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洵数的不快,似乎是在给纳兰媛姬考虑的时间,可纳兰媛姬根本没有料想到萧奕洵会有这样惊人的举动,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看见那锋利的刀刃贴着萧奕洵的脖子,似乎能够看到掩盖在皮肤之下那流动的血肉,似乎真的只要自己稍稍一用力,手中锋利的刀刃,便能轻松地割断他的喉咙。
可是她却不敢动。
六……七……八……
萧奕洵的声音平缓轻慢,神情也依旧淡然无波,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喉咙上架着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
龙霁云也颇为震惊,他看得出,虽然萧奕洵现在十分平静,但是手上却早已提上了内力,一旦纳兰媛姬想要动手,他几乎能瞬间封住纳兰媛姬的动作。可是,他也怀疑,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风云阁主秦煦卿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截下来,萧奕洵又怎么敢打这样的赌?
悬在萧奕洵喉咙间的那把匕首,锋利的刀刃微微地颤抖,似乎显示着主人的犹豫,仅仅片刻,纳兰媛姬的手中已经满是汗水。是的,这一刻,她是真的想杀他的,为他的国家复仇,为他战死的哥哥报仇,为连皓月惨死的恩师宿伊报仇。
可是明明有这样好的机会,她却不敢动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敢还是不想,额头上已经满是晶莹的汗水。
柔安站在纳兰媛姬的身后,真切地感受到了纳兰媛姬的犹豫和不安,她很怕纳兰媛姬真的会杀了萧奕洵。王主的命令是活捉豫昭王,虽然能杀了他也无所谓,但是豫昭王死了,她们真能活着离开靖朝?实在是太天真了。
对萧奕洵的依恋和愤怒,对连皓月的想念,对纳兰冀的敬爱,对宿伊元帅的尊重,无数纷杂的感情几乎将逼疯纳兰媛姬。她刚想一狠心,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抬头看见眼前男子平淡无波的眼神,瞬间又熄灭了燃起的决心。
这么短的距离,她有把握能杀他,萧奕洵死了,她也算完成了父亲的任务,给那么多人报了仇,就算对不起萧奕洵,大不了自己自杀给他陪葬,也算不负自己心中对他的感情了。可是萧奕洵的冷静却击碎了她一切的自信,她知道这个男人从来冷狠过人,他敢打这样的赌,说明他一定有把握能瞬间制住自己……
九……十……
“纳兰媛姬,你输了。”数到十,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匕首依然没有有移动的迹象,萧奕洵握住纳兰媛姬的手腕,移开了那把匕首,眼里看不出喜悲,他淡淡道:“我的承诺已经兑现,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我不怪罪任何人,很可惜,纳兰媛姬,你失败了,机会只有这一次。”他凑到纳兰媛姬的耳边,轻声道:“如果以后你还想杀我。我一定,踏平离漠!”
萧奕洵扔下那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当萧奕洵数到十的时候,龙霁云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在想,若是纳兰媛姬真要杀萧奕洵,自己到底该怎么办,萧奕洵如果死在了龙家,他可就全完了。所以当萧奕洵安然无恙的时候,他如释重负,也终于认定,纳兰媛姬还是对萧奕洵有情,舍不得杀他,这样一来,萧奕洵应该也会高兴一点,可是让他很奇怪,时间结束的那一刻,他没有从萧奕洵的眼里看见喜悦,竟然觉察出了一丝的失望,他在失望?
听见萧奕洵离去的脚步声,纳兰媛姬气的几乎浑身都颤抖起来,她没有杀他,他就这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离开了?她不允许,这样羞辱了自己,萧奕洵,你岂能全身而退?她猛然回头,叫住萧奕洵,冷笑一声,讥讽道:“萧奕洵,你利用我对你的情义,让我舍不得下手杀你,你不觉得可耻吗?你这样算什么机会?”
萧奕洵停住脚步,缓缓回头,这一次,他的眼里不再是冷漠而是一种悲悯,一种可惜,他的心终于是累了:“媛姬,你终究还是看不清你自己。你真的觉得刚刚的你是对我有情,才下不了手吗?”他淡淡的摇头,“不,你不是舍不得,只是你不敢。”
“我不敢?”纳兰媛姬失声大笑,脸上泪水连连,脸上的笑意满是绝望:“萧奕洵,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你怎么能这样质疑我对你的感情?”
