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李敏在内心认定赵乐并决定嫁给他之后,她就果断干脆地听从了赵川的建议,毫不犹豫的去幼儿园办理了辞职手续,然后报了个财会短训班,将有关方面的专业知识速补了一下,现在,她已经能独立胜任窑厂这边并不算复杂的财务工作了。
销售方面,妹夫吴小眼跟着赵乐跑了一段时间过后,对所有工地的位置和工地上负责材料接收的有关人员等主要环节,他都摸得很熟络了,赵乐认为,他也基本上能独当一面了。
这样,赵乐就可以抽开身子全力以赴投入到筹建水泥厂的工作上来了。工作中,虽然说那天在会上已经将所有的分工都细化了,但是,赵乐仍处处都放心不下,尤其是吴兴华负责的那组。说心里话,他对吴兴华这个人的品性还是很了解的,采购机器,厂房建设,这些都与经济密切相关,只要是沾到钱的事情,他就担心吴兴华把控不住自己的贪欲,动了歪心眼,人一旦动了邪念,就由不了自己了。可是,担心归担心,事情总归还是要有人去做的。因此,赵乐背地里跟品性比较端正的村主任吴兴国从侧面暗示过两回,并且他还以发起者的身份特地提议召开了一次全体筹建工作者廉政会,给所有参与者敲了一次警钟。就这样,他还是不放心,又提议制定了更加细化的出差报销标准和对必要招待费的限制,做到开支明细公开化透明化,尽量不枉花村民的一分血汗钱。赵乐此举,一下子将这些人镇住了,尤其是吴兴华,他嘴上虽然表示赞同,但心里却不寒而栗,他从大队书记到村支书,干了近三十年也没谁给他规定这些条条框框的,现在倒被这个不是上级领导的小青年给捆住了手脚。唉!世道真的变了!
定下这些严格的规章制度过后,大家便各自行动起来。在赵川的引荐下,赵乐和文亮捎上一蛇皮袋野鸡和野兔来到了定山县分管乡镇企业的副县长办公室。两个人进得门来,一眼就认出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个身材微胖肤色黝黑的短头发中年男人,正是前不久才从肖家岗乡上调到县政府的原乡党委书记陆涛。陆副县长太不认识赵乐,但跟张文亮却很熟。还没等赵乐和文亮站稳脚跟,他便热情主动的开门见山说:“文亮呀,听说你们村正在筹建股份制水泥?来来,坐下来跟我详细谈谈。”
有了这层熟人关系,张文亮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紧张了,于是他便积极主动的将赵乐推到了前面,“陆副县长,这位是我同村同学赵乐,建水泥厂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主导,我看就由他给您具体汇报吧。”
“哦,赵乐,听说过,听说过,就是那个大胆承包你们村临近倒闭的石灰窑厂的那个小伙子吧?”陆副县长一听到这名字便记起了他在肖家岗乡任职期间有人常跟他提起这个年轻人。“可惜呀,我还没来得及见到你工作突然就调动了,还好,我们现在还可以再续前缘,今天你就把你的想法统统倒出来我听听。”陆副县长说完乐呵呵的笑起来。
之前,赵乐虽然从没跟陆书记当面说过话,但赵乐对他并不陌生,他在肖家岗乡工作期间的业绩全乡人民是有目共睹的,在赵乐心目中他也算是个好官了。因此,赵乐此刻既不推脱也不怯场,敞开心扉把自己的构想和具体实施方案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接着又把赵川帮他润色过的可行性分析报告递给陆副县长看。陆副县长听完看完过后,即刻拍板连声称赞道:“好!好!有魄力有远见!文亮,这可是你们村的伯乐呀!我在那里工作了那么多年怎么就没发觉那是一片金山银山呢?看来,还是后生可畏呀!说吧,需要我们政府怎么帮?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陆副县长既然这么慷慨的表了态,赵乐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便抓住重点说:“陆副县长,这办企业的头等难题就是资金问题,您知道的,光靠村民入股那点钱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靠政府给我们撑腰搞到一定数目的贷款才能运作起来。”
要说给予政策和技术方面的支持估计陆副县长当场就能干脆的拍板答应下来,但一提到资金问题,而且还不是一笔小数目,陆副县长稍微停顿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回复说:“嗯,指望那点钱是撑不起来的,这样吧,回头我跟书记和县长通报一下,看看能帮你们解决多少。”
听了陆副县长这样的回答,赵乐心里基本上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他心中有数,当领导的回答问题一般都会给自己和别人留点回旋的空间,而陆副县长这么委婉的回复已经让赵乐看到了希望。赵乐赶忙起身说:“那就劳烦领导您多费心了,我跟文亮代表洼里村全体全村民向党和政府表示感谢!”
文亮见赵乐把谈话已经推进到了结尾阶段,便把身后的蛇皮袋拎到陆副县长面前,说:“陆副县长,今天来也没啥好表示的,就给老领导您捎点山货来,请您千万不要嫌弃啊!”
