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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童谣(五)

天地玄黄,蛟雷震震不歇;雨嚎风狂,避室淹淹不绝。

尽头的另一处没于幽暗之中,不断伸张的红绫蛇曲前行,攀爬在左右两壁;在前面的阴暗处慢慢走来一袭红妆的女孩,她裙领上那掌宽大的暗红色束条自颈至膝于后身系带,而前身只到了腰肢。

突然,女孩停止前行。她抬起右手,肘关节生出一抹绫状红光螺旋而涌,光影没过她的掌心后浮为一个花形印记,随后窜出一条条红绫,与左右潜伏已久的红绫,一齐扑向众人。

解央站在前面,先念“纹痕”将其他人的踪迹除清,然后左右置于前后身。他的左右手都掏出匕首,不过左手的匕首立即消失,而他再默念“别离”二字,左右两壁攀附的红绫顿时被他刺断好一大半。

他回到原处,目光下潜,见一片灵叶从身后二楼廊道掷来。他再次瞬移,一闪闪白光上,他逐一将驶来的红绫铲除。不过印记源源不断涌出新的红绫,且落于一地的碎布将他包围,好在一片片灵叶附于他前后方的碎布,为他扫清开出两路。于是他挥举匕首,移向女孩;而一片片灵叶辅佐他的行动,一有红绫接近解央,灵叶便出现在红绫上,随后突然被刺破。

印记的红绫很快抵挡不住解央的步伐。解央见有一片灵叶出现在女孩身后时,故意后撤一步被红绫绑住。女孩见解央不再挣扎,便聚力命其它红绫将他包裹。谁知在她身后的灵叶上,刘妍一念“辛夷”,她的左手被绿色灵光附着,然后重重朝女孩后背一击。女孩被摔了个踉跄,而捆绑着解央的红绫也被刘妍瞬间刺破。

“果然这招百试百灵啊。”解央感叹道。

但刚刚猛地用力的刘妍,忽然间背脊生痛,她身体顿时前倾,不过很快解央扶住了她。

“要不是阶三技能能让我短时强有力,估计一握拳就崩了……”

刘妍咬牙站起了身,在解央的搀扶下,两人走到女孩旁边。女孩被刘妍突然一拳打晕在地,但一地的红绫碎布并未消失。

“你有感觉到,刚刚礼酒的状态与在半月村时不太一样?”刘妍俯下身,把礼酒的身体翻正。

“不太清楚……”解央对礼酒的认识也就一会罢了,“好像她喜欢小译。”

“不是喜欢吧,”刘妍把礼酒躺靠在墙壁,她注意到礼酒胸前的身份卡不见了,“她刚刚手前的那个印记,是指双生鸳鸯花。”

说完,刘妍抬起礼酒右手,然后撸起礼酒的袖口。在礼酒的手腕上,出现了条与方才一样的印记。

于是刘妍看向解央,说道:“所以这就能解释通了。应该是有人,故意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施了情花的咒术。”

然而一身刹影从她视野别过,她立即转身去看礼酒,却被早早发觉异常的解央带撤到一边。

两人再次看向礼酒,但礼酒毫不马虎地往缺口下潜到二楼廊道,只留下一抹红影;解央抓着刘妍右手臂,紧随其后。

在二楼廊道的尽头,只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过在三人的奋力追逐时,脚步声愈发响亮。距离拉近时,可以看见一个黑影;而再进一步移近,能看见柳生背着田译要跑进楼梯口了。

礼酒现身唤出一条红绫,红绫如贪狼般马不停蹄地奔向柳生。可当红绫距柳生只有分毫之差时,赤从柳生口袋窜出,他化成人形马上抓住了红绫,让柳生背着田译拐进楼梯口。

“啊——”

礼酒大吼一声,她的头发不断伸长,发色愈渐猩红。只见数多红绫从礼酒头发扑向赤来,一片灵叶立即挡在赤面前。一时,刘妍出现在赤身前,召唤出几片灵叶迅速布于红绫之上。

刘妍左手握紧匕首,她借灵叶的位置,将红绫刺成好几段;礼酒正要唤出新一条红绫,却发觉到旁侧有解央袭击。

匕首的冷光折照出寒意,礼酒见解央刺来,先瞬移避之,然后命落于地面的碎布将刘妍包围。碎布长出新的触须,忽地捆绑住了刘妍。

礼酒移到刘妍身后,一把夺走刘妍的匕首,威胁道:“你要是再敢过来,小心我把她给杀了!”

