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母亲赵和华在宫里寝食难安,肉见可见的瘦了下去。皇后去世三日后的朝堂上,皇帝和一众朝臣也是强忍悲痛,草草两句也就结束了。直到皇后头七,日日都是如此。
整个后宫不了半点色彩,白色的灵布白天见了都叫人瘆得慌,更何况是晚上。纵然生在伯爵之家,赵和华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活生生的憋出了心疾,也只能忍着,生怕再生出半点事端,连累家族和女儿王瑛琳。她身边有两个伺候的人,一位秦嬷嬷,另一位宫女名叫乡晨。
秦嬷嬷原名秦鸾声,本出身名门,正经八本儿的千金小姐,可是父亲因贪污受贿入狱,九族连坐,家里的女眷们都被发配为奴了,幸得先皇后本家康家怜悯,收归家奴,伺候先皇后,一辈子都给了先皇后,也算是还恩于康家,可自己顶天才算得上先皇后身边的老人,没办法更不配去伺候刚出生小皇子,所以只能为先皇后做些别的事情。先皇后对赵和华的用意她也猜个八九分,可如今再好的用意都作废了,所以她礼带赵和华,也算是全了先皇后最后一点心意。
另一位叫做乡晨的宫女,是同在宫中读书尹长淮姑娘的侍女。这位尹长淮是工部侍郎尹程尹大人的长女,当年尹程还是监修水利的小官,在治理淮水之时,其夫人为他诞下这个长女,取名长淮,他也因治水有功一路高升,到如今官拜工部侍郎。尹长淮小时随着父亲四处治水,游历诸多地方,见地非凡眼界开阔,后来才被父亲送到宫里读书。她与王瑛琳有过一段渊源,而这渊源的根源就是这个小宫女乡晨。
这尹长淮并不是在学堂成立之初就来过来读书的,她幼时一直随着父亲四处治水,十岁时尹程回京复职,留京任职,才把她送去宫里读书。乡晨当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那时尹长淮第一次进宫去拜见宫学里的先生,就被乡晨拾到了这位粗心小姐掉落的手帕,手帕上面还绣着“长淮”两个字,绣帕虽小,但却事关重大,若有不慎被心怀叵测之人拾了去,多加利用,这千金小姐的名声就不保了。捡到绣帕的乡晨焦急万分,她自然是想着抓紧还回去,又怕这尹家小姐刁钻,若是指责乡晨偷了绣帕,重则被乱棍打死,轻则也要被赶出宫去。
这些刚好被路过的王瑛琳看见了,也是她帮乡晨解的围。
王瑛琳带着乡晨,拦住了尹长淮的去路:“姑娘请留步,敢问姑娘闺名可是唤做‘长淮’?”
“在下正是尹长淮,请问姑娘有何指教?”
“在下王瑛琳,家父通直郎王亦平,想必你就是工部侍郎尹程尹大人的女儿。”
“正是长淮,不知王姑娘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王瑛琳拿出乡晨捡到的绣帕,交给尹长淮,“这是姑娘的绣帕吧,姑娘以后可要收好了。”
“多谢王姑娘,我一时粗心,竟还没发现。”
“不必客气,日后我们在一起读书,就是同窗好友了。”
“好好,我第一天入宫就结识了好友,是我之幸,多谢瑛琳姑娘,我还要回家收拾衣物,就先告辞了。”
“长淮姑娘请。”
第二天,尚宫局的女官带着两个宫女去拜见尹长淮,一个是乡晨,另一个是翠眉。这两个宫女就是日后在宫中伺候尹长淮的,尹长淮一眼就看出乡晨是昨天跟在王瑛琳后面的小宫女,随即就把事情猜出个八九。后来尹长淮与王瑛琳坦诚相处,二人情谊深厚。
王母赵和华为先皇后守丧期间,也是尹长淮派遣乡晨来照顾,尽己所能的帮助王瑛琳。
贤贞皇后出殡之日,从皇宫到皇陵,一路上围满了送行的民众跪拜哭泣。王母赵和华在宫中足足留了七日才返回家中,还带着册封自己诰命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通直郎王亦平之妻赵和华,性情温良,兰心蕙质,深得贤贞皇后赞誉。又念在为贤贞皇后守丧之功,特封为安人,钦此。”一回到家中就病到不能离榻,请了太医前来诊治,诊了脉开了药,好不容易才勉强入眠。
王瑾琳对于这一切并不知情,每日都追在大表哥赵无念后面听故事。王父王亦平亲自来赵府,一来为着中秋佳节没来请安赔罪,二来向老夫人概述赵和华近况,三来把王瑾琳接回家去。
王父王亦平跪下向岳母李烟牧行礼请安:“亦平请岳母大人安。”
“好孩子快起来,我告诉我我的华儿怎么样了,在宫里可有人为难她不?如今回家了吗?”
