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三从房子里出来后,总觉有些意犹未尽。他迫切地想从中获取点什么,可最终一无所获。
他旋即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这所公寓,心底悻悻的,好像错失了什么一样。
此时天色突然急变,霎时间风起云涌,乌云密布,不知相距多远的云层里在跳跃着一道道电光,此起彼伏,虽然无声,但很有力量;不远处有一条河流,水面在风力的作用下卷起阵阵波浪;渡口泊着几只船,靠着木桩与绳索的力牵住,这会也变得难以控制,死死地挣脱,急于从岸上逃离一般。
敬三看了下时间,五点一刻。本是白天与黄昏交替的时间,而早已漆黑得吓人。他赶紧向公交站台行去。
雨逐渐大了,敬三能清楚地感觉到雨点强有力地拍到头顶。他象征性地用手遮挡着头部,如果站台还有旅客的话,至少看起来不会显得太过狼狈。
可是站台间空无一人。敬三隐约还能看得见发车时刻表,最晚的一班是五点半,从此站通向平川町新宿。他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如果再来迟一会,他可能就要被困在这里,不仅又冷又潮,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
可是接下来的发展令敬三完全放弃了各种美好的幻想,等了约半个多小时,依旧不见公交城际车的影子。于是敬三立刻拨打了时刻表上所留的电话,一开口便是各种询问与催促,可对方的答复很直截了当:雨大,客车无法行驶。
随着电话那头“嘟嘟”的挂机声响起,敬三的心沉到了谷底。此刻内心的怒火早被眼前漫天大雨浇得无法燃起。
说得直白一点,他现在没有时间去发火。火还是留在找到借宿地的时候再说吧。这个鬼天气如果露宿外头,那真是太不幸了。
眼前的大雨让敬三无所适从,只得如同身边的站牌一般傻傻地待在原地。所幸站台处的遮雨棚能够为他遮蔽一阵时间雨点的攻势。可是凄清的寒风无孔不入,肆意地从衣缝中灌进,敬三不禁瑟瑟发抖。
他本想着等雨势弱些再出去,兴许路上会有一两辆去往平川町的车。他姑且这么设想道。可是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要持续多久,谁也说不清楚。
再看时间,已是六点十分。此时天地浑浊地连接在一起,分不清方向,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伴随着狂风闪电尽情地宣泄着。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场台风应该就是上周电视台中播报的,自南向北运动,从太平洋所席卷而来的“高峰号”。
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让自己给碰上了,真是撞运,该死!敬三在心里想道。他终于不想再等了,将外套脱下披在头上,然后深呼一口气冲入雨幕。
眼前一片漆黑,光是雨点就打得眼睛睁不开来。脚底踩了一片烂泥,险些陷入其中。不知跑了多久,终于有些光亮,是一排路灯,路灯下有一条坚固的柏油路。敬三瞬间有了着陆的踏实感。这时才放缓速度,再看向裤脚,早已泥泞不堪。
这是一条通往外面的城际路,路的两侧是稀稀落落的房屋,还有一些银杏与杉树,和修剪过的灌木。房屋的保有量的确不多,与漫地的绿化相比,实在不足为道。目光所及处最近的距离,大约一百多公尺,有一户人家。敬三仿佛看到了希望,这是他当下所能求助到的唯一办法。
他用尽平生最后一丝力气来到门前,很不好意思地叩响了门。不多时,门打开一丝缝隙,是一个大约六十来岁,脸上布满皱褶,头发花白的老伯。
敬三支支吾吾地开了口,过冷的温度使他的话语增加了些许粘性:“您……您好,老……老伯,我是……”
老伯大概看出了来意,并没有说太多,只是把门打开,和蔼地道了一句:“先进来再说吧。”
敬三有些无所适从地走进房间。他先是脱掉鞋袜,然后将裤脚卷得很高,最后将遮雨的外套放在一边。随后才迈步而入至客厅。
客厅很简洁,大约十几个平米,摆着一张餐桌,四把椅子。旁边是两张松木所制的茶几与沙发,看起来破旧不堪,有些年头了。客厅的转角处有一隔室,隔室旁有一处楼梯,通向二楼,应该是居住的地方。
随后从隔室内走出老伯的老伴,老伯招呼她去打些热水,随后又招呼敬三坐下。敬三有些不自然,连忙说道:“不用忙活了前辈,我坐坐就好。”
老伯始终笑盈盈的,说道:“没事。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外乡的吧,来这里是出差办公务?”
“呃……是的。很不巧,正要回去,碰上台风了。”
“从大城市来的吧?”
“喔,对,宫城来的。”
“噢。”老伯接过老伴手中的热茶递给敬三,旋即又对老伴说道:“找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老伴听罢,转身向隔室走去。
“太感谢了前辈!”敬三有些不知所措,微微起身以示敬谢。
没用多久,一套干净整洁的西装递给了敬三面前。敬三去盥洗室更换一番,立时觉得清爽了许多。
只是敬三再次出现在老两口面前的时候,他们神色激动,眼睛里透露出一种不可言喻的情感。
这身西装宽大,高挺,穿在敬三身上还算服帖。虽然是整洁的,但敬三不难看出,这是以前穿过的旧衣服,光看折痕就有些时间了。从体型与样式上看,原先的主人应与自己年纪相仿。
“这是我儿子以前穿的,没想到还有机会再用上。”说完,老伯的眼眶中泛出一道泪光。老伴也随之低声抽泣起来,随后在老伯的示意下,走入了隔室。
正当敬三一头雾水之时,从隔室中走出一个小女孩,七八岁的年纪,穿着淡绿色和服,出神地打量着敬三,一言不发,哀怨而又犀利的眼神全然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
尴尬的气氛着实让敬三吓了一跳,他连忙问道:“前辈,我穿这身衣服是不是不太合适?”
老伯连忙摆摆手,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想到了故去的儿子,一时间有些感慨罢了。我这个孙女,不会说话,自然也不会叫人,失礼之处还请包涵。自从她父亲走了后,生了一场大病,哎,就这样了。没事,尽管穿着,完全没有冲您的意思。”
“您儿子……发生了什么事?”敬三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既然受用了人家的衣服,自然要象征性地关心上一句。
话音刚落,老伯就长吁一口气,低下头,沉思良久才说道:“他是做刑事侦查的,去年执行任务,被凶手杀害了。”
“啊?这……一年了,凶手应该早就绳之以法了,您大可节哀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凶手没抓到,案子也搁置许久了。”
“看来不是一般的命案。”
“可怜的不仅是我儿子,还有另一名刑警,刚入职没多久,才二十岁。另外此案还有一名女人受害,现场惨不忍睹。”
“那看来是一场情杀案!”
“可以这么说。”
“事发地在哪里?”
“就在这里,赤久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