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元风来说,她所知道的成亲就是一片红色,一天喧嚣,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真正理解结婚究竟是啥,还是前两天元风偷偷溜出去,混进了一个迎亲队伍,元风变成一只喜鹊落在迎亲的花轿上,正逢新娘子出门上花轿。她记得人们指着她,却说着是喜鹊,新娘子出门有喜,以后的日子肯定过的顺顺当当。剩下的就都是人们拱手一遍遍的说着恭喜。
她随着迎亲队伍一直到了新郎家,变成一只蝴蝶落在房梁的红绸子上面。看着他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看着他们敬茶扣头,听着司仪官说着贺词,听着参礼的客人说着恭喜。其中一位客人转头看见了他,开口说道:“刚刚喜鹊跟了新娘子花轿一路,现在又有蝴蝶落在梁上,这一定是上天给的启示,说明这对新人一路有喜,福禄绵延啊,恭喜恭喜。”本就喜庆的氛围更加热闹。元风不曾想自己变化凑热闹却成了热闹,不过好在算是增添了喜庆。
日子一天天推进,下个月初六孙家就来下聘了,王家也开始忙碌起来。
夜里,一只猫头鹰飞进定远将军府上,直奔孙清姯的房间,带着一个纸条,孙清姯扫过一眼就放进烛火中烧成灰烬,没有第二个人看到。
第二天清晨,御史中丞杜剑北带着一对锦鲤来王家道贺。王父王亦平携夫人迎至门口。
互相揖手后,杜剑北率先说道:“王大人爱女与孙将军家的二郎下月定亲,可陛下给我派了一个南下查粮的差事,明日就得启程,此一去非得半年不可,可赶不上大人家的这杯喜酒了。”
“等大人回来,请大人来寒舍做客,下官一定陪着大人喝好。”
“喝得再好也不是订亲酒了,少了滋味。只好等着他们大婚的时候,我再来讨酒吃了。所以我今日来是想先把这礼送上,这是我前些日子得来的一对锦鲤,通身金红,是难得的锦鲤,养在王大人家的池子里,贵府可日日好运啊。”
王父王亦平连忙摆手拒绝,并说道:“大人好意,下官引领了,这锦鲤难得更是贵重的很,下官更希望大人日日好运。”
杜剑北见此,换了个语气说道:“老兄,你也知道我就一个人儿,家里没有夫人,也没有一儿半女的,我这一南下,谁又能帮我照顾好这锦鲤呢?不如就当是老兄帮我养着了。”
“大人客气了,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大人请进屋用茶。”王亦平侧身到杜剑北右侧,半弯腰做着“请”的手势。
“茶就不用了,我等着日后的喜酒呢。明儿就启程,我还得回去整理一下,就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就向门口走去,才一步就回了头,说道:“王大人恭喜恭喜啊哈哈。”
王亦平只能在杜剑北背后揖手并说着:“大人慢走。”
杜剑北,早年间父母双亡,幸得一位私塾夫子收留并传道受业,考得功名。他精通四书,熟读五经,对国家建设颇有见解深得圣心,官路上也算是平步青云,未至不惑之年便已是从三品的御史中丞。可说道个人生活,却一言难尽,至今未娶,关于他个人生活的传闻版本颇多,有人说他家里通房一大堆,却不肯给那些姑娘名分,连个姨娘也不抬;有人说他有龙阳之好;还有人说他一心修仙,所以才不肯娶妻……谣言如洪水,数不胜数,却从未对他有过半点影响。他洁身自好,从不出入勾栏瓦舍,政见也一心为国。要是说他非得有什么不是,那就是他是一个妥妥的“主和派”,无论大战小战,他一律主和,满口上古圣贤的一套劝慰着君王和大臣。
趴在王瑾琳院子里的元风,打从杜剑北一进门,就闻见了那对锦鲤的腥味儿。带着青山黑豹一族特有的灵敏嗅觉,伏在一棵树后面,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一对锦鲤,他还闻见了锦鲤身上的一丝妖气。妖气孱弱,不是修行年头少,妖力低位,就是用什么把妖力封了起来。
杜剑北走后,王父王亦平将这对锦鲤放进了后院里的池塘中,又放了些鱼食,还专门叮嘱了一个小厮照料。
王家的后院不大,池塘也不大。小厮瞧了一会儿,看着锦鲤和池子里其他的鱼儿混在了一起,好像玩儿好着呢,就离开了。
看着小厮离开后,元风来到池边,这次她看清了,锦鲤原本应该是周身通红,闪的金色是用法术画上去的,画的正是封妖力的符。
