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楼是京城最著名的食色之地,通体以红木制成,又别有新意地在楼顶飞檐下挂上了特制的黄铜风铃。
每当有清风拂过之时,风铃总会微微晃动发出好似凤鸣一般的声音。每当铃声响起,周围的鸟儿总会振翅往楼顶高飞,因此这便成了京城十二景之一的“百鸟朝凤。”
昔日科举有一探花来此,作了首诗名曰《登凤鸣楼远望有怀》。其中“朱檐飞瓦雀同铃,王孙士子听凤鸣。”这一句流传甚广。自那时开始,那些王孙公子便真的青睐起这凤鸣楼来。
凤鸣楼的厢间都是以词牌为名,此时陆苍平正坐在“临江仙”一间。此刻他面前摆着今早急运来的新丰美酒,陆苍平却是没什心情喝得下去。
“陆兄,大家都听闻你开始习武,习出个名堂来了?”
陆苍平对面有个膝上架着方素色古琴的蓝衣男子,披散着长发停下拨弄琴弦的手,笑意盈盈地看着陆苍平。此人是陇西李氏的二公子,唤名李蔚。常年居于京城,尤善琴技。
“嗤,快别提了。咱的苍平可是一周过去半点成就都没有的武学白痴。诶我说,苍平啊,你要不然就弃了武道,好好准备文道入朝为官吧。我记着圣上之前不是许了你一个翰林院的官职嘛。”
坐在李蔚旁边穿着棕袍的豪爽男子拿着一坛酒,气势豪气干云。这是尚书左仆射郭啸之的长子郭平云,为人义气,是个老大哥类型的人物。
“滚滚滚。”
陆苍平较好的修养在这两个损友面前却是绷不太住,轻挥起衣袖便将眼前美酒一饮入喉。
自傅宵客承诺三年一品后,陆苍平便仔仔细细研习了一遍他给的那本名为《金玉》的内功。原是陆苍平如今乃是三品气海一境,二品通气则是丹田真气外放的境界。
如今陆苍平已经开拓了丹田,有了储存真气的容器。剩下的便是填满容器至溢出,那么真气外放便是水到渠成的了。不过他日夜研习《金玉》、游走周天,初学者不过半个时辰便能感受到真气在体内游走,陆小公子竟是半点真气都未曾感受到。
傅宵客和杜清平一阵苦恼后竟是找不到丝毫头绪,于是二人索性暂停了陆苍平的修习转而让杜清平回大白云观查找是否有关于此类情况的道门典籍。
郭平云心念一动拍了拍陆苍平肩笑道:
“没事,如今局势跟武周初期的武道为尊不同啦。朝中权臣也未必比那四大仙人差到哪里。”
李蔚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记着,人家好像刚被四大仙人之一的女儿退了婚,可你还在这跟他提四大仙人。”
郭平云闻言,手一下子僵住了。
自陆苍平返京的三天后便是已经知道自家老爹口中说的那声望顶了天的江湖剑客的女儿正是如今坐镇醉清十八剑阁的那位诗酒剑仙魏诗醉的女儿巫清欢。
习武不顺,惨遭退婚。陆小公子这一周丢掉的脸皮比前一十七年的人生都多。
“小公子!小公子!”
陆苍平正郁闷着呢,却见陈长骨叫着明亮的京腔一下子推开了厢间的门冲了进来。陆苍平一愣,却是先让陈长骨理顺了气又喝下杯茶润润喉:
“陈叔,怎么了?”
陈长骨灌了口茶后冲陆苍平行了个礼:
“小公子呀,老爷让我跟你说,大小姐回来了,让你不要直接回府。若是没甚么大事,今晚你便住在李公子那小院里头吧。”
闻言李蔚和郭平云相视了一眼,与陆苍平异口同声道:“陆青萍?”
…………
而今陆府,陆烛南站在一个坐着的青衣女子旁边,手上端着杯刚泡好的茶,笑着对青衣女子劝解着什么。刚从大白云观回来的杜清平看见青衣女子便是一下子直挺挺地跪下了去,丝毫未管那洒落在地上的道门古籍:
“嘿……嘿嘿,青……萍姐呀。”
青衣女子抱着把长剑,神色似是温婉,言语却带着点讽刺:
“哟,什么时候让你跪了?嗯?”
