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脸色吓白,急忙返身跑进东厢房,岳平阳紧随其后。
这次亮了灯,岳平阳方才看得清楚。
正面设了一个神坛,坛上插了三把五色旗。旗前是张坛桌,桌子上供了一尊九天玄女法像。像前供了水果和鲜花。
这具棺木就摆在法像之前,长约一米二左右,高宽不超过尺半。棺木应是樟木造就,除了那股香气之外,还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樟脑味。棺木头前也插了三根粗香,摆有供品。
棺盖与棺身上的连接处,贴着八道大符,符质都非纸质,更像是绸缎类。符文上盖着四方大印。
刚才听到的“咚咚”声即是从棺材里传来的,听见有人进来,敲声愈急,大有破棺而出的气势。
“商雨,我问你,刚才有难,为什么不召我出去!再有,既然魔怪离开,为什么却将一串佛珠子放在我头上,你是何等居心?又要若我动气吗?你忘了你爹娘的教导了吗?”
女巫赶紧施礼,“不敢不敢,商雨确实不敢劳元君大驾,靠一人之力,能将邪物赶走。至于这串佛珠,我想放在这里帮您安定身心,保护您不受侵害!”
“胡说,你都不惧,我能怕它。道家法坛,摆佛家法器干什么,快快撤去!还有,带个臭道士进来干什么?”女鬼很是严厉,像训孩子一般。
女巫并未将佛珠拿走,只是回头看了岳平阳一眼,“元君息怒,他不是臭道士,是名军人!”
女鬼冷笑一声,哼了一下,“你不守清静,带他进来干什么?军人?一个丘八!这些个丘八,对上是哈巴狗,对下是贪婪鬼,对外是死绵羊,不能卫国,不能守忠,不能尽命,废物一个,快滚出去!”
岳平阳最听不得别人侮辱军人,别人叫句“当兵的”他都听着不服舒,更何况被称作“丘八”?
当年他们进城购物,路见流氓耍横,岳平阳练了他们一顿。没成想流氓有背景,找到了部队。直接首长不问青红,以破坏军民关系为由,先将岳平阳训了一通,还要作检查、关禁闭。
岳平阳捏着鼻子检讨完,军务科长还说检查不深刻,他拍案而起,指着他鼻子大骂一通,飞身踢他两脚。副师长要过来训话,也被岳平阳扫了一拳。
上司都敢惹,更何况是个女鬼!
岳平阳一拍棺材,大声喝骂:“你算个什么狗蛋玩意儿?说人不人,说鬼不鬼,阴不阴、阳不阳,活不成、死不了,还他妈有脸说话?没有军人,你连茅坑都占不到;没有太平,你连泡狗屎都不如,狗屎还能肥沃庄稼,你这种烂鬼只能装模作样吓唬人,污染空气、浪费供品,再说废话,老子一把火把你烧了!”
岳平阳越说越气,当即将鞋脱掉,将两只臭袜子撸下,直接拍到了棺材上以示侮辱。
一只袜子跟血粘在一块,拽得脚上生疼。一疼之下,清醒了些,看见女巫表情生硬地盯着自己看。幸亏她戴了墨镜,否则眼神还不得把自己射穿?
鬼倒是没电了,一声不再吭;女巫却怒了,冲岳平阳喝一声:“岳平阳,浑蛋,出去!”
岳平阳暗中连连咋舌:又激动了,由激动而冲动,由冲动变被动!
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只鬼享受的可是祖宗待遇啊!就算不服气,也可以好好讲嘛,面前对着神,身边还有女巫,自己一堆脏话乱突突,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女巫随之关门走了出来,脸色紧绷着,咬牙切齿,两手紧握成拳,不住地发抖。
岳平阳点点头,“对不起,我有点冲动!”
女巫竟然朝自己胳膊上咬了一口,“她是旧时代人,骂的是国民党时期的军队。你,你太过份,我跟你没完!”说完,转身回屋。
岳平阳彻底傻眼。她要是破口大骂,说不准还有转机,语气如此冷静,还气得直咬自己,看来铁定是要翻脸了。
别说救古青田了,自己都说不准要挨收拾?看她的架式,这是要拼命!之前所有努力,统统白费!
女巫一会儿出来,换了身中式练功服,后边背了一个包裹,手提木剑,跃到院中,冲着岳平阳,向外挥挥手。
岳平阳赶忙跑出门去,女巫将两个红灯笼抛了起来,飞步出来,反手将门锁上,一言不发,跟着疾速飘动的灯笼向东北方向驰去!
不用问,她这是要选地方跟自己决斗。去不去?岳平阳心一横,一人做事一人当,怕什么,走!
女巫的步子好快,风一样飘着。岳平阳拼力追赶,勉强跟着。约摸走了五六公里,女巫突然停下,哈哈笑了起来。
这笑声由小到大,由弱到强,由捂嘴掩面到手舞足蹈,再到东倒西歪,笑得整个人要随时解体。
岳平阳懵了,琢磨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莫不是疯了?悲极生乐,而后要大开杀戒?
