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其肖的武兴营没有成功,或者说叫惨败而归。
四千余众围杀城内一千多人,敌人最后竟然还剩下八百多人反击出来。
损失两千多人,仅仅杀了敌人不到四百人,接近五比一的战损,让周昶为之痛惜。
这些人勇气可嘉,但是装备太差,更没有经过训练,战斗力实在是太弱了。
城外密林中埋伏接应的数千人,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冲出来接应,让周昶大惑不解。
现在时不我待,根本没有时间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从城南绕到西门的两千多拖着小辫子的骑兵已经截杀过来,刚刚从城内跑出来的武兴营残部,一眨眼就损失了近百人。
周昶双脚后跟一磕马腹,同时大喝一声:“杀上去,灭掉这帮清狗!”
三千多骑兵突然出现在敌人侧翼,而且距离不到三里远,这个威慑力就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是周昶率领的是熊储的禁卫营,除了周昶、周曦两兄弟使用镔铁长枪以外,其他的将士全部都是统一制式的七尺斩马刀。
这种斩马刀的形状非常古怪,是熊储专门设计的,刀身和刀柄几乎一样长。
刀尖呈月牙状,这是为了锁拿敌人的兵器;刀背一指厚,这是为了增加劈砍的惯性力量;直刃刀身三指宽,却有三尺五寸长,重量二十八斤。
三千五百人分成五队横截过去,三千多把斩马刀的动作整齐划一,在战马的急速冲刺过程中寒光闪闪,杀气滔天。
斥候兵说的不错,敌人都是南方的本地马,身材矮小。虽然在山地上能够自由行走,但是今天碰到了对手。
禁卫营的战马,都是熊家军马场里面培养出来的焉耆马,不仅速度奇快,而且善于长途奔袭,还能够跨江渡河。
等到敌人发现自己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再想圈转马头撤退就显得晚了一些。
两支骑兵队伍一个照面之后,敌人就已经全部崩溃。
造成这个结果的主要原因就是斩马刀,竟然削铁如泥。迎面撞上的敌人,手中的兵器全部被斩断。其中一部分敌人运气不好,竟然连人带兵器被劈为四截掉下马背。
这仗没法打了,逃跑成为唯一正确的选择。
当然,让敌人骑兵一触即溃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城内冲出来的那些人。
在敌人看来,冲进城内的四千人不过是诱饵,主要部署就是这支骑兵。
“全军自由撤退,敌人有埋伏!”
周昶当然不会告诉敌人:自己不过是适逢其会,看到便宜伸伸手而已,并不是事先定下的计策。
既然敌人的主将喊话了,周昶当然要喊话:“一千人进城清剿残敌,其余的人追杀十里立即返回!”
不喊不行,因为自己的任务是“警戒”,一旦追杀太远了返回不及时,就有可能贻误战机。
贻误战机是要被砍头的,这才是关键。敌人今天杀不完,还可以留在明天继续杀。
周昶自然不会追杀敌人,更没有心情去搞明白武兴营是个什么组织,他要到城里去看看。
如果能够抓到卓布泰,那才算是发了一笔洋财。
发洋财一般只有在梦里才行,周昶现在没有做梦,所以没有办法发洋财。
城内已经一团糟糕,满大街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腥红的血迹触目惊醒。
各种各样的死法,千奇百怪的模样,再加上浓烈的血腥气迎面扑来,让人作呕。
地狱是什么样,周昶并不知道,但是他觉得程乡县城现在就是人间地狱。
除了自己人之外,街道上没有活人。
唯一比较正常的,就是县衙门。很普通的木板结构,黑魆魆的,应该是有些年头没有重新油漆了,看来这座县城不富裕。
“简单寻查一下,看看清狗在这里都干了些什么。如果有可能的话,就找两个人过来问问。找不到就算了,绝对不能惊扰百姓,毕竟我们马上就要离开。”
亲兵很快把县衙收拾一番让周昶到大堂上坐下歇息,随后把监狱里面的卷宗调出来,看看都关押了一些什么人。
周昶看卷宗很有讲究。
奸淫掳掠的,不看;坑蒙拐骗的,不看;杀官造反的,看看;欠债不还的,看看。
翻了几套卷宗,周昶半点兴趣都没有了:“算了,没什么好看的。这里还关着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他们继续关着吧。”
时间不长,亲兵队长带着两位老者颤颤巍巍来到衙门大堂上,一口蹩脚的官话让周昶听的很费劲:“将军,不知把小老儿叫过来有何吩咐?本县连续遭灾,粮草可能凑不齐啊,还请将军见谅。”
“老人家请坐,我不要粮草,更不要金银财宝,就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周昶赶紧打消老人家的顾虑:“你刚才说连续遭灾,但是清狗应该刚过来就被赶走了呀,怎么会连续遭灾?不要怕,说来听听。”
老人家长叹一口气:“唉,隆武皇帝前脚刚刚催饷,不知怎么又变成了绍武皇帝要军饷。反正都是皇帝,山河破碎之下无有家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能给就给吧,百姓也能咬牙坚持。”
“可是将军有所不知,不仅皇帝要军饷,附近的土匪也要粮草。土匪一月来两次,百姓都活不下去了。说实话,百姓害怕皇帝,但是更怕土匪。先前进来几千人,那就是土匪。”
“还有辫子军进城,他们更不是东西。见人就砍一刀,却不把人砍死。砍一刀就大叫‘把金银财宝交出来!’颠来倒去就这一句。如果交出来了就没事,如果不交就直接被砍死了。”
老人家虽然言辞难懂,但是周昶还是听出了主要意思,原来此前冲进城内的四千多人,在百姓眼里竟然是人人害怕的土匪!
