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苦其心神。
呆躺一会就看一眼闹钟,重复着静随时光消逝。现在,孙正非唯一能做好的就是上学读书,他不想有半点马虎。到点,出门,再三确认锁好房门,出了楼,骄阳似火,心却感到冷。课堂上,他强迫自己认真听老师讲课,收效甚微,但总比颗粒无收要好得多。
埋头完成班级卫生值日,担心会忘掉课堂上强记的那一点点知识,孙正非赶紧拿出课本做家庭作业。他心无旁骛埋头伏案,一鼓作气完成所有作业,伸个懒腰,这才发现昏暗的教室外面在下着雨。
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也不晓得哥哥是不是在家等我?他会不会担心我...干脆冒雨回家!找足借口,收拾好书包塞进课桌,打开教室门,狂风裹雨扑来,赶紧窜出去关紧门,就这么一下子,衣裤湿透了。
长这么大,孙正非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大的风雨,走廊墙面湿到了窗户顶,屋檐水成了大瀑布,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形,只听到狂风呜呜的鬼叫。
带着渴望跨过瀑布,雨柱噼里啪啦打在脸上,有点疼,世界变得清晰,天空乌云翻滚,如果把空间比做清水盆,这天景就是有人正在往盆里倒墨汁。教学楼的窗户伴随着玻璃破碎乒乓作响,孙正非暗自庆幸早已将教室窗户都关严锁好。趟着水下了台阶,马路变成浊河,水过脚裸,裹着泥沙垃圾自由奔腾。
忽然,电闪雷鸣,狂风骤起,物资仓库的屋顶经不起狂风反复折腾,附着的石棉瓦铁皮借势挣脱束缚,在空中尽情摇曳盘旋。倾盆大雨就应该象泼出去水一样,密不透风。那风也只不过吹飞几块瓦刮倒几株小树,只有将一棵棵大树连根拔起的风才称得上大风。闪电雷鸣象是响了的电光小炮,只有夜里突然燃爆的电光大炮,那种震耳欲聋的威力勉强称得上是闪电雷鸣。孙正非嫌自然的威力太小,仿佛只有世界末日的情景才能与之心情相配。
让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些吧!仰望苍天,他无声乞求,雨水灌入眼里,引起悲泪泉涌,汇流直下。
如他所愿,十字路口,天空乌云翻滚压下,似乎天上那人不耐烦了,将整瓶墨汁一倒而尽,只见一股飓风裹着铜钱大的暴雨,顺着西江大道狂奔,顷刻间,两旁大树被拦腰折断,噼啪作响。
“啪”的一声,眼前的大榕树应声折断,叉路上的孙正非也被飓风刮得踉跄,险些摔倒。倍受压抑的孙正非突然爆发!他挺进两步,仰起头颅,紧挥双拳,疯狂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父亲生病!”
“老天爷!!!你可以给我啊!”
“你不做好事!要你干嘛!啊?!”闷雷阵阵,墨云沸腾。
“来呀!你劈我呀!!!”
“来呀...”
少年屹立在暴风雨中,泪水和着雨花飞溅,怨气冲天,视死如归。
“轰隆隆!霍嚓”,巨雷一声惊天爆响,一道耀眼的蛇柱电光冲出墨云一路奔下,空间亮得出奇,“轰隆”一声,击中马路对面的变压器,顿时火光冲天。
一番发泄,心情舒畅平和不少,孙正非漠视眼前狼藉,嘲笑那闪电不长眼,打偏了。他转而一想,若是自己真被闪电劈中,家里岂不是雪上加霜?那就太不值得啦!
