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大道上,一行人骑着马拿着灯笼,护卫着一辆豪华的马车飞驰而过。宵禁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几家店的门口亮着灯笼。
马车开到小巷子也没有减速,里面的主人似乎很着急,接着,马夫勒住了缰绳,停在白府的面前,为首骑着马,穿着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从阴影走到白府的红灯笼下。
男人有一张俊美的脸庞,那眉头似乎一直紧皱着,所以整个人显得很严肃,男人的皮肤很白,如同月光一般。
男人说道:“父亲,到了。”
男人从马背上下来,将缰绳递给小厮,马车上,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也踩着脚踏下来。他们除了年纪和眉眼,那挺拔的鼻子和不薄不厚的嘴几乎如出一辙。
男人踩着大步子,匆匆忙忙往内院赶,脑袋上乌纱帽的翅膀也因为他匆忙的脚步不停的摇晃。
终于,他们走到白夫人的院子,原来在小厨房忙碌的仆人已经被沈妈妈遣散了。
门被粗暴的打开,白谨看着白夫人,慌忙喊道:“夫人。”
他那双眼里满是深情和担忧,白夫人连忙说道:“夫君,这是南宸王府上的将士,吴阿行。”
白谨这才注意到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多看了几眼白夫人,确认没有事情,才问道:“可是有川儿的消息?”
白夫人掏出书信,说:“信上说堇川受了伤,但现在已经无事了,王爷叫我们不要声张,一切以保全堇川的名声为主。”
白谨迅速看完书信,然后将书信递给自己的儿子白羽驰。
“南宸王想娶我家川儿。”
白谨语极为不满,又带着一丝无奈。白夫人搂住他的胳膊,悄声说道:“夫君,王爷说亥时会到府上来商议此事。”
白谨长叹一口气,对着正看着书信的白羽驰说道:“驰儿,你带吴将军去书房等我,我与你阿娘要说些事。”
白羽驰将书信放在桌上,对着吴阿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阿行起身,临走也不忘带走白夫人给他的糕点。
白谨坐在凳子上,面色沉重,冷静的说:“他南宸王为我家川儿,做得可谓是极致,只是,川儿从小身子就孱弱,那南宸王将来是要做霸主的人,川儿跟着他又怎么安生。”
白夫人心中咯噔一下,她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南宸王救了堇川的命,以身相许也是应当。
“这可如何是好,他是天子的儿子,回绝了他就等于跟天子做对。”白夫人瘫坐在凳子上,眼神瞬间淡了下来。
白谨揉了揉眉心,眼角的皱纹因为他的动作被拉扯得变形。
白夫人用手重重的锤着胸口,心痛的说道:“我家川儿怎么那么命苦,从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好容易养好了,又牵扯到王室这些污糟事里面。”
白谨怒目而视,严厉得说:“注意你的言行。”
白夫人担惊受怕的看了看门口,又说道:“夫君,我们该怎么办。”
白谨说:“羽祁的书信中,曾说南宸王不是一个喜爱逼迫别人的人,届时,与他好生交谈,兴许他能理解我们做父母的苦。”
白夫人在一旁不住的点着头,正要说什么时,白羽驰敲了两下门,说:“父亲,母亲,南宸王来了,正在书房。”
白谨说:“夫人,穿戴好衣服,我们同去。”
白夫人点头,叫来了沈妈妈,仔细梳妆打扮了一番,才与白谨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的门紧紧的闭着,房中却是灯火通明,许言丞背着手,庄重的站在门口,吴阿行候在他的背后。
房中再无别人,四周也寂静得可怕,直到那三种不同的脚步声,从远到近,许言丞依旧是一脸沉重,只是那双手死死的攥着。
房门推开的那一刻,许言丞重重的跪了下去,吴阿行先是一惊,随后也跟着跪了下去。
白谨对于面前这一幕,是想都不敢想,心中忐忑不安,急忙要去扶他。
“王爷,使不得。”
许言丞磁性的声音传来:“尚书大人,请容许我这样跪着。”
白谨保持着扶他的姿势,却看到恭顺低着头的许言丞的脸,那张英气逼人,带着杀气和坚定的脸。
“白大人,请容我娶堇川为妻。”
白谨慢慢直起身子,问道:“若是我不允,王爷可要一直跪着。”
许言丞回复:“不,此跪,一是请白大人和白夫人原谅,因为我的缘故,让堇川遭遇不幸;二是,为人父母,见不得自己的子女名誉损毁,而我因事出从急,不得不看了堇川的身子。”
白谨心中惊叹,他虽是朝中官员,却和大多数官员一样,并不了解南宸王的本性,祁儿的书信虽有写关于南宸王的事,也多是赞美和敬佩。
他着实感动,天子的儿子,王室贵族竟屈膝下跪,向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臣子道歉。
“王爷请起,堇川遭遇此事,也是她命中该有此劫,王爷于我们也是川儿的救命恩人。”
许言丞起身,阿行也跟着起身。
“王爷,臣作为父亲,有些事不得不问。”
白谨邀他坐了下来,白夫人把门关紧,几个人坐在书房里,就着烛火会谈。
“我一定知无不言。”许言丞说道。
白谨取下头上的乌纱帽,小心问道:“我们川儿在诗会之前,从未出过门,别人也是不晓得她的信息,王爷,喜欢她什么呢?”