周昶觉得有些诧异:“老人家,那些人都是进城杀辫子军的啊,怎么会是土匪呢?你老看错了吧?”
两位老者摇头叹气:“唉,怎么会看错呢?领头叫做涂武子、钟胜山,我们程乡县就是他们的地盘,来了起码都有三十多次,每一次进城就要劫掠五六天,大姑娘小媳妇儿也不知道被糟蹋了多少啦,谁不认识啊?”
送走两位老人家,周昶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打着抗清的旗号为祸乡里,这简直就是人渣。
“少将军:在城东密林缴获敌人战马一千二百三十九匹,都是上等蒙古马。杀掉看守马匹的清狗七十六人,后来有两百多清狗冲过去找马也被杀了。”
“城内查获一百七十箱金银珠宝,看来是清狗从四处抢来的。但是封装都很好,全部都是樟木箱子包着铁皮,而且还贴着封条,似乎是准备运到很远的地方去。”
“城内大街上的尸体简单清理了一下,被杀的清狗大概两百四十人,其他的都像是普通百姓的尸体。我们时间有限,可能没有办法处置啊。”
听见亲兵队长说了一大堆,周昶有些生气:“都不是我关心的事情,追杀十里的人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他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报——少将军,城外有人求见!”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周昶关心自己的人回来没有,现在却来了外人。
“末将赖其肖,大帅张家玉麾下武兴营统领。不知道将军高姓大名?”
周昶凝神一看,来的是一个小个子,看起来三十来岁,应该练过武,而且身手不弱。
“唔——”周昶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姓周,刚好率部路过此地。看见清狗在这里胡作非为,顺便出手教训一番。至于你们什么武兴营,今天第一次听说。反倒是这里经常有土匪光顾,实在是天理难容。你来见我有何贵干?”
“将军此言差矣!”赖其肖抱拳说道:“涂武子等人,以前的确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但是现在改邪归正全力抗清,是真正的义士,怎么可能天理难容?”
周昶冷哼一声:“你到城里问问看,每次进城都劫掠五六天,还糟蹋大姑娘小媳妇儿,简直就是一帮畜生!我们百姓要承受清狗的残害,还要被本地土匪摧残,这还有天理吗?说吧,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我就是想问问看,贵部是不是绍武帝的官军?”赖其肖似乎有些为难:“还有,被杀的那些辫子军留下的兵器,是否可以给我们一些?”
周昶双目一凝,仿佛两道寒光射向赖其肖的心里去了,让他顿时一抖:“赖统领,什么绍武帝我不认识,也不知道。如果是真正的抗清义士,那些兵器我当然可以送给他。”
“但是,如果是涂武子那些土匪,我宁愿全部毁掉也不会给。如果今后被我看见他们残害百姓,一律杀无赦。希望你转告一声,让他们好自为之,不要自误。”
仿佛松了一口气,赖其肖抱拳说道:“将军放心,涂武子这一次是过来协助攻城的,并不属于我们武兴营编制。如果将军送我们兵器,当然要无色真正的抗清勇士来使用。”
留着也没用,而且熊储禁卫营的将士们,对于满清鞑子的东西就喜欢战马,兵器什么的根本看不上眼。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该警告的意思已经传递出去,周昶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赖统领既然这么说了,我当然相信你。辫子军留下的所有兵器都交给你,另外送给你五十匹战马,祝愿你们和清狗作战每战必胜。”
“我有一个请求,因为有另外的作战任务,就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你们是本地人,可否把城内外的尸体掩埋起来,或者是集中焚烧?这里天气炎热,一旦腐烂的话,很可能会导致瘟疫蔓延。”
该来的总是要来,神仙都挡不住,凡人就更加挡不住。
周昶快刀斩乱麻,利用兵器“雇佣”赖其肖的武兴营收敛尸体,就是想尽快离开此地。
结果欲速则不达,反而被卷入另外一潭浑水,再想轻易离开可就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