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一招得手,脸上表情反倒变得凝重起来。他收回匕首,刃锋上的那一丝白光越加明亮。而刀下本被贯穿脑颅的行歌身形竟慢慢的变得黯淡,终于消失不见。
中年人抬起头,行歌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提着长剑,冷冷的盯着他。中年人嘿然一笑:"身外化身,不值一觑。”说完手中匕首锋芒倒转,竟刺向自己心口。
行歌尚未看清楚,便见匕首没入那人胸口,悄无声息。
那人抬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身体突然从中爆裂开来,发出巨大的声响。气浪推过,行歌以手遮面,竟往后退了一步。
待乱流散尽,行歌挪开手掌定睛去看,原先站立的人影早已没有踪影,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将手中长剑立起取了不败守势,转身瞧向余越儿,却见余越儿瞪着一双大眼直勾勾的望着头顶,眼泪顺着眼角颗颗滚落。
行歌站在原地,想上前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一股刀刺一般的疼痛从心底郁郁生长。
笃!耳边一声轻响,而后巨大的疼痛才突然从肩头蔓延开来。行歌转过头,见一道黑色的影子直立在自己身后,手中柄黑色匕首正正扎在自己右肩,一时间又是鲜血如注。
“小家伙,与人对战之时也有闲暇看姑娘么?”那影子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说话间他转动手中的匕首,刀锋在行歌肩上骨缝中游走,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
行歌猛地向前扑倒,肩膀脱离刀锋的瞬间挥剑后斩,剑上青光闪烁,将黑影截成两段。在地上滚了两滚,止住鲜血站起身来,却见身前大片的树影中又缓缓站起一道影子。
“小家伙,你剑上力道突然大了十倍有余,真是让人惊叹。可惜碰见的是我。”黑影一边说话一边逼上,丝毫也不忌惮行歌手中的青光炽盛的长剑。“你若是乖乖不动,让我取了你的魂魄,我便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哦,我还可以答应你放了那姑娘。”
行歌心中跳了几跳,回头看了沉默低泣的余越儿一眼。
不知道我死了,她会替我难过么?
他心中长了一地荒草,随着落寞的风肆意翻腾。黑影却也不着急,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
许久,行歌抬头,将手中长剑一震,喝道:“我不会死,她也不会。我若是此时死去,想来换她一时半刻的平安。可是我死了,她日后许多日子却要谁来保护?我还不能死,不能死!。”
少年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肩上的鲜血顺着手臂滑到手背上,染红了发白的骨节。他说:“我要试试。”
影子愣了一愣,旋即笑了,道:“好,好!那就让你死之前看看影行术的真髓。”
髓字刚落,行歌便见那影子突然凭空消失。他不敢大意,手中一张符纸燃尽,白炽的雷电从空中落下,缓缓缠绕在手中长剑之上,手腕粗细的雷电如同蟒蛇一般在剑上游走,剑身上的安魂符咒发出刺眼的光芒。
这是将***用在了剑意之上,之前行歌绝不敢用,先前无事之时仅仅是试了一试,手指粗细的雷电刚刚接触剑身,他便觉胸口突被重物撞击,气血翻腾难以压持。此时最后一搏,已是拼死一击。
呜!
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再次从身侧尖锐的响起,行歌听得声音中的腾腾杀意,不敢硬接,脚下移动,踏下天枢位。脚还未落下,便见天枢位处突地闪出一个影子,正与先前一般无二,手中持了黑匕迎面刺来。行歌脚下又换九宫,画了一个弧线,身形突然向右滑去。身形还未定,右侧却又闪出黑影。
如此堪堪一瞬之间,行歌发现自己四周所有能闪避的方位都已站满了黑色的人影,他们整齐划一,手中白光流动的黑匕直直指向自己的头脸。
从四周同时刺来的匕首一起发出尖锐的蜂鸣声,眼见便要刺入行歌体内,行歌却早已避无可避。
一旁余越儿在这一瞬间突然从流不尽的眼泪里回过神来,冲着行歌发出一声大吼“小道士!”
行歌在这一声大吼中猛地纵身跃起,如同一只突出重围的雄鹰。他体内水一般的真气汹涌奔腾,在一瞬之间全部注入手中长剑,剑身之上的电蛇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他在空中回头看了一眼惊恐的余越儿,翻身一剑刺下!