物极必反,大自然从来如此。得赶紧回家,若是让人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准会当成癫子看待。孙正非不再跟老天较傻劲,踏着坚定步伐前行,静享和风顺雨之亲切。家里没人,冲个凉水澡,换上干净衣裤,雨没停,取出剩饭剩菜,灶火加热。
包子变了点味,孙正非将它们全部消灭,熄灭灶里余火,用水将余柴完全淋熄,用冷灶灰盖好火石,确保万无一失,平时,这些事情,根本不用他动手;此时,他切身体会到母亲行为背后的用意。准备妥当,带上两把雨伞,出门送饭。
风停了,中雨,孙正非将布袋护在胸前,躬身前行。见到他,母亲哥哥甚感欣慰。父亲闭着双目,面部浮肿消了些,添了丝血色,输氧输液没有输血,左手冰冷依旧,但显得红润。孙正非学着母亲用毛巾将父亲嘴角流淌出的口水沾没,换上干净毛巾垫着。
“邱医生说过了你爸爸晚上就不用输氧气了,他还说,再观察几天,你爸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啦!”
“明天,单位会派一个家属来帮忙照顾你们爸爸,她和妈妈一个白班一个晚班。”走廊的坐椅上,孙正非把母亲没有吃完的饭菜一扫而光,那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就是最可口的下饭菜。
“斌斌,你今天再陪妈妈照看爸爸一个晚上,明天早上,你再回去上学。”
“妈,反正明天只有半天课,我再陪您一天,等下我回去洗个澡,把书包带过来自习,保证不会掉课。”
“也要得。”丈夫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多一个人多个照应多一份保险。
“妈,我们三个人吃饭一般要煮多少米?要放多少水呀?”
“米缸里的小碗盛个一碗半就行了,最多不超过两碗,淘好米,加水加到超过你的手背就行啦。”瞧着小儿子的那股认真劲,李兰英觉得苦难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两个儿子变得成熟懂事多了。
“妈,炒空心菜是放猪油还是放菜油?要到什么时候放盐......”孙正非想把没有做过的家务事问个明白。
“放猪油,锅烧干了冒烟再放油,油烧开后再放菜,炒青菜火要大,炒出来的菜才好吃,快要熟了,再放点盐。”李兰英细细解答。她担心儿子荒废学业,就说:“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操心,你专心把学习搞好,将来长大之后有了出息,比什么都强。”
“嗯。”孙正非表面应承,暗想学习与家务兼顾。
......
黄昏,雨过天晴,晚霞映红了天,苦难身影相依前行。孙斌打破沉默,问:“学校里有没有同学欺负你?”
“没有。”
“要是有同学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嗯。”
当年在黄洋坪,孙正非去迎接放学的哥哥,走到巷子口,瞧见一个高大少年与哥哥扭打在一起,他捡起一块石头跑过去砸向少年脑壳,少年觉察,偏头躲过,紧接着,孙正非抱住少年手臂,张口狠咬。
“啊...”少年疼得高声惨叫,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一动,那块肉就会被撕裂。
闻讯而来的大人想要拉开孙正非,他就是不松口,李兰英赶来,见儿子不听招呼,“啪”的一巴掌将他打醒。少年手臂上的牙圈深刻,浸着血,孙正非一舔嘴唇,咸的,有股子铁锈味。
那一次,母亲没有打骂孙正非,反而笑他是个猛子,父亲下班到家,听说这事,高兴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家要敢欺负你们,你们就不要怕,俩兄弟要齐心!”。
孙正非觉得自己骨子里有股子楚人特有的狠劲,若是真有什么事情发生,自己说不定会比哥哥更加心狠手毒,他暗自告诫自己在学校里一定要低调忍让,不能给家里添任何麻烦。
孙斌冲完澡,准备洗衣服。将厨房收拾干净的孙正非见状,赶紧说:“哥,你去医院,我来帮你洗衣服。”
“那好,明天早上,你自己到食堂买早餐吃,不用管我们。”时刻要提防父亲口腔里集存痰液影响呼吸道通畅,心系父亲的孙斌也不多话。
“好。”第一次分担家务,存在感成就感油然而生,目送哥哥下楼,孙正非下决心要为家庭分担更多负担。
深夜,李兰英到家,捡起掉落的薄毯,帮小儿盖好,用指心抚平稚脸上的皱眉,沉默良久,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