这对锦鲤也察觉到了不对,正冲着元风,却一点点后退。豹食肉、猫才吃鱼,元风只是黑猫的样子,却还是黑豹的本性,但是此刻她知道自己该出手,哪有人送礼会送鱼妖的,她想不通那个杜剑北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对鱼妖绝不能留,否则绝对后患无穷。
元风念着咒语,先将整个后院封了起来,而后一跃而起,两只前爪向两侧张开,尾巴高竖。那对锦鲤见状,也收了封妖符,同样一跃而起,正对着元风。三只妖斗气法术来顿时池塘水花四起,动静不小,可都被元风封到了这结界里,外面依旧如常。
这场战斗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不过半刻钟,一双锦鲤,准确的说是一双红色鲤鱼躺在了岸上,鱼血自鱼儿的口眼流出,有些渗人。元风虽然是赢家,却还是不小心被那红色鲤鱼的鱼尾划了一下左后蹄,阴湿了一片黑猫,却不显眼。
屋子里的王瑾琳只觉得心头一震,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凭着心头的指引,朝着后院的池塘跑去,百灵和莺儿见状紧紧跟着王瑾琳。她们跑进后院,元风正好收下结界,有些虚弱的元风以及面前的两条死鱼的画面正好被王瑾琳三人撞见。
“天哪,那地上躺着的是杜大人送来的锦鲤。”莺儿边说边跑向地上的死鱼。杜大人来的时候恰被莺儿看见,也看见了那对锦鲤。
确认鱼已经死了之后,莺儿带着哭腔说道:“天啊,小姐,这锦鲤死了,我的元风小祖宗,你平时不是不吃鱼的,怎么偏就盯着了这对锦鲤呢,这可怎么办啊,小姐?”
王瑾琳一时也愣住了,元风向前走了一步,却留下一个带有血色的脚印。眼尖的莺儿看见后,抱起元风说道:“怎么你也伤了?”
王瑾琳这才缓过神来,有个想法多日来一直在她心里徘徊:“元风可能是个妖?”。如今看来这锦鲤极可能也是妖,但是她对元风从无半点恐惧与嫌弃。她快步走上前,接过元风,对着百灵和莺儿说道:“莺儿把元风的血脚印擦掉,咱们先回到院子里去,鱼就放在这儿不要动,动作快些。”
回到院子里后,王瑾琳替元风清洗了伤口,又上了些药,又嘱咐百灵将元风的血擦在一处树枝上。和百灵莺儿两个人串好了,就说是元风顽皮,跳下树枝时不小心将后脚划伤了。对锦鲤的事一概不知。又让莺儿将杜大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自己在心里也好有个底。
昨晚飞过孙清姯房间的猫头鹰飞进王家,从两条死鱼上飞过,留下一缕黑色猫毛,飞出王家时叫了一声。
王父王亦平听见后并不在意,拿起茶杯继续喝死了清茗。直到看鱼的小厮来报:“老爷,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杜大人送来的锦鲤死了。”
王亦平听后马上起身随着小厮去查看,看见地上的死鱼,王亦平险些站不住,他弯下腰,接着又跪在了那对死鱼面前,此刻就算是哭怕也哭不成调了。这一低头,看见了一条鱼口中有一缕黑色的毛。他让小厮将鱼带到正厅,又遣人唤来了全家人自己元风。
王瑾琳进来的时候,父亲王亦平正板着脸正襟危坐,除了母亲赵和华和长姐王瑛琳是站着的,其余下人跪成一片。莺儿抱着元风和百灵见状先跪下了,王瑾琳行礼说道:“女儿请父亲母亲安,请长姐安。”
王亦平一拍桌子说道:“王瑾琳,你看看你养的猫干的好事,你看看这对锦鲤,如今成了死鱼了。”
这些都在王瑾琳的预料之中。她跪下,对着父亲说道:“父亲冤枉啊,女儿同元风一直在院子里啊,元风顽皮,后腿被树杈划伤,女儿一直在为她清理伤口啊,这锦鲤成了死鱼,着实与女儿的元风无关啊。”
说到这儿王父更生气的说道:“你看看,这鱼的嘴里还有黑色的毛,全家只有你养了一只黑猫,猫吃鱼,你的猫嘴馋了,吃了杜大人送的锦鲤,这可是给你姐姐定亲送的贺礼。”
“不会的,父亲,元风平日里从不吃鱼,怎么就会吃了这锦鲤呢?父亲明查。”
“猫吃鱼,它吃不吃你怎么能知道?如今这锦鲤死了,咱们全家又怎么向杜大人交代?来人,将这黑猫打死了。”
“父亲明查,父亲明查。就算猫吃鱼,可这元风身上没湿半点,怎么能将这锦鲤从池塘里捞出来呢?父亲明查。”王瑾琳跪上前抓住父亲的衣衫求着父亲。
王父略有犹豫,却还是撤出王瑾琳手里自己的衣衫,说道:“明查?那锦鲤嘴里就是黑色的猫毛,这就是证据,还让我怎么明查?给你升个堂吗?”
