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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生百味(五)

有一种人,光明中他若有若无般存在,黑暗里,他会散发光芒照亮你,温暖你。

有孩子帮忙值班,李兰英轻松一点,心里却闲得慌,这天,李平安来访。

“嫂子,明天我要到嘉和县去拖西瓜回来发福利,嘉和西瓜又大又甜,你要不要跟车去看看?合适的话,你就选个千把斤回来卖。”到了夏季,在岗工人有防暑降温的福利,西瓜清热解暑,除烦止渴,宜佳。

“那肯定要得!但是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哟?!”嘉和西瓜名扬楚省,若有利可图,如雪中得炭,李兰英当然求之不得。

“没得事,只有后勤部老廖跟车一起去,大家都是老熟人啦。”

“那就好!”老廖为人随和,同孙家熟悉。

“那你明天早上七点半,在电影院叉路口等我们。”

“要得要得!”她满口答应,见平安就要走,赶紧留客:“你那么急干什么?喝杯茶再嘛!”

“不啦,我现在去搞几十个麻袋放到车上,明天,我们把你买的西瓜单独分开,免得回来被人误解。”

“好好好!”还没有回过神来,李平安已下楼梯,她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个李平安真是的,也要喝杯茶再嘛!”

第二天黄昏,李平安的货车直接开到家属楼下,李兰英下车朝楼上大声呼唤,俩兄弟赶紧跑下楼。

“快点帮忙下西瓜,手脚要轻!”

接过递下的麻袋,俩兄弟轻拿轻放,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卸完车,李平安跳下车厢,关上货厢门,打个招呼,要走。

“李平安,你上去喝杯茶,吃了饭再走嘛!”这一次,李兰英明显是在讲客套话,她心里还惦记着上街卖西瓜。

“不啦,我要回队里交车。”李平安笑了笑,说:“玉兰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嘞。”

“哎...真是谢谢你啦!”

目送货车离开,“你看啰!自从你爸爸得了这个病倒了霉,他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有哪个来看过他啰!”李兰英性格爱憎分明,好的,就好得不能再好,坏的,会坏得不能再坏。这会,她忍不住又在儿子面前发表感慨。

“这人呐!若是在别人困难的时候帮助别人,别人会一辈子记住他的好。”

孙正非深以为然。但是,母亲老是喜欢拿自己跟别人家的孩子做比较,只想让他比别人强,别人家的孩子成了他的心理阴影,似乎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有自己身上没有的优点。好在母亲这次没有想到要拿他做对比,否则,又得头大。

解开麻袋,抱西瓜宝贝上楼,稍微有点响动碰撞,就会招来母亲横眼呵叱。趁着西瓜新鲜,李兰英忘了吃饭,她借来一辆手推车,带上小儿推车西瓜上西江大道出售。

千挑万选的西瓜个大皮薄红甜,谁人不爱?不到一小时,卖个精光。路灯下,孙正非推车,母亲背着小挎包满载而归。

“老妈选的西瓜可以吧?都是老妈在西瓜地里一个个挑选的。”西瓜比想像中更加好卖,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妈!你们在卖瓜的那里有西瓜吃不?要不要花钱?”儿子想到吃,答非所问。

“那西瓜地的老板见是大客户来啦,客气得很嘞!我们看中哪个吃哪个,尽管吃,要什么钱?中午饭都是老板请客,丰盛得很嘞!”

“小非呀,搬西瓜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这瓜脆得很,稍微碰一下就会炸口,那样我们就没得钱赚啦!”这番话,估计她一直要唠叨到结束为止。

炸口啦,就自己留着吃呗!这种奢望,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

没过几天,西瓜畅销一空,没有一个炸口。难怪“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孙正非心里没有留下一丝遗憾,毕竟,西瓜太大,他真舍不得吃。有机会,母亲会切开西瓜散卖,要比论个卖价格高上许多,他更加舍不得吃,母亲拿给他吃也坚决不受。

......

值班难以兼顾家庭,无法安心上班。待开学,李兰英转职加入劳动服务公司下属的家属队。

会做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算的。服务公司那帮坐办公室的家伙能说会算,他们对家属队的工作实行计量计价多劳多得的单价承包制度。

“我今天会忙不赢,你们中午放学回来自己弄饭吃,你叫弟弟把饭菜送到处办公大楼上面的蓝球场,我在那里打藕煤。”清晨,上班之前,李兰英叮嘱儿子。

中午,远远瞧见母亲手提打煤机,用力朝煤泥堆里杵两下,然后提起到摆放位置按下手柄,一个标准藕煤形成,干净利索。

母亲戴着旧草帽,汗水浸透浅印花长袖旧衬衣,浅灰长裤下套双中帮烂电工鞋,整个形象过于脏累破旧。

“妈。”

母亲大汗淋漓,他心疼低鸣,嗓音嘶哑,突然发现母亲相比初到西江镇,瘦了许多许多,清秀脸庞熬成黄脸。其实,母亲与先前一同值班的婆娘一般年纪,却比她显老十岁不止。

“你来啦!”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啦,你赶快把这点煤打一下,等下干了就不好打啦。”

接过打煤机,戴上那双没了大指套,掌心磨破的纱手套。第一个,孙正非没有用上全力,藕煤丑得不成型,讪讪把它铲回煤泥堆。

“没有吃饭不是!你要用力呀!”

面对母亲呵斥,他铆足劲,全力以赴。干完活,没有吃饭的孙正非浑身是汗,他蹲在母亲身边,藏着手,掌心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这是我们几个家属打伙承包的,妈妈只能多干,不能少做,免得让伯妈们瞧不起。”填饱肚子,喝几口凉茶,小憩片刻。其他几位没闲着,都在搅拌新煤泥,相比之下,李兰英身形最为瘦小。

“我们一天至少要打一千多个藕煤,要是天天有事做,妈妈每天会比上班工人还挣得多嘞!”力气是用不完的,吃点苦算什么,只要挣得多。孩子的神情她看在眼里,自豪地说:“你看那些预制板,都是我们打的,也是服务公司承包给我们做的。”

一块块预制楼板整齐码放,他惊呆了,天呐!那么多预制板,母亲这才上多久的班呀!那么重的预制板,妈妈她们怎么可能码得那么高呢?!他无法想像。莫名悲怆悄然而生,眼里水雾弥漫,孙正非低着头,不想让母亲瞧见。

“好啦!你回去吧,放学就直接回家,不要在外面玩。”见新煤泥搅拌得差不多了,李兰英站起来,灌几口凉茶,重整装备。

默默离开,转角之际,回头一望,烈日下,母亲们在为希望挥洒汗水。心中泪闸瞬间崩溃,泪如泉涌,悲怆瞬间充斥全身,使他发冷。

孙正非化身母亲,背负重袋,从值班室出发,沿崎岖山路而下,过大桥...从170沿着陡峭羊肠小道爬向293,担心焦灼,巨大的体能消耗,背带勒入纤细肩膀带来的阵阵疼痛,半路上,脱力的母亲手脚并用拼命往上爬...那可是几公里路程呀!

炙阳下,母亲化身轻盈羚羊,在广阔的西瓜地里跳跃穿梭,寻觅最甜美的大西瓜,又费力地抱着它们行走在瓜地里...母亲们合力肩抬预制楼板...望着破了皮的掌心,母亲在透支生命支撑家庭。

回到自家楼下,默默平复情绪,孙正非不想让哥哥看出半点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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