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溯,五年之前,一个普通的日子。
那一年,刘云十岁。
那一年,他是不幸,也是幸运的。不幸的是他意外落水,虽然被救起,却与父母决裂,并患上某种致命怪病;幸运的是,他遇到了现在的义父——戮。戮不但救了他,还把他带入一个广阔多彩的世界。
一条连绵亿万里、宽广无比地山脉占据了大陆一半还要多些土地。他的名字叫做:迷雾山脉。
一条宽三千里、长不知几许,似海实河的汹涌浪涛,宛如一把利刀,自天而降把这不知边际的山脉大致割化作东西两半!她的名字叫做:母河。
大河流入广阔地平原,化作无数小河在平原上蔓延开来,最终回到山脉。犹如孩子总会回到母亲的怀抱,无论他身处何方,无论他历经何险,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脚步。
树林,草丛,阔野,平原,河流,山川,迷雾山脉到处弥漫着灰蒙蒙地雾气,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朦胧,亦幻亦真有如梦境。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浓雾,霎时无数彩色的精灵,五颜六色,它们迈着欢快的步调,扭动纤细的身子,在空气中翩翩起舞。
远远传来轰隆隆地巨响,震耳欲聋,朦胧山林间,一条瀑布有如银幕垂天,笔直披挂于绝峰之侧。
瀑布之下,日月积累而成的一个三丈深,宽七八亩碧潭。
潭水沿着一个低凹,跃过岩石,穿过树林,化作一条宽广清澈清流,给沿路七八个妖族村庄提供甘甜的饮水。
十数年均十岁上下的墨牛族少年在河水里嬉笑打闹,好不开心。也不知是谁先波的水,先是两人的‘恩怨’,又难免殃及池鱼,最后演变成大混战。
这时,一个男孩气喘吁吁地从远处奔来,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大声喊道:“嘿,伙计们,别玩了,怪物出现了!”
众少年闻言停战,不约而同望向他们之中个子最高大的少年,他们眉宇之间满是跃跃欲试的冲动。
一个瘦弱少年笑嘻嘻地问道:“曵哥儿,今天如何‘招呼’刘家怪物呢?是抢了他的柴火,让他没饭吃?还是撕烂他衣服,让他回家挨那老懒鬼的揍?”
另一眉清目秀少年顿时不屑道:“老六儿,你可不可以有些新意呀?抢柴火,撕衣服?你不觉得玩腻了么,依我看啊,不如把他那尿尿玩意儿割了,那才刺激呢!”
少年说着摸出一把尺长的小刀,得意洋洋地挥舞几下,笑吟吟地说道:“这把独龙匕首可是我叔叔在大城里买的,花了七八两银子呢。”
“哇!木孓,你叔叔可真大方呀。”众少年羡慕不已。
被称作木孓的少年很享受众人羡慕眼光,他比划了几下蹩脚的手法,笑道:“那是,我叔叔在镇上可是有一间大铺子呢。”
“割什么割?若弄出性命来……哼哼,残害同族,那可是要处火刑,你叔叔再有钱也救不了你!你想找死,可别连累我们。”
那个大块头假装生气,突然出其不意地夺过小刀,又蛮横地抢过驴皮刀套,挥了几下,笑呵呵地说道:“嘿,这玩意可真不错,先借我玩几天罢。”
无视木孓哭丧着脸,大块头径自把小刀塞进怀里。
木孓不敢怒也不敢言,心中憋了一股恶气,只听他恶声恶气道:“曵哥儿,我们还是别耽误时间了,免得那怪物跑了,不如这样,揍他一顿?试试老头子教的拳脚功夫如何!”
“那好,就这么办。”大块头心底到底有些心虚,见木孓提意,又没想到其他玩法,当下,他挥了挥粗壮地手臂,摆出一副大哥架子,很有气势地喊道:“老六儿,老规矩,你前我后。”
老六儿应道:“好咧,曵哥儿,您放心吧,我老六儿那次让他跑掉过?”
宽两米、长足足三百米的木制架桥,桥头处,一个墨牛族少年背百十斤柴火,神色不安地左瞧瞧,又看看。
“难道他们今天好心放过我?”少年嘀咕几句,再次左顾右盼一阵,这才小心翼翼地迈上架桥。一上架桥,少年顿时放开脚丫,箭步如飞,看其架势似乎恨不得长翅膀飞过这架桥,才眨几下眼的功夫,他已是飞奔到了架桥正央。
就在这时,架桥两头忽然响起十几串得意洋洋的笑声。
老六儿带着五六个家伙堵死桥尾,大块头则带人从桥头追了上来。
少年心中泛苦,暗自祈祷:“希望他们只是抢柴,可别再撕衣服了,不然……”想到这里,他无奈地看了看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记不清为了这件破衣裳挨了多少顿揍。
大块头很快就从后面追上来了,他略带戏谑地说道:“嘿哈,好巧呀,这不是我们的黄皮怪物么?这么急着赶路干甚,还怕我们吃了你不成?我们——可不是怪物荷!哈哈!”