王父一个个回绝王瑾琳想好的说辞,王瑾琳用力扣着头,抗拒着父亲的抉择。她本以为这一年来父亲性格柔和了,会听她的解释,可王父还是会为了一个杜大人,让人打死自己心爱的元风,虽然她只是一只猫,可早已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王瑛琳跪在王瑾琳身边,扶了扶王瑾琳,让她不要再扣头了,对着父亲说道:“父亲,虽说咱们府上日日打扫,可元风是只猫,角落处还是会有猫毛。女儿想,会不会是这看鱼的小厮没有履行好职业,鱼死了,他没法交差,就将这黑色的猫毛塞进鱼嘴里……”
小厮吓得连忙爬到前面哆嗦着说道:“冤枉,冤枉啊,老爷,大小姐,奴才在王家两年了,从未有过半点异心,这锦鲤又事关重大,奴才怎么会干这种不要命的事情呢。奴才虽身份低微,可也是个人,就算是奴才干的,又怎么会把这种事情嫁祸给一只猫啊,老爷小姐明查啊。”
王母看见额头红肿的王瑾琳有些心疼,火上浇油的说了句:“因为嫁祸给人,人会说话,而猫不会。”
这小厮是自己指来照看锦鲤的,锦鲤死了,他难脱责任,又何必再为难自己的女儿呢,王父心里有了盘算,说道:“来人,绑了这小厮。”
小厮被灌下一碗药,哑药。挣扎间,他看见风儿,大小姐王瑛琳的贴身丫鬟正看着他喝下了这一整晚的药。他此刻才明白,平日里再仁义的官家女眷都有的是狠毒手段。
因为杜大人明天就要启程南下的原因,王父带着绑着的小厮,又备了些礼,马车走向杜府。
王父下车揖着手,赔罪的样子一直走到正厅,直接就跪了下来,后面跪着自知无法再与命运抗争的小厮。
杜剑北来到正厅,看见跪着的王亦平,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正常。连忙上前扶起王亦平并说道:“吖吖,王大人怎么跪下了,快起来快起来,我可受不起王大人的大礼啊。”
王亦平磕了一个头,掷地有声,说道:“下官有罪,还望大人宽恕。”
“怎么了王大人,您啊先起来,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说。”
“大人请先听下官述罪。大人送来的贺礼,那对锦鲤,死在了下官后院的池塘里。”
又一丝惊讶在不经意间自杜剑北的眼里闪过,却上前扶起王亦平,笑着说:“看来那锦鲤不喜欢王大人家的池塘啊,这哪里还算是罪呢?王大人严重了,待我南巡的时候再替王大人钓上来一对就是了,到时候王大人换个地方养。这等小事王大人千万别放在心上。”说着又拍了拍王亦平的胸口。
王亦平揖手行礼,起身说道:“这都是下官的疏忽,大人海量,下官谢过大人。”
“好说,那王大人,敢问这绑着的人又是谁呀?”
“回大人,是我家的小厮,专门派来照料锦鲤的。”
“王大人,虽是下人,可也是个人,人命珍贵,您自己看着处理吧。”
“大人仁爱,是这奴才的福气;大人宽厚,是下官的福气。这些薄礼是下官的一番心意,愿大人南下一路顺风。”
“好好,那我就收下了,我这临行琐事多,就不留王大人喝茶了。”
“下官告退。”
这小厮处理起来也简单,只发买了。王父王亦平本来就不喜欢元风,这下更加讨厌了,王瑾琳也不敢再让元风出现在父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