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儿子结婚那天起赵乐妈就开始着了魔似的盼望早日抱上孙子,以至于夜晚时常被这种梦境搅醒。于是她就暗暗的扳着手指头数日子,数到婚后第二个月,她便开始偷偷的去茅房观察女人用的卫生纸,结果让她很失望,因为她每个月那几天都能看到茅房里扔下的带血的卫生纸。当她如实的数到第五个月时,心里终于憋不住了,便悄悄的问儿子赵乐:“小乐呀,你跟小敏就没打算啥时候要个孩子?”
赵乐抬头看了一眼母亲,知道她抱孙子心急,就回:“等忙过这段时间的吧。”
赵乐妈又说:“你们忙你们的,我不是闲着呢吗?”
“妈,我这段时间在忙建水泥厂的事情,石灰窑厂的事情几乎都是李敏跟小眼在撑着,小敏现在也是大忙人了,她要是怀上了,我还真顾不过来呢,这个忙你能帮不上吗?”赵乐耐心跟母亲解释道。
母亲却听不进去,她不仅跟儿子不讲道理,反而还联想到她闲在家里看电视剧时所见的那些革命夫妻,便举例说:“那我不管,再忙也得生孩子,生孩子是大事!我看早年那些打仗的两口子那么忙那么危险,还不照样生孩子呀?”
赵乐听着觉得母亲的比喻还真够恰当的,便顺从的笑着回答:“好好好,我跟小敏商量一下,把它当作头等大事总行了吧?”
母亲这才心满意足的笑着不啰嗦了。
夜晚,赵乐搂着心爱的小敏说:“妈今天开始催咱们要孩子呢。”
李敏翻转身来,面向赵乐说:“前几天我回娘家,我爸虽然没明跟我提,但话里话外也是那个意思,要不,咱们就要个孩子吧。”
赵乐说:“那行,要就要个吧,老人的心情能理解。”
李敏说:“别只说老人想要孩子,你就不想要吗?”
赵乐笑了一下,说:“那你呢?”
李敏坦诚的说:“我当然想要啦,那个女人不想做母亲呢?”
赵乐跟着说:“那个男人不想做父亲呢?”
小两口说着笑着就欢快的搂抱在了一起。
母亲在得到儿子的承诺之后又开始细心观察茅房里的卫生纸,直到第七个月,也就是水泥厂竣工那段时间,她突然发现茅房里的卫生纸没有带血的了,她便悄悄的打问儿子,“小乐,她有动静了吧?”
赵乐惊奇的望着母亲说:“我怎么没发现呢,小敏她也没跟我说什么呀?”
赵乐妈蛮有把握的说:“晚上你再细问问,不会没动静的。”
结果晚上还没等赵乐开口问,李敏就笑嘻嘻羞答答的跟赵乐说:“赵乐,我觉着我是有了。”
因此,赵乐现在算是双喜临门了。一是他即将就要做父亲了。试想,哪一个成年男人不想做父亲呢?尤其对赵家这个羸弱的家族来说,那是何等的迫切需要啊!父亲是个孤儿,当初倒插门进了外公家才有了他这根传宗接代的独苗,如今,不仅是母亲她盼孙心切,就连赵乐他自己也是做梦都想要个孩子。
再就是他历经千辛万苦筹建的水泥厂现在终于建成投产了,也就是说这个祖祖辈辈靠农耕的穷山村从此便变换成半工半农的生产模式了,乡亲们的生活面貌即将就有一个全新的改变,生活质量也将得到很大的提高。说到这个竣工投产的水泥厂,赵乐真的是感慨万千,苦中有甜,甜中又有道不完的艰辛,从筹建到竣工几乎都是他在操心主管,要不是他自己用那两座石灰窑做抵押贷到了款,可能现在真的就成为一张幻想中的宏伟蓝图了。因此毋庸置疑,他自然就是这个水泥厂的最大股东,也是最大的功臣,厂长这个职位无可争议的就落定在他身上了。当然,勤学肯干的赵乐也不虚此任,头一个季度就拿下了预计年总产一百万吨中的30万吨优质高标的成品水泥,按这个生产进度推算,四个季度下来就能超出二十多万吨,这对当时年产量只有60到80万吨的县水泥厂来说,无疑就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是,面对挑战与碾压,作为一厂之长的赵川他内心更多的还是欣慰和高兴,因为从另一方面讲,这更能证明他从头到尾就没有错看赵乐这个人。有对比才有竞争,有竞争才会有更大的发展,自此,两个人甚至比过去更加友好的时常坐到一起谈论和规划今后的发展之路。
就在洼里村股份制水泥厂的一切工作逐渐步入正轨之际,村支书吴兴华的思想情绪却一天比一天低落下来。他时常站在自家的院门口或者是村委会办公室窗口,眺望水泥厂那两孔吐着滚滚浓烟的大烟囱,感觉隆隆轰鸣的水泥厂虽然就坐落在他所管控的土地上,但似乎离他很遥远,而且是越来越遥远了。老了!老了!真的是老啦!不然,这个水泥厂的大权应该也握在他吴兴华手里,每当这个时候,吴兴华就会在心里为此而暗自叹息。因此,他便经常一个人窝在家里喝闷酒,边喝边回味自己的人生过往。想着,最让他悔恨的是当初就不应该大脑发热、目光短浅的将那个败落的石灰窑厂承包给早有打算的赵乐,不然,他小子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也许至今还是那个吊样。但反过来再一想,是金子摆到哪里都会发出与众不同的光芒,是好钢铸到哪里都是块过硬的材料。也可以说,即使遇不到这次契机,赵乐照样可以遇到其它机会,只不过是他这么做,无意中成就了赵乐个人,也成就了整个洼里村的未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还是他吴兴华在行善积德,为乡亲们慧眼识伯乐,同时也将赵乐对他深埋已久的积怨找到了一个化解的机会,往这方面一想,吴兴华心里便多少平复了一些。由此,这段时间以来吴兴华就一直生活在悔恨、自责和自我安慰的矛盾情绪中。