许言丞思索着,突然轻轻一笑,回答道:“第一次见堇川,是在母后举办诗会上,只一眼,我便深深的被她吸引。”
“也许大人不信,上辈子我好像就认识了她,所以,第一次见她便产生了此生非她不可的念头。”
许言丞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知晓大人的担忧,皇室的关系错综复杂,堇川嫁给我,便是入火坑。”
“堇川现在养在我一位挚友处,等她的伤势好转,我会命人送她回家,到时,你们可告诉她其中利害关系,她若不愿,我必然不会强求。”
白谨来之前,想到了一堆回绝他的措辞,竟是一句都没用上。思索了片刻,扭头对白羽驰问道:“驰儿,你怎么看。”
白羽驰说道:“儿子觉得,王爷,是君子,堇川若是有此良配也是她的幸事。”
“同时,我也觉得,堇川单纯,不善交际,皇室对她而言,太过复杂,她并不适合,若是真的爱她,放手未必 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许言丞皱了皱眉,他盯着不苟言笑的白羽驰,那双眼从探索变为锋利,从试探变为戒备。
白谨点了点头,说道:“也许这事,需要川儿回来。”
白羽驰幽幽道:“妹妹尚小,又未见过什么世面,还需要父亲给予建议。”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白谨垒起了防线,许言丞之前做的铺垫也在一瞬之间瓦解。
许言丞不由得多看两眼这个白羽驰,他勾起一抹笑,突然觉得这个白二公子甚是有趣。
白夫人问道:“堇川身在何处,可吃得下?”
白羽驰觑着眼看许言丞,许言丞回道:“堇川在我挚友家中,我的挚友曾是江湖有名的大夫,夫人请放心,堇川如今在他医治下已无大碍,只是需要修养些时日。”
白羽驰那皱紧的眉头终于松开,低着头不知盯着什么地方发神。
白夫人又问:“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呢,我想去看看川儿。”
许言丞犹豫片刻,说:“因为我的缘故,那些刺杀我的人还没找出来,挚友的住处很隐蔽,我想越少人知晓,她会越安全。”
白夫人忍不住哭出了声,白谨将她搂入怀中,轻轻的安抚着她。
“也就是说,堇川现在还是有危险。”
白羽驰的声音异常阴森,连阿行也开始审视起他。
许言丞说:“是,所以为了她的安全,我必须谨慎。”
“请夫人准许我将堇川贴身侍女带走,堇川需要一个侍女。”
白夫人哽咽的说道:“一个够吗?需要添置些什么吗?”
白夫人那双眼睛,满含担忧,一个母亲的爱意,是如此的温柔,许言丞说道:“夫人,不需要了。”
或许,他已经见惯了生死离别,所以将冷漠刻在了骨子里,所以,这些爱对他而言,见到了也只是见到了,掀不起波澜;而堇川,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他的羁绊,他似乎再很久很久以前,将她的影子刻在了心脏里,那么也注定,永生永世,他的心脏只为她而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