他带头放肆大笑,众墨牛族少年团团围住‘怪物’。
“上!”大块头一声令下,众人一拥而上,老六儿几人抱住手脚,大块头狞笑着拿出独龙匕首,割断了捆柴的蔓藤,柴火顿时散落一地,他们把少年推倒,一阵拳脚招呼。
少年熟练地护住脑袋,身子卷缩成一团,死咬牙关却是没有喊出声来。
大块头收起小刀只是用胳膊不断捶打,毕竟他只是想教训男孩一顿,没有伤他性命的意思,木曳的胳膊不比男孩的腿细多少,一边打,一边骂:“你这黄皮怪物,别以为先生夸你聪明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哼哼,你始终都是一个怪物,怪物!”原来这厮是妒忌人家,怪物不过是个托词罢了。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怪物,他也不例外。他放开手臂大声道:“不,我才不是怪物!我不是!我也是墨牛族人!”
木孓怪笑几声:“刘云,看看你的肤色,也只有那些低等“黄牛族”和“寒牛族”才会拥有,你若不是怪物是什么?你是我们墨牛族的耻辱,你应该被放逐出村子才是。”
一边说着,他突然出其不意地一拳打中刘云的鼻子,牛族鼻子天生比其他种族大些,墨牛族虽然高贵些却也属牛类,自不例外。不过鼻子毕竟软弱,再加上木孓含怨出拳,力道不轻。
顿时,刘云鼻孔奔出两道血泉。闷哼一声,他急忙护着脑袋,自知斗嘴不是对手,反驳不赢,默默承受雨点般拳脚,心中只是巴望这些家伙早点打累、放过他。
“对!对!应该被放逐,看他的鼻子,那么小,那有我们墨牛族人粗狂?”
“说不定,他头上的‘神牛角’也是假的……”
“……”
他们一边打,嘴里也不停歇片刻。
有几个少年见插不进手,又见散落一地的柴火,七手八脚地把柴伙往河里抛去,然后心满意足的拍拍手,自己也出力了呀。
茫然望着随着河水逐渐远去地柴火,刘云眼眸一疼,泪水在眼眶打转,他不禁自问,我真的是怪物么?为什么我的皮肤是黄色的?为什么他们天天欺负我?为什么?!
他在心底竭斯底里地嘶喊,没人能够回答他。缓缓闭上眼,刘云一声不吭,似乎这身体已经不是他的。
“你们在干什么?”
林子里突然冲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家伙,头上的双角此时还只是两个肉团,火红色的短发衬托黑漆漆地皮肤,很是怪异,仿佛一个黑不溜秋的木炭头着火了一般。
桥上的坏家伙们突然态度急转,木曳很殷勤的扶起刘云,又帮刘云拍了拍身子,道:“唉,刘云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连走路都会摔倒!”
小家伙冲到桥上,拨开几个家伙,一把推开木曳,扶着刘云问道:“刘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刘云检查了全身,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衣服没破,只是有些脏了。
“没事?都流血了还没事?”见着刘云两道鼻血,小家伙大怒,他沉脸寒声对木曳说道:“木曵,你们太过分了,居然把刘大哥打成这样,我……我一定会告诉父亲的。”
“啊?你说什么?我们打他?”木曵仰头漫不经心地摸着下巴,嬉皮笑脸道,“哈哈,呵呵,我们打他?你那只眼睛看见啦?木亥,你,可别冤枉好人呐,我们不过是见他跌倒了,过来帮他一把罢了,兄弟们,是不是啊,你若不信,问他自己呀!”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刘云一眼。
“哈哈,我们是可是好心呐,难道好心帮人也有错么?”一干人嘻嘻哈哈地尖笑起来。
心里莫名叹息一声,刘云摇头道:“亥子,他们是过来帮忙,我……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罢了。”
“刘大哥,我在给你出头耶!他们欺负你,你怎么能退缩?”小家伙气恼地回过头,气鼓鼓的叉腰望着刘云。
木曵冷笑几声,不屑道:“木亥,可你别冤枉好人啊,难道帮助同族也有错么?你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总是护着这个怪物?你看,我们都是黑色的皮肤,只有这个怪物才是黄色的。再看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打不坏口,骂不还嘴!你说……这么胆小的家伙会是我们墨牛族人?”
“什么胆小?刘大哥一只手可以打到你们全部的人。父亲说,外面肤色不是黑色的墨牛族人多的是,你们没见过世面,就不要出来丢人,让我说,你们不过是见刘大哥比你们聪明,先生夸奖他而不是你们,你们在妒忌!”
木亥冷笑几声,轻蔑地看着木曵。
狠狠地往桥上吐了口唾沫,使劲地踩着踩了几下,木曵腹中骂道:“哼!揍我?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你老爹是村长么?等成年后,我一定当个镇长给你看看,把你老爹村长的村长撤了,让你们一家去喂纹虎去!哼哼……”
握紧拳头狠狠地挥了几下手臂,木亥恶声威胁道:“你们谁要是再敢侮辱、欺负刘大哥,我绝不放过他!一定不会!我会让老爹把你们这些坏孩子统统赶出村子。没有村子的庇护,你和你的家人就会被凶恶的野兽吃掉,更惨些,被那些残忍的山大王抓上山去当奴隶!”