还未愈合的伤口在束缚中隐隐作痛,刘妍咬牙给解央作出“一”后,又作出“三”的手势。解央得到刘妍的指令后,慢慢走近礼酒。

不知意图的礼酒握紧匕首指着刘妍,双眼威视解央。然而解央只是借个道,去移到赤的身旁。解央拍了拍赤的肩膀,然后两人跑进了廊道口。

“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冷笑之下的轻哼令刘妍扭头去看身后的礼酒,礼酒眼眸闪着红光,笑道:“姐姐,他们不要你了呢。”

刘妍扬起嘴角,反讽道:“看样子是我把你想天真了,还以为你是替伤害者打抱不平的大好人。”

不过礼酒眼眸的红光却让刘妍想起了自己的梦魇,关于一个女孩被父亲抛弃在大火弥漫之中,无能为力的故事。

她咳了咳,额头冒出冷汗。

身上的红绫退去了,刘妍半跪在地,她抬头看向周围的环境,竟成了方才一念之间的火场。

柳生背着田译出了宿舍楼门,跑向了疯人院大门。他注意到原本的歪脖子树,在雨袭下只剩下个大水洼,而院门高耸的灰墙牢牢掐断了他们的后撤之路。

他把田译放靠着门墙,然后使力地摇晃着铁栏,但铁门在他的摇动下纹丝不动。

“怎么办怎么办……”柳生蹲下身看向田译,焦虑不安着,“要是她追过来,小译又要被她抓走了……”

在廊道上时柳生就感受到雨势非同寻常,甚至超出于他的见识范围内。但在这危机关头,他已顾不上思考,闯进了这片雷区。

大雨猛如虎,吞噬着疯人院的一切。柳生很快被无能为力之感席卷一身,他跪在门前,双手撑着地痛哭道:“我什么帮都不上,大家这么信任我让小译托付给我,可是我却没有任何办法……我真没用!”

“咳咳咳——”

田译被雨拍醒,在雨的拍打下,似乎身上的疼痛感变得很轻很轻……

柳生听到田译的声音后,抹了抹泪水跑到田译前面,低头道:“小译,我们出不去……”

一声雷鸣,柳生吓得蜷缩着身体。田译附下身抱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突然,解央和赤被摔在他们两个人左右。柳生闻声扭过头去看宿舍门处,只见礼酒向他们慢慢走来,笑容诡异。

“小译,这下我看谁还能救你。”

礼酒把手一挥,大雨顿然逼停。

她走到田译身前,无视着柳生就抬起了田译的下巴,勾嘴笑道:“你是在跟我玩躲猫猫游戏吗?”

“你还想怎么样?”田译咬着牙,把柳生埋进他怀里。

礼酒把他逼在两手之间,两人的头愈发靠近,田译后倾意识到已无路可退了。礼酒见他如此狼狈,轻笑道:“我想要你。”

田译黑着脸,他身上的疼痛似乎再次涌生出:“所以,亦婻也是这样才死的吗?”

这句话如电流刺激一般贯穿在礼酒身体,她一愣,松开手呆望着两边。田译趁她发愣,便牵着柳生往回跑去。谁知刚跑了一小段路,他的心口窜出条红绫,似要攻击柳生。田译一把推开柳生,反被红绫给绑住了。

田译跪坐在地,柳生也坐在地上帮田译解开束缚。无奈红绫太过硬实,柳生牙齿咬疼了也没能在红绫上咬出个缺口。

“小译,我一定有办法帮你松绑的。”柳生扔不放弃地想咬断红绫。

“嗯。”田译也挣扎着。

忽然狂风大作,刹出一道白光。紧接着鸣雷一震,柳生一一次吓得双手抱起了头。

田译心生不安,忽觉身后窜来风影。而后,他被一力向后拖拽着,且身上的红绫不断延伸,渐渐覆盖他整个身体。一时,沉闷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身体停止被拖拽,他被搁置在宿舍门口的地基旁,而红绫开始向他衣服伸进去。田译的身体被红绫扒拉,且肢体顿时被利如锋刃的绫条刮出新痕。新痕旧痕生出新痛,令他生感麻意。他眯看右眼,只见礼酒挥起解央的匕首,朝他的左肩划出血痕,于是礼酒开始吮吸着股出的血液。她将匕首一扔,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在魔族人眼中,喜欢对方便是气味的交换,而人族最显要的特点就是拥有热烈滚烫的红血。

吸食了好一会儿,礼酒撩起田译湿漉漉的长发,抹去他左肩继续溢出的血,然后蛮横地撬开他的嘴,一鼓作气地覆上了。两人的口腔一时交杂着血与唾液的气味,但此刻的礼酒如蜂虫般不断向苞蕾示威、冲撞与吞咽,以求在花绽之期酝酿新的蜜汁。