这女子便是首辅大人的掌上明珠,乃是刚从孔府十二院回来的陆家大小姐——陆青萍!而她抱着的剑便是这天下在神兵利刃中也拍的上名号的“青萍剑。”
杜清平跪在石板地上,却竟是丝毫未流露出一点不满。陆烛南见亲生闺女没有让杜清平起来的意思,便开口笑道:
“诶,杜贤侄呀,起来吧起来吧。在地上寒气容易入骨。”
陆青萍闻言冷哼一声:
“他不一品灵台生息境嘛,他不是能让苍平三年一品九年仙人嘛。这等世外高人还怕寒气入体?”
不过陆青萍也并未阻止杜清平起身,只是抿了口陆烛南递来的茶。
算起陆青萍和杜清平的渊源,那可是说来话长。
当年陆夫人怀胎陆苍平时曾有方外高人说胎中这孩儿与道门有缘。首辅大人寻思着龙虎山在江西,武当山在湖北,京城附近就一个大白云观。
当陆烛南带着陆夫人和陆青萍去祈福时,杜清平在三清殿前读着《一气三清》。
当陆烛南和陆夫人找不到陆青萍时,杜清平还在三清殿读着《一气三清》。
当陆青萍迷路走到三清殿时,杜清平抱着本《一气三清》未曾撒过手。
“诶,你在看什么?”
小时候的陆青萍声音很清澈,杜清平勉强从《一气三清》中移开眼:“嗯?道门典籍。”
陆烛南培养了陆青萍大家闺秀的品格,陆青萍柔声道“你看了能一步千里,缩地成寸,原地起飞嘛?”
“不知,这是我的不传之秘。”杜清平声音平淡,却也是很礼貌的回绝了
“那我能看看嘛?”陆青萍的好奇心向来很强,杜清平此刻看了她一眼:“不行,这是道门的不传之秘。”
当陆烛南和陆夫人赶到三清殿时,发现杜清平被陆青萍踩在地上,杜清平脸上挂着彩,陆青萍灰头土脸的,但手上举着本《一气三清》。
此后杜清平对陆青萍避之而不及,但陆青萍却总能以刁钻的角度找上杜清平麻烦。就算杜清平和小天师张荡、武当亲传林相摩齐名,陆青萍也能以孔府十二院明珠的身份欺负他。
这就好像道祖规定的宿命恶缘,无论如何他与人为善杜清平就是逃不出小霸王陆青萍的魔爪。
不过这次陆青萍的角度并不刁钻,杜清平也只能把心里的一万句反驳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弟不能学武,他不是这料子。”
陆烛南听着自家闺女坚决的声音,笑着说:
“诶,怎么不是这料子了?我觉得你弟读书习武一样成才嘛。”
陆青萍瞪了首辅大人一眼:
“爹,不是我说你。你不知道圣上近来似是是要禁武的吗,卡在这时候让我弟习武?”
此刻杜清平抬头看了陆青萍一眼,陆烛南少见的沉默了下去。杜清平忽然笑了起来:
“害,反正一个周了陆苍平也没找到气感,如此朽木,便也是难教呀。罢了罢了。”
“慢着。”
众人诧异之时,大门却是被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推开了。这人正是陆苍平,陆苍平背后跟着一脸惶恐的陈长骨。
“禁武?老姐你是真敢说。禁武,这四大仙人不会让,这天下武夫不会让,这世间众生同样不会让。”
陆苍平言语缓缓却有力至极:
“文道不比武道,文道兴许一愚者数年都难入进士科。然武道只要肯下苦工,二品通气,一品三境乃至仙人四类又有何难?”
陆青萍挑了挑眉:“比如”
陆苍平已是胜券在握:
“比如那大器晚成之春秋如狐庐庐主,儒家十方仙人褚丹流。比如如今那纯净道心武当亲传林相摩,又比如这天下奋进之武夫。”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武道非洪水猛兽,片刻便有性命之忧,恳请姊姊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