陆涛一看鼓鼓囊囊一蛇皮袋的山货摆在他面前,脸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语气严肃的说:“这是干什么呢?我在你们肖家岗工作那么多年,难道你们都不了解我吗?再有,国家野生动物保护法已经颁发几年了,将来这些可爱的野生小动物都有可能被纳入保护范围的,再这样做就是违法了,知道吗?带回去,叫你们吴兴华支书首先写一份深刻的检查,这回算是说服教育,以后再发现你们乱捕这些小动物,我就严惩不贷!”
赵乐和文亮这才意识到他们以前的习惯行为已经无意中已经踩到了法律的边沿,两个人同时胀红着脸嘿嘿的笑了。文亮羞愧而怯怯的说:“知罪了,陆副县长,我们回去一定深刻检讨,还要跟广大村民宣传,以后再不敢胡乱捕杀了。”
陆副县长继续正板的说:“就是嘛,这个小生命多可爱呀,干嘛拿它们当礼物送到餐桌上消费了呢?再说,政府为你们乡镇企业排忧解难也是应该的,以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们搞这些不正之风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赵乐真不敢相信传说中的陆涛是这样的清正廉洁,这不由得赵乐心里马上又反过来想,假如今天遇到的不是像陆涛这样的好领导,他随便给我们设置一点障碍,那真就够我们哭的了。可是,离开陆副县长办公室回来的路上,赵乐的心情并不轻松,他在暗想,今后的求人之路不可能每次都是这样的幸运,谁能知道将来会遇到怎样的坎坷与阻力呢。
赵乐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就在陆副县长几天后给赵乐他们回话说协调了一家银行,让村里来人跟他们洽谈具体的办理手续时,那个行长振振有词的说,县政府只是来跟他们协调了一下,并没有给你们村里做担保。再说了,你们村也没有啥值钱财产可以拿来做抵押,按政策规定,这个事情暂时还不能办。这么一说难题就来了,银行向来是帮富不帮穷,你啥抵押都没有,人家理所当然不给你贷款了。最后,赵乐只好决定拿自己那两座石灰窑做财产抵押。可是行长又说,那两座小窑根本就不足以抵押那么一大笔贷款,因此,还得想办法才能解决。这些话听起来的确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这下可把赵乐急坏了。后来赵川知道了这个情况,他给赵乐指了条路,“你把两座石灰窑抵押上,再直接给行长适当的拿些返点,也就是所谓的回扣,应该就没问题了。”
赵乐按照赵川指导的思路又去找那个行长谈了一次话,结果真就顺利的办成了。
有了资金,后面的事情自然就好办多了,不到半年时间厂房就建成竣工,机器也按时安装完毕,剩下的就是开机生产最后这一关了。开机典礼这一天,洼里村老的少的都换了一身干净漂亮的压箱底的夏季装服,像过节一样早早就聚拢到新建水泥厂的大门外,他们规范的站到两排穿红戴绿的锣鼓队后面。这会儿县乡领导们还没有到来,隆重的剪彩典礼还没正式开始,大部分人都在仰望那两柱雄伟壮观高入云端的烟囱,其中一个粗壮的烟囱上面写着五个醒目的鲜红大字:“洼里水泥厂。”看着这五个正楷大字,他们心里充满了无限的荣耀与自豪。除过老的少的,那就是一帮青壮年了,他们身穿印有“宝塔”标志的崭新的夏季工作服,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一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列队等在厂区门口广场,其中有刚学习毕业的技术人员,也有培训后上岗的普通工人,这些普通的村民,现在已经成为这个新水泥厂的主力军了。
上午九点四十分,两辆白色和两辆银灰色的小轿车从东南方向的水泥路上徐徐驶入新建水泥厂的门外广场,陆涛副县长和乡镇企业局正副局长,以及县水泥厂厂长赵川和肖家岗乡党委书记高歌一行十几个人,分别从各自的空调轿车内缓慢地走出来。这时,身穿一件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衫的吴兴华头带一顶太阳帽站在锣鼓队中间,像个交响乐团的总指挥,两手示范着往空中一扬,表示欢迎的锣鼓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在响彻山谷的锣鼓声中,陆副县长迈着稳健的步伐,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带头走上剪彩典礼台,其它领导紧随其后,并以陆涛副县长为中心分别在两边依次排列,待领导们各自找到自己的点位落座过后,喧天的锣鼓声在吴兴华的手势下嘎然而止。接下来是主要领导讲话环节,陆涛副县长首选代表县政府发表了一通发自肺腑的祝贺、首肯和表扬,接着是乡镇企业局领导和肖家岗乡新上任的党委书记高歌言简意赅的讲话,最后是已经担任厂长的赵川代表县水泥厂做了简短的总结。这一环节结束后,作为临时主持人的赵乐便宣布剪彩仪式正式开始。于是,掌声、烟花爆竹与再次响起的锣鼓声交鸣在一起,又似乎在各争风头,将洼里村浓绿的山谷搅动得震荡不宁。这时候,两个着装艳丽的礼仪小姐将结着彩球的红缎带缓缓拉开,另一个礼仪小姐端着托盘款款走到陆涛副县长面前,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陆涛便熟练地拿起托盘中的新剪刀,动作缓慢而优雅的将缎带中央的彩球剪下,待彩球轻轻的安落于托盘时,暴雨般的掌声再次爆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