的便,你就算把我带到公堂,让我替他们丈夫亲人偿命,我也认了!我从今往后,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这些话他却是发自肺腑,眼见老父一把年纪,实在是不想再惹他伤心。
谢庸微一仰头,一股老泪从眼角流出,顺着褶皱的老脸滑落到下巴,掉落在地。
他看着眼前这个从小让他没少操心的儿子,他母亲在生他之时难产而死。
而他又是老来得子,他实在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让自己老来丧子。
谢庸见他如此,心下软了,重重的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
向谢宁招了招手,道:“儿子,你过来。”
谢宁疑惑道:“爹,你干嘛?”
并不起身过去。
谢庸道:“你过来,爹不打你。”
语气十分柔和,和刚才暴怒的样子判若两人。
谢宁嘿嘿一笑,道:“真的?”
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走了过去。
谢庸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道:“儿子,你想要活命,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只需要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给我听,我自会想办法救你。”
他堂堂尚书大人,当然不愿意儿子坐牢,更不会眼睁睁看他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