木曵他们下意识退后几步,转身跑了,一干少年也跟着跑了。
从小耳濡目染,虽不懂事,但他们大约也知道被赶出村子的严重后果。
他们不怕被抓去当奴隶,敢用他们墨牛族人当奴隶,都会被族里的大人物派兵给消灭掉,这是所有妖族都知道的事情,作为半个迷雾山脉的统治者,墨牛族是绝对不容许其他种族践踏自己的尊严。
不过,木曳他们却害怕那些凶恶的野兽,它们才不会管你是不是墨牛族人呢。
更重要,被赶出村子后,亦意味着失去墨牛族的身份,那他们再也不能分得一分族务,没有俸禄,那该如何养活自己。
刘云拉住想要追赶的木亥,劝道:“你打不过他们,别追了。”
看看自己瘦小的身体,木亥垂头丧气地耸拉起脑袋,埋怨地看了刘云一眼,哼哼几声,撇过头,不吭声了。
刘云看着桥面散落的零星几根树枝,心中长叹息一声:“唉,没了,又没了,午饭又没了。希望下午他们别再来,若是晚饭也没得吃,那……”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早已干瘪的肚皮。
“嗯,嗯,你说的对,下次一定打到他们,不过我得先去把衣服洗干净,不然我又得挨揍了。”摸了摸鼻子,刘云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似乎刚才被揍的是别人。
木亥突然像个老婆婆一样,唉声叹气起来,暗忖:“怎么刘大哥敢和纹虎搏斗,却被几个小屁孩欺负得不还手呢?”
小小年纪的木亥如何知道,有一种情绪叫做自卑,它的强大,足以打败一个最强壮地汉子。
想到纹虎,木亥心中一暖,当初若不是刘大哥,自己可都成了老虎地美食了。当下木亥也不生气,学着刘云摸了摸鼻子,嬉笑道:“好吧,宽宏大量地木亥大人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了!走,我们去碧潭那里,那里很少有人来的。”
临走前,伟大的木亥大人飞快地转过身,朝远去的坏坯子做了个鬼脸,拉起刘云的手,沿着河岸向碧潭跑去。
潭水很深,水流虽不湍急,瀑布的冲击力却很大,那力道足以冲死一头最强壮猛虎。
几乎没人会来这儿,大人们更是三令五申,不准自家孩子去碧潭玩耍。原因无他,目前为止,这里已有数条冤魂。
刘云蹲在岸边,光着上身,正洗衣服。木亥则光着脚丫,坐在刘云身边。黑色的双脚在水中不断的晃动着,几条小小的鱼儿在他的脚边欢快地游来游去。
过了一会儿,木亥嘿嘿坏笑着站起身来,屁颠屁颠跑到刘云的上边。忽然撒了泡尿,并且十分‘不小心’的,洒了几点在刘云的身上。
“别闹了。”刘云连忙拿着衣服站了起来,“呀,都溅到我脸上来了。”
“呵呵。”木亥吃吃地笑了起来,废水排完,提起裤子,他一脸坏笑道:“刘大哥,我每次尿到父亲身上,母亲总是说:‘童子尿很补的哦。’——嘿嘿,快尝尝,是不是很甜,啧啧,别浪费了哦,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大哥的份上,我还想留着自己用的呢。”
“你……”刘云呆了一下,突然也坏笑起来,“我刚好想尿尿了,我便吃些亏,你要不要尝尝?谁让我们是兄弟呢?”说着,刘云就要脱裤子了。
“不要……哎呀!”
木亥本能后退几步,不料一打滑,‘扑通’一声,掉水里去了。
刘云大惊失色,不过转念一想,木亥的水性比自己厉害多了,他也没在意,继续洗衣服。
可一分钟过去了,木亥还没起来,刘云开始有些着急了,竭声喊道:“木亥,木子,你可别吓我啊!”
一层层波纹自从瀑布间荡漾开来,刘云叫得嗓门冒烟也不见木亥冒头。
“噗通”,他一跃入水。
刘云下水的那一刻,水面露出木亥的小脑袋。他嘴角挂着一丝计谋得逞奸笑,大喘了口气,笑嘻嘻地游上岸。
刘云浮出水面后,发现木亥坐在岸边,木亥笑道:“哈,中计了,我掉下来湿了衣服,大哥你也要和我一样才公平!”
刘云顿时哭笑不得,又好气又好笑,白了木亥一眼佯怒道:“你敢骗我?哼,下次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说着也游向岸边。
木亥坐在岸边,用手摸着下巴,故作成熟道:“刘大哥,若你也这样,不管多少次,我都会上你的当。”
刘云心中一暖,许多人都看不起他,便是那些本比墨牛族地位低许多的种族亦看不起他,也只有木亥不歧视自己。心中虽然很感动,他嘴上却说:“真的么?我不相……”
‘信’字还未脱口,刘云突觉脑门一阵巨痛,转瞬眼前一黑,接着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