女巫蓦地转身,手握木剑对准岳平阳指点,“你,你竟然敢骂她--”
岳平阳摆摆手,“过多的话我不解释,希望你能帮忙救我朋友--”
女巫猛一挥剑,又笑了起来,“岳平阳,你骂得好,过瘾,太过瘾了!我,我都想跟你一齐骂呀,哈哈哈,哈哈!”
岳平阳弄明白了:她太压抑,连想笑一下都得跑出这么远来,自己实在是帮她出了一口恶气!
“这鬼是什么人?”
“七十多年前的一个修道之人,性子尤其悍厉,被我父亲收服,养了这么多年!”女巫平静下来,“岳平阳,我帮你也是在帮自己,帮完你之后,你也要帮我一件事。”
“你说,我尽全力!”
“好,帮我把这只鬼送走!送她转世,送她投胎,送她远远的,再不要回来!”
岳平阳大声道:“没问题!”
女巫一挥手,“走,我们追魂去!”
两只红灯笼已然向东北方飘出了好远,只剩下两个豆瓣大的光亮。
两人并肩追去,脚下是无际的荒野丘陵,连绵起伏,沟壑纵横,荆棘成片。刚出来的时候,地面还算平坦,岳平阳勉强能跟得上,现在却吃力起来,等爬过一道深沟时,他感觉双腿发软。咬牙再跟一段,前边又是一道山梁。
岳平阳冲女巫摆摆手,“我赶不上了,您先追着吧!”
女巫点头,“魂气马上就要降落,坚持一下!”伸手抓住岳平阳胳膊,奋力向上跑去。
她也跑了老远的路,手却一片温凉,大气都不喘一口。岳平阳暗下决心,一定要学习道法,把自己体内的潜能发挥出来,让一个女人领着跑,真是别扭!
等跃上了山梁,眼前顿时开阔。
眼前一带草木葱茏,中间还有一颗特别高大的树木,可以朦胧看出,那是一片很大的坟地。
坟地正北,有一片平房,像是一处极大的院落,还有几点灯光亮着。
岳平阳指了指灯光处,“这不是阵法幻像吧?”
女巫摇头,“不是,我记得那里是个部队,小时候来过这里一趟,见过解放军!”
就在此时,岳平阳发现即将落地的两盏追魂灯一下子亮了几十倍,火焰像是一只硕大的鸟雀翩翩起舞。
“不好,魂气被它摧散了!”女巫说着,拔出木剑,一跃而下,岳平阳经过短暂休息,气力有所恢复,跟着冲了下去。
两人顺坡而下,跨过一条小溪,翻过一条土岗,进入了坟地。
坟域占地约有二百余亩,其座落朝向为西北东南。坟区之后,是一座起伏不大的环性山包,山包之上林木茂密;西方是一道断续残缺的土墙,上边遍生灌木。
整片坟地呈梯形而上,猛一看杂乱无章,置身其中却能感觉摆布有序。坟区分左右两部分,中间是一条很宽的大路,路两边长满树木,每个坟前也载了树,成行成列。只不过修剪不及时,大树根系又引生出无数小树,杂草芜蔓丛生,才像乱坟岗子一般。
他们行进处,即是坟区中间的这条大路。顺路而上,仰头能看见一颗巨大的白杨树,树干约有六七围,高可数十丈,树冠如一座小山相似。
月光洒地,格外寂静。岳平阳四处打望,发现了大树底下有道白影子。
岳平阳看看女巫。她摸了摸后背的包袱,唉了一声,“忘了拿镜子,走!看看!”
两人越走越近,终于看清那道白影子是个女人,她被绑在了树上,正在挣扎。
岳平阳又近前两步,不由一楞“妙灵?妙灵!是你吗?”
妙灵一阵激动,“恩公!你怎么来了?”
女巫一把拦住岳平阳,“妙灵是谁?”
“是只狐狸,我救过她,她也帮过我!之所以找您,还是她指点的呢!”
女巫扶了扶了墨镜,使劲嗅两鼻子,“不对劲,感觉不像狐子,怎么像野鸡?”
岳平阳没有答理她,径直跑了过去,不由心头一痛。她不是被绑到树上的,而是被钉到树上的,两只手心和胳膊上各钉了两条长铁钉。
他浑身颤了一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自从接了古青月那个电话后,他就知道狐族已然卷进了事非窝里,但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狐女的笑容还是那般俏丽妩媚,但能看出很勉强,“走吧,恩公,你们已经中了圈套了!我,我不行了!”
岳平阳还有好多问题要问:是谁把你绑来的,狐族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们为什么会被骗到这里……
狐女勉强抬起头,容颜大变,眼神暗淡下去,“恩公,亲我一下,借你阳气,好,好下生为人!”她这么说着,用力把嘴唇努了一下。
它这个愿望必须满足!岳平阳刚要把嘴伸过去,却被桃木剑挡住了嘴巴。他不由大怒:真是个老巫婆!这点忙都不帮,还是人吗?
注:谢言不说,拙文补上。为寒树映雪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