“大哥大嫂也安好。”
“行了行了,别行礼了,知道你们王家礼数周全,快快告诉我我的华儿怎样了?”
“回岳母大人,和华已经回家了,在宫里也不曾有人为难她,圣上还加封了安人,就是就是在宫中这几天日日殚精竭虑,患了心疾。”
“这可怎么是好?我的华儿呀!”李烟牧仰天长叹。
“岳母大人请安心,亦平已经请了太医给和华看过了,喝了药,我出来时已经休息下了,慢慢调理,总会好的。”
“当真会痊愈?那几时才能痊愈?你不会实在糊弄我这个老太婆吧?”
“亦平不敢,出门之前和华还说不能来看望母亲,希望母亲不要怪罪,她心里是想念母亲的。”
“我心里也想着她啊,快备车,我要去看看华儿。”
舅舅赵易紧忙上前扶住外祖母李烟牧,“母亲身子才好些,不宜出门,还是让儿子和儿媳两个人去吧,我们去看望妹妹,母亲尽管放心。”
“唉,我这把老骨头算什么,罢了罢了,你们去吧,我那儿还有一盒子阿胶,补气血是最好的,你们帮我给华儿带过去吧。”
说着话的功夫王瑾琳和大表哥赵无念从书房过来,一家子都聚在前厅。
王瑾琳在向父亲请安问好之后,随着父亲舅父舅母一起回了王家。
“瑾儿日日想念母亲,母亲怎就突然病了,叫女儿好生担心。”
“母亲没事,修养几日就好了。兄长嫂嫂安好,请恕和华不能下床见礼。”
舅母杨明池赶紧上前牵住王母的手,说到:“妹妹哪里话,看到你安好我们就放心了,母亲也能放心了。妹妹尽管好好养着身体,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客套话,王瑾琳等着她们寒暄够了,又送了舅舅舅母出门远去,才回来伏在母亲床头拉着母亲的手,说几句。
“母亲别骗我,没想到好好的宫宴,竟成了贤贞皇后的丧钟,皇宫一行对母亲来说究竟是福是祸?母亲得了封号是福,可是这心疾却是祸。”
“贤贞皇后仙逝是天下人都不愿看到的,皇后为人温和谦逊,我能为她守丧,送她最后一程也算是不辜负她的仁爱。这皇宫中看似风景秀丽荣华富贵,可是个中心酸不是你我能体会的。瑾儿,就像你我生在这官宦之家,虽然不是泼天富贵,却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是这行事做派哪一项少的了规矩二字?若是生在普通农户人家,甚至商贾之家,是不是会更自在一些?”
“我明白母亲在宫里的日子一定难过极了,但是母亲有父亲,有姐姐还有我,一家人在一起还在乎是什么人家吗?”
“也是,我还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呢。母亲没事,你父亲为我请了太医看过了,多休息一些日子就好了,你也快回去休息休息吧。”
“母亲好生休息,等晚一些我再来看您,瑾儿告退。”
王瑾琳带着元风回到了那个阔别七日的小院儿,熟悉的树桩让元风觉得这里比堂皇的赵府舒服多了,一个箭步就窜上了树桩,一边调养生息,一边细细回想这几日的所见所得。
躺在自己的床上,王瑾琳也舒服多了,也很快睡着了。
经过几天的修养,王母赵和华气色上就好了很多,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按照太医的说法,只要不再受大的刺激,就没什么问题了。
王母整个人性情也变了许多,变得爱笑了,让人都不敢相信现在这个笑容温婉的夫人是以前中规中矩的伯爵千金。王父好像也比以前更喜欢自己的这位妻子,也常常跟着她笑一笑,主子们心情好了,下人们也是一样,整个王家不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的了,活泼欢快了许多。王母还经常过来豆豆元风,元风不知为何也开始喜欢在王母身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父下了早朝总是先去看王母,陪着她浇浇花、剪剪草,尝尝她亲手做的小糕点,王瑾琳总觉得父亲母亲更加恩爱了,他们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对自己要求分外严格,总是对她说:“学海无涯,书籍数之不尽,挑些自己喜欢的看一看就好,不必强求自己。”如此王瑾琳每日去学堂反而觉得十分开心。
元风也发觉了这些变化,本是无意去了红尘,却不想有诸多体验,件件让人难以忘却。有时候元风也会羡慕王瑾琳,有父亲母亲,还有一位长姐,有一个温馨的家。元风却只有与生俱来的背负整个青山黑豹一族成仙的命运,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甚至会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父亲,或许只是哪位天神的一口仙气而已,自己平日也很少会见到自己的母亲。如果自己是个人,就算相貌不扬,目不识丁,只要家庭美满,人生数载说不定会强过自己这千年修行之路,就算有轮回之苦,也总有几世安康。可自己也是全族的希望,不能辜负了青山黑豹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