在田译最后一丝呼吸变得缓慢时,礼酒挺起了身,化作一倩红光,顺着红绫在他身体开辟的通道,慢慢吮吸被红绫划出的血痕。

他的身体被红绫牵引悬浮半空,而礼酒在除清田译身上所有血痕后,回归为人形,站在了他的旁下。礼酒两指指尖生出红色灵光,绑着田译的红绫顿时松开,却有序地围成一圈,将他牢牢囚禁于红绫之中。

“邸吻——”

原本安分环绕在田译周围的红绫,忽然疯一般往田译心口钻;而他满身的伤痕,如鱼鳞一样荡开起伏。在强大的压迫感下,田译终于忍不住的叫出了声。

“啊——”

撕心裂肺的叫喊惊醒了柳生,他抬起头,见到田译如玩偶一样被礼酒牢牢把控。无法挣脱束缚,所有的叫喊都只是徒劳无功。

正当柳生一筹莫展之时,他见到一旁的匕首。于是他蹑手蹑脚地挪向匕首旁,见礼酒没有注意到他,便马上捡起匕首,然后朝礼酒刺去。

“叶竹——”

柳生跑得极快,礼酒还未察觉到他的动静时,她的护心红绫就被柳生刺破了。

礼酒马上反应过来。她抽出一手,唤出红绫将柳生绑住。

“小子,你也要你的同伴一样的下场吗?”礼酒恶狠狠地瞪着柳生。

田译闻声眯开眼看向两人,由于礼酒的注意力被柳生转移,他才能有这短暂的喘气机会。

“放……放开柳生……我随便你……处置……”

红绫下的疼痛田译已经领教个遍了,也不怕礼酒再耍出新的花样。

听到田译这么一说,礼酒扬起嘴角,把柳生给放了。她的双手继续给田译施压,以至削弱他的意念。

“我要你别再反抗我的蛊惑术了。”

灵鸾的灵识是风系继承人中最为强大的天赋,即便继承人置于何种状态,都能保持着异于常人的意念。而对于像礼酒这样擅长蛊惑之术的魔族人,这种天赋是他们最为避讳的技能。

田译犹豫不决,他担心礼酒会失约,但现在也只有他能保护柳生了。

突然,柳生抢先一步喊道:“快放开小译!”

礼酒轻笑一声,她已然知道这个小家伙害怕雷声,于是唤出几声鸣雷,来吓唬吓唬他。

果不其然,柳生再一次被轰雷吓得抱着头。

“我……答应……你……”田译意识到红绫的逼压更轻了些,于是他继续说道,“放过我的……同伴……”

“好!”礼酒双手松开不再命令红绫,但田译被这突如其来的坠地摔晕。

“不要!”柳生冲到田译身旁,他双手张开,试图阻止礼酒前进,“我不同意!”

他痛哭道:“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来欺负小译,他也只是个孩子……”

礼酒看着躺在地上的田译,他左肩的伤口已经发黑。

她眼眸闪动红光,礼酒一把推开柳生,附下身紧握田译的右手。她眼眶红润,念念有词道:“小译,永远跟着我吧,这样就没有人再伤害你了……”

在田译身下出现一个巨大的双生鸳鸯花印记,印记边缘的光圈窜出一条条红绫,将他重重包围。

被推倒一旁的柳生不知所措着,眼看着田译被红绫缠身、红光侵袭,可他的脑瓜子里没有半点办法。柳生起身坐着时,又听见田译的叫喊声,那些红绫向田译身体钻进,借着掠过的痕迹,疯狂地闯入田译的血管之中。

柳生扭头去看身后晕倒的解央和赤,又回过头看被红绫侵袭的田译,他不争气地又流着泪。

‘就你叫[邪笑天]是吧?还真长得挺搞笑的。’

柳生想起那些欺负他的人,总是拿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开玩笑。因为长得矮小、长得小孩、长得一脸好欺负的模样,许多人会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而他时不时会跟嘲笑他们的人打架,就算打不过也会揍上一拳,于是大家都叫他“小疯子”,然后有更多人会找他的麻烦。好不容易有一群关心他、保护他的人,却一个个为了掩护他而受了伤。

“柳生,就做一次自己崇拜的‘邪笑天’吧!”

