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科一病区急诊插管,男婴,出生后七天,上呼吸道阻塞……”手术间门外,值班的护士踩开了手术间厚重的感应门,焦急地朝我和老袁喊道。
“袁叔,我去吧!你看台!”我匆匆从术间跑去了苏醒室,拿起儿科抢救箱冲出了手术室。
儿科一病区门外,我一路小跑地冲了进去,一个病房门口围满了人,不用想,肯定是那个患儿的病房了。
我刚跑到病房前,一个中年男子上来就是两耳光:“他妈的磨磨蹭蹭的,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信不信我弄死你?”
我被打的一脸懵逼,急救箱差点没掉到地上。
但我顾不得许多,直接冲进了病房里。保温箱里的男婴全身青紫,一旁的监护仪上显示血氧40,心率180。
“小北,患儿有很严重的肺炎,看情况应该是痰液导致的上呼吸道阻塞,快点插管吧!”值班的儿科医生解释了一下情况。
我急忙打开急救箱,拿出喉镜和吸痰管。当那团粘稠的痰液从气管里被我吸出来时,患儿的情况立马得到了改善,全身的青紫慢慢退了下去,露出了粉嫩的皮肤。所有的医护人员都送了一口气,再晚个几分钟,这个患儿肯定性命不保了!
一群人呼啦一下子都冲了进来,那个中年男子把我硬生生地拽到了人群的后面。
看到患儿性命无忧,我放松地吐了一口长气,进了办公室写起了抢救记录。
第二天,这个事在医院内迅速传开,我的及时处理得到了大家的肯定,我还得到了院里五千元的嘉奖。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五千元的嘉奖并不是奖励我及时救回了一个生命,而是因为我挨了那两记耳光却没还手!
急诊科的小刘因为出急诊被人拳打脚踢了好几次,因为次次都不还手,至今为止,他已经拿到了院里两万元的嘉奖。
之前,我调侃小刘:你特么点是真好,这可比奖金多多了。
万万没想到,我也有“点”这么好的一天!
再说说我们医院另外一个奇葩的制度,只要患者投诉你,不管谁对谁错,直接扣你二百元奖金。还有,患者只要给你送面锦旗就奖励二百元奖金。
自从这个制度定下来之后,我们医院就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各个科室的墙壁上都挂满了红艳艳的锦旗。我一度以为我们医院的医疗水平突飞猛进,甚至达到了世界一流的水平。
这个制度持续半年多后就匆匆结束了,但患者投诉你该扣还是得扣,没得商量!
有一天,我问老袁:“袁叔,最近怎么没人送锦旗了,真奇怪?”
袁叔说:“你这孩子有够笨的!你不知道门口有很多做锦旗的店嘛?”
“知道啊,咋了?”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其中一家是院长的小舅子开的!”袁叔偷摸地对我说。
“然后呢?”我又问道。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他家做一面锦旗80,别人家做都是55,一面锦旗给200,你仔细想想为什么都在他家买?……哎,你以为都是患者送的啊!实话告诉你吧!都是医院这帮内部人自己买的!你个蠢蛋!”袁叔像是在对一个木头疙瘩说话。
“那怎么突然就没人买了呢?”我还是不解。
“哎呀我去!我也真是服了你了,门口新开了一个洗车行,你不知道嘛?他家不做锦旗了!改洗车了!现在全院上下都跑那洗车去了,就你还傻呵呵地问东问西!你脑袋里都在想啥啊?干得好不如马屁拍得好!傻孩子,学着点吧!真替你愁得慌!”
“我艹,这也可以?”我傻傻地挠了挠后脑勺。
“在投其所好这件事情上,某些人往往能做到极致!……孩子,以你的智商,你应该去搞科研的,搞人际关系真是白瞎你这智商了!”袁叔叹口气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还智商,我特么叫这帮人给致伤了!”我一边摇头一边感叹道。
那次挨打过后没几天的一天,我在手术室里忙碌着,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进了术间在我耳旁耳语了一番:“小北,你快出去看看吧,一群地痞无赖把手术室围了个水泄不通,点名要你出去!”
我惶恐不安地边往外走边想着,最近是不是得罪了哪位大佬?
手术室门外,老疤身后站满了人,手里拎着一个人的衣领,我定眼看去,竟是那天扇我两耳光的中年男子。
“跪下!”老疤一脚踹在了那人的屁股上,那人“咣当”就跪在了地上。
“大哥,我有眼不识泰山,那天得罪了您,我该死,我该死!”说着,狠狠地打起自己的耳光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饶了小的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赶紧上前欲要把他扶起来:“没事,没事!”
旁边的家属等候区里坐满了人,这画面要是传出去,我可丢老人了!
我刚要把那人扶起来,老疤上来又是一脚:“跪下,让你起来了吗?”
那人应声又跪倒在地。
“咣当”老疤也跪在了地上:“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后面一众人等也纷纷跪倒在地跟着叫了起来:“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老疤回头“啪”一声就给了后面离他最近的人一记耳光:“特么哥也是你们叫的?叫爷!”
“爷!”一众人等齐声叫道。
我赶紧去扶老疤:“老疤,你这是干什么?你会玩死我的,你知不知道?”我在老疤耳边气恼地说。
老疤站起,拽了拽衣服,清了清嗓子。
“以后,韩小北医生,还有这家医院,由我老疤罩着,任何人想要在这撒泼打野得问问我老疤答不答应?谁再敢无理取闹,就别怪我对他不客气!”老疤恶狠狠地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强子,这个地以后由你负责,我大哥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老疤凶狠地对着那个刚才挨了他一记耳光的人说道。
“是,是!”那人慌张地点了点头。
等候区里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正眼瞅老疤。
“小北哥,有的人欺软怕硬,你跟他没道理可讲,有时候法律制裁不了这种人,这种时候内心的恐惧比法律更管用!”老疤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
“滚!”老疤踹了那个中年男子一脚,那个中年男子灰溜溜地跑了。
不出所料,第二天,院长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韩小北,你知道昨天的事的恶劣影响吗?”李院长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身为一名医务人员,竟然和一群地痞无赖走到一起,还公然指使他们到医院聚众滋事!严重影响了咱们医院的声誉,你知不知道?”
“李院长,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我……”
“你什么你?……身为医务工作者,当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悬壶济世为初衷,你不但没有这份责任,还背道而驰,与社会上的混混称兄道弟,你说,你配做一名医生吗?”
“我……”
“什么都别说了,你先停职一段时间!回家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停职?什么时候复职?你回去等人事通知吧!”
“李院长,我……”
“出去!”
李院长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我就把我往外撵,我只好转身离开。
转过身的那一刻,我就想到了袁叔跟我说过的话。
妈的,表面上好像一个正人君子一样,背地里纵容亲属敛财,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好鸟呢?
走到门口,我拉开了办公室的门突然转身:“李院长,听说你儿子在B城师范学院念书啊!哎呀,那可离我那个兄弟的公司不远啊!哪天我兄弟没准会去照顾照顾他,孩子还小嘛!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反正我那兄弟闲着也是闲着,有得是时间去帮帮忙!”
“韩小北,你……”
“咣当”我狠狠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之后,所谓的“人事通知”一直都没下来,我该怎么上班就怎么上班,该怎么下班就怎么下班。那天和李院长的对话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老疤啊,你说的还真对,恐惧有时还真特么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