巨大的烟尘从地上腾起,猛烈地风呼啸而过,一颗碎石被劲力一荡飞了出去,击断了一旁一颗碗口粗细的柳树。
烟尘散尽,那十几个黑影都已不见踪影。
“小道士!”余越儿不能动弹,被气浪吹了一脸的烟尘,两道泪痕清晰可见。
行歌重重的落在地上,栽倒在身下巨大的坑洞中。他浑身上下所有的气力在一瞬之间被抽空,胸口如同被人灌入了大桶的水银,沉重的无法呼吸。
我还没死,我不能死!他用尽力气吸进一口气,喉头一甜,一口淤血喷吐而出。
他胸口气闷感觉大减,用尽力气从坑底爬出身来,转头找见余越儿,露出一口染血的牙齿,笑道“|没事了,我赢了。”
余越儿刚刚停歇的眼泪又从眼睛里淌出,顺着两道泪痕挂在下巴上,一颤一颤的。
“小家伙,要赢还早着呢。”阴森森的声音从行歌身后响起。
行歌慌忙转身,将缘尽握在掌心紧紧攥住。一道影子从地上慢腾腾的站起身来,身形晃动,显然也是受了伤。
“真是个厉害的小家伙,竟能一招破了我的影杀阵。你是怎么在一瞬之间找到我这阵法的缺陷的?是的,影行术,只能在地上发动,无法跃起攻击。稍一想想便都能明白,但是如此短的时间内能迅速得出判断回击,却也实在惊人。”说话间他身上如同退去一层皮,黑影滑回地上,露出一张奸邪的脸来。他一手捂了心口,咳嗽了几声。
“我都有些不忍心杀你了。”
他手中黑色匕首上白色流光再现,缓步朝行歌走来。
“只是若不吸食你魂魄疗伤,我只怕又得被仇敌追杀,少不得又要闭关躲藏。小家伙,认命吧。”
叮一声金铁交击的鸣响,中年人身形暴退,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有一个持剑少年,脸上涌出汹涌的愤怒。
苏铁心剑尖在地上划过,手中做个起手式,开口道:“阁下请。”
行歌支撑着身子的手臂一软就要再次躺倒在地上,早被慧生扶住,佛门真元浩浩荡荡的在他体内奔流。
行歌转过脸,看见微笑的慧生,眉头一皱,大骂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这么久才来,我险些死在……”话音还未落进,便昏睡过去。
慧生微微笑,小心的将行歌放在地上,起身与苏铁心站在一起,面对着眼前重伤行歌的敌手。
中年人愤怒之极,持匕的右手劈啪作响。他铁青着脸,许久,才咬牙切齿道:“今日不想竟在这小阴沟中翻了大船。告辞。”说完身形一瞬,已经消失不见。
苏铁心回头,看着地上睡熟的行歌,上前用脚踢了几记,恨恨的说道:“死了活该!急色的见过,没见过这般不要脸面的。”转身要走,觉得不够解恨,回身又是一脚:“妈的,还是个道士!”
慧生笑了笑,双手合什道:“孽缘所至,即是苦之将来,本是避无可避。”
苏铁心愣了愣,道:“小师傅所言甚是。”说完站在远处仰头透过树叶看着月亮,不知是想起哪一段的往事。
慧生转身走向一旁动弹不得的余越儿,颔首道:“女施主,待贫僧替你解开禁制。”
余越儿点点头,一双眼睛瞧着一旁呼呼大睡的行歌。
慧生微笑着在余越儿的背心出翻动手印,将真元化作一道道细流,缓缓冲破她先前被气血淤堵的血脉。
过了半晌他惊讶的撤回手掌,问道:“女施主,你胸腹之间可有不适?”
余越儿一张脸顿时变作通红,许久才细声道:“气血不畅,如同被异物阻挡。”
慧生点点头,道:“女施主请稍稍忍耐,贫僧须得在施主足下俞穴渡些真元。”说完便伸手脱去了余越儿的一双绣花缎鞋。
余越儿毕竟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而已,之前几时被一个男人这般亲近过,此时心中早已慌乱,之前凄苦都变作娇羞,脸膛红的只怕都要滴出血来。忽然间抬头看到慧生微笑安和的智慧佛相,立时跳动的胸膛平复下来,闭上眼睛强忍住脚心传来的酸痒感觉。
突听耳旁一声悲愤交加的声音传来:“和尚,你经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竟然轻薄起姑娘了!”
余越儿睁开眼定睛瞧去,见眼前之人急的一蹦三尺有余,却不是行歌是谁。
她心中羞怒,在身旁摸到一块碎石,顺手便砸了过去,正中行歌额头。
慧生站起身来,合什道:“施主已无大碍。”余越儿手中又一块石头攥在掌心,这才发觉自己可以动了。她丢掉手中石块,伸手揉着脚腕,细声道:“多谢小师傅。”
行歌抚着额上的包,上前将慧生拉到一旁,痛心疾首道:“和尚,你我同行这许多时日,我竟不知道你也是个花和尚……”
慧生还未待说话,便听耳旁余越儿一声惊呼。二人转身,却早已不见了余越儿的人影,那只绣花缎鞋孤零零的躺在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