那个他从小到大崇拜的传说人物,嫉恶如仇、遇到挑战誓不罢休的人。

他握紧拳头,站起了身。

一道白色灵光在胸前浮现,柳生双手捧起白光。随后,白光变成了糖果罐,但罐子是空的;他的脚下出现一个白色光阵,光阵向上涌出一个个透明小球。只听柳生轻念“连环”,一个个透明小球驶向正钻进田译身体的红;还有一球正处礼酒头顶,等待号令。

“糖果抓取——”

清脆有力地一声,红绫被股强大的牵引力吸进小球之中;而处礼酒头顶的那颗小球,一声声怨念愈演愈烈,最终还是被小球吞噬。礼酒晕倒,小球归罐。众红一绿,糖浆剔透。

柳生见礼酒倒在一边,马上跑到田译身旁,然后将他背向其他两人之处。

在颠簸中,田译感受到了柳生的灵力增强了,于是他笑道:“会有办法的……”

“嗯!”

柳生把田译放靠着门墙边,然后去喊解央和赤。他左右不断变换着晃动,终于,两人清醒过来了。

解央看见一旁的礼酒,惊讶道:“柳生,是你一个人解决的吗?”

柳生摸了摸后脑勺,羞红了脸。

见到平安无事后,赤拿出手帕擦了擦衣服上的污渍。解央摸了摸柳生的头发,夸赞道:“柳生真厉害!”

然而柳生抬头时,见到前面的宿舍楼二楼房间冒出火来。他惊慌道:“着火了!”

其他两人也看向宿舍楼那,解央想起什么,额头冒出冷汗:“堂主还在上面。”

“赤,你载着我上去,我把火抓取成糖果。”

这过于沉着的话,令解央不敢相信是来自于柳生口中的。他见到赤变成老鹰载着柳生向大门飞进,随后消失踪迹,于是解央扭过头瞬移到田译旁边。田译已经睡过去了,解央也没敢去叫醒他,便抱着他进了宿舍楼。

二楼廊道上。

“现在也不需要我杀你,你就要死了。”

刘阳柯见刘妍一动不动的趴躺在火焰包围中,便附身捏了捏她的耳朵,然后转身打算离开。谁知却被刘妍抓住了一只脚。

“别……别走……”刘妍抬起头,用右手撑着半身。

她的眼角含着泪光,额头也冒出豆大的汗珠。

“别丢下我……”

她记忆中那抹高大的身影与眼前的背影竟如此吻合,她知道是留不下眼前的人。可是……

可是如果他回头了呢……

手中的握力越来越轻,直至完全抓空。

“别离开我……”

一簇火焰离她左手越来越近,而背上的疼痛压得她再无还手之力。

如同记忆的那个小女孩一样,就这样等待死亡了……

不过……

“糖果抓取·火——”

好几颗透明的小球出现在刘妍周围,顿时,廊道上整片的火焰通通被小球吸光,随后它们化成白光驶向柳生的糖果罐,变成糖果。

白色小球覆盖住原本的红绿球,柳生从赤背上跳下,将罐子收回。他跑到刘妍身旁,把她扶起,喊道:“堂主!堂主!”

刘妍咳了咳,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这下可是真正的重聚了。”解央带着田译也赶了过来。

天色暗淡下来,而田译也恢复了男身。

“真扫兴,还以为小译的伤我一个人来涂的。”刘妍一个人站在房门前,抱怨道,“小译,你怎么不晚点变回来?”

“饶过我吧,我再变成女孩真的要吐了。”房间传来田译的声音,“啥劲也使不来,还像个娃娃一样随便被拿捏着。”

刘妍怼他道:“你在疯人院的身份不就是个娃娃吗?”

“救命,我的灵力快点回来吧。”

“嗯?小译衣服上的身份卡变成了别的名字了。”柳生敞开田译的外套后说道。

“你们这么快涂完了吗?”刘妍双手搭在胸前,头后倾靠着房门,“我猜猜,是姓‘田’的吗?”

这时柳生打开了门,刘妍一踉跄差点往后摔,好在解央扶住了她。

她扭头看着房间里面,田译赤膊着上身,似乎在等药膏的胶液凝固。不过田译坐在床上,端起外套,在看身份卡上的名字。

“不是小译的名字,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叫‘田霆’。”柳生解释道。

刘妍摸了摸柳生的头,笑道:“我也没说是小译啊,姓田的可多了。”

“我们离开疯人院后是回半月村吗?”解央忽然问道。

刘妍摇了摇头,她低下头也犯难了:“我们三个来这里是被传送阵带来的,但疯人院就没有这种传送阵了。等明天一早,我们看看有什么出去的方法吧。”

“要不我和赤到处逛逛,看看有没有异常的地方。”解央话一完,赤便变成了老鹰。

“好吧,那你们小心点。”刘妍见赤已改变了形态,不好让他变回来。

“嗯。”

解央跳在赤的背上,往廊道另一处没有被毁坏的楼梯口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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