这一天上午,吴兴华坐在办公室内不由又想到了这些懊恼的事情,尤其是在这次筹建水泥厂的过程中,他跑前跑后也没少出力,可到最后一点好处都没捞到。本来,想在这次大工程中再能捞点油水,以后退休也就可以安享晚年了,可是,一向听话的吴兴国主任这回却一反常态,好像听了谁的指使一样,事事都特别的较真,根本就不给他一点机会,吴兴华现在想起仍无比的气恼,可是嘴含冰冻又倒不出水来,他只能把火压在心底却啥话也不能说,人家那是清廉为公,而自己却是见不了阳光的为私行为,因此,只能干咬牙而不能发声。由此看来,他的心已经完全倾向赵乐那小子了。
就在吴兴华琢磨用什么方法敲打敲打那个忘恩负义的本家兄弟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电话是现任乡党委书记高歌打过来的,他叫吴兴华即刻去乡政府开个紧急会议。吴兴华急急火火赶到乡政府,高书记把他叫到自己办公室。吴兴华一进门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只见两个身穿检察制服的同志坐在高书记办公室的沙发上,高书记阴沉着脸对吴兴华说:“老吴呀,这两位是我们县检察院反贪局的同志,找你谈点事情。”
吴兴华脑袋嗡的一声闷响,眼前随即一阵晕眩,这一刻吴兴华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太好,但他很快就将慌乱的心境调整到镇定自若的状态,故作平静的问:“请问,有什么事?”
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同志首先发问:“吴兴华同志,定山县交通局副局长王德阳你认识吗?”
吴兴华稍微犹豫了一下,仍然如实回答:“认识呀。”
“你给他送过财物吗?”络腮胡子同志突然一针见血的问。
“没……没有啊!我一个小小的村支书那来的余钱送别人呀!”
“是啊,你哪来的钱去送人呢?这个话题我想放到后面我们再谈,现在我要问你的是到底送没送王德阳财物?”
“哦,我想起来了,我是给他送了点我们农村的土特产,我觉着平时老是麻烦人家当领导的,就捎点土特产给他略表心意,请问同志,这也犯错法吗?”毫无思想准备的吴兴华被逼问得心慌神乱,他只得避重就轻的说出了那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不对吧?就没送过红包什么的?”络腮胡子继续逼问。
“没有,没有,影都没有的事情。”缓过神来的吴兴华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松口,一旦松了口问题的性质就彻底变了,况且从目前看,他们应该还没有掌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否则就不是坐在这里用这种试探性的方式跟你挤牙膏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坐在反贪局的审讯室了。因此,现在必须咬紧牙关坚定的固守住自己的心里防线。
“老吴呀,你可是老党员老干部了,党的一惯政策你是很清楚的,你这个态度可不太好啊,如果我们没有一定的证据能这么跟你谈话吗?”另一个胖高的同志接过话茬说,他对这个狡猾顽固的老家伙进行了严厉的警示。
可是吴兴华对这种谈话方式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他知道,这都是老生常谈的手段,往往是拿不出铁证,才靠这样虚诈来达到他们的最终目的。这瞬间,吴兴华又在想,是不是王德阳得罪了某些领导,他们为了整倒他便到处搜集他犯罪的证据,顺便再拔掉萝卜带出泥,看来,他们找他谈话的目的最终就是想从他这里把缺口撕开,然后再顺藤摸瓜一网打尽。想到这,吴兴华便暗自发笑:哼,想要从我身上打开缺口比登天还难!因为吴兴华自信他每次无论是拿人家的还是送别人的东西,事情做得都很小心,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给别人去抓,所以他语气十分坚定的说:“同志,如果你们真有证据那就拿出来好了,我可不敢胡编乱造的去害人。”
“其实你已经在害人害己了,只不过是你还没有完全意识到。那好吧,既然你现在不愿说那就到局里再慢慢谈吧!”那个胖高的同志最后作出决定说。
一听说要把他往反贪局带,吴兴华的心里防线即刻就被冲击得近乎崩溃,周身不由自主的一阵颤栗,他似乎预感到他人生的这道坎这回恐怕是难以跨过去了,现在,能支撑他不至于马上就瘫倒在地的内力就是那份侥幸心了。
其实,县检察院反贪局的同志在找吴兴华谈话之前就已经将王德阳利用职权贪污受贿的事实调查核实的一清二楚,而王德阳也供认不讳。但在王德阳坦白交代的行贿人中,反贪局的同志发现,洼里村支书吴兴华的行贿数目最大,次数也是最多。据王德阳交代说,在收下吴兴华的几次贿赂后,他首先将村里那条公路的承建项目低标发给了他表弟袁刚,后来验收时,又发现公路的宽度比原来设计要求少了十公分,但是他跟有关人员打了招呼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了关。
在这些铁的证据面前,坐在反贪局审讯室里的吴兴华最终不得不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