萧奕洵脸色一僵,纳兰媛姬的控诉,这句话唤起了他心底最深的疼痛。曾经似乎也有一个人这样问过自己,“奕洵,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该有怎样的失望,当初的秦婉词才会问出这样的话语?而现在,又有一个女子这样询问自己。
他颓然垂下了眼睛,默默地开口:“我没有……”不知是回答面前哭泣的纳兰媛姬,还是那个逝去的爱人。
“你没有?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萧奕洵带有歉意的回答让纳兰媛姬陡然生了力量,她心中的委屈与难过全数激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什么?为你忍受了多少的磨难?你的喜怒无常,你的兄弟姐妹的讥讽与责难……这些,我为什么要为你承担,我……我还……”
这些话一旦说出了口,纳兰媛姬便再也止不住了,她生生哽咽,急于说出全部,却又因为呼吸而断断续续,柔安在她身后感受到媛姬的悲伤与愤怒,也深恨萧奕洵的无情与冷漠,终忍不住为媛姬把话接了下去:“公主为你放弃了大王交代的任务,努力的学习靖朝的礼仪,友善的对待靖朝的一切,还为你付出一片痴心,这些委屈,她从来没有向你哭诉过,只是不想让你心烦,公主对您一片真心,而王爷,你……你又怎么能这样伤害公主?”
长长地诘责让萧奕洵许久无话,可是这些话却并没有让萧奕洵感到愧疚,反而让他有了一种释放的轻松,他能感觉到自己心中有一种本要蔓延的感情渐渐地停止了,连日的紧张与重压下,他终于呼出了一口轻松地气息,也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似乎该画下一个终止符了,为这个初来的感情,不该到来的动心,说结束了……
他转过身来,慢慢走到纳兰媛姬的面前,轻轻为她擦去眼上的泪水,就好似之前他做过的一样温柔。纳兰媛姬咬着嘴唇抬头看着萧奕洵,感受到他指尖的温暖与柔情,看他眼里重新复苏的暖意与温和,眼泪不争气地越流越多,她心中渐软,以为萧奕洵是原谅了自己和墨香,可是萧奕洵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心瞬间冷凝了。
“这一年来,我不知你哭过了多少回,想想看竟然比我从小到大见婉儿哭过的次数还要多……”他轻触她光洁的脸颊,温暖的指腹逝去冰冷的眼泪,语意温柔如水,却让纳兰媛姬渐渐苍白了脸色。
“我很少能够这样轻轻地帮她擦去泪痕,因为她从不肯放肆的大哭一场,无论心中多么难过,她也总是强忍着自己的悲伤,忍住所有能忍住的泪水,即便是湛辰的死……即便是她向我诀别,她也要把自己最坚强的一面表现给我,纵使我是她的丈夫,是她最依赖的人,她也不愿让我看到她的软弱……”
萧奕洵的语气越来越温柔,仿佛带着无数的眷恋和爱怜,“我多想她能够全然的依靠我,哪怕只有一次,我也希望把她能把所有的难过和悲伤全部表达出来,让我把她抱在怀里,分担她所有的痛苦,可是她一次都没有。我的婉儿啊,外表那样温善的你,心里竟然是那样的坚强不屈……”
他长长地睫毛微微抖动,不知什么时候,眼里也氤氲了一圈水汽,他淡淡的微笑,对纳兰媛姬说道:“媛姬,你们终究是不同的……你的外表如此刚强倔强,心却不一样,媛姬,你是软弱的而且是自私的……”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纳兰媛姬软弱和自私。因为母亲的不受宠,她自小受了不少苦,若不是自己的哥哥纳兰冀天赋极高,深受父王的喜爱,只怕她也没有这么好的命。哥哥死后,她不怕吃苦,不怕劳累,不怕靖朝的压迫和危险来到长安,为了自己的国家和子民还有自己的母亲屈身来靖朝和亲,他怎么能说自己是软弱的?是自私的?他根本就不了解自己,也从未想过要了解自己,现在怎么能装作一眼就看穿自己呢?
“你胡说,你根本不了解我,而且也根本没有想过了解我!”她反驳,别过脸去,恼羞成怒。
萧奕洵缓缓摇头,抚摸她乌黑的长发:“媛姬,你以为自己很刚强,其实不是。你自小不受宠,你哥哥纳兰冀死后之后,你拼命求胜,取得你父王的宠爱,因为你害怕失去你曾拥有的尊荣。离漠和靖朝的和亲,你完全可以拒绝,可是在我打听的消息中,你从未有一次,向你的父亲说一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