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平阳的眼前一黑,是深渊之黑。这一黑,黑得凄凉幽深,黑得如同地狱,黑得肺腑冰凉,黑得麻木僵硬。
一辆车自背后开了过来,大约司机是喝醉了酒,开得飞快,偏巧岳平阳又站在当路,不得不来个急刹车。紧急制动的惊吓之后,年轻人开门下来,破口大骂。
岳平阳充耳不闻,依旧发呆。
“麻滴,装逼是不是?”又有两个年轻人从车里跳出来,朝着岳平阳一人一脚,踹得脚都瘸了。
岳平阳晃晃脑袋,失魂落魄,眼光迷离,很疑惑地看着几个年轻人。
“走吧走吧,这一傻逼!”几个年轻人重新上车,关上了车门。
岳平阳突然明白过来,缓缓走到那辆军绿色的“勇士”车前,疯狂地轮起拳头。
大灯爆裂,机箱盖塌陷,保险杠折断,车玻璃震碎。岳平阳目光阴冷,双拳飞舞如敲鼓一般轮番砸击,钢铁的车身如一只破碎了的枕头,漆皮、尘土与碎屑团团溅起如棉絮,直到线路和油路震断震裂。
一堆人蜂拥过来,目瞪口呆的有之,大吼小叫的有之,举手机拍照的有之。
“滚——”岳平阳怒吼一声,大手一挥,充斥着暴戾之气,强大的气流将身边五六个人冲得七扭八歪。
一群保安冲过来,岳平阳就手挥出灵气,全部扫倒。其中还包括一个类似空姐打扮的女服务生,眼光中充满惊惧。
岳平阳突然回过神来,说了声“对不起”,一个转身,奔出去追赶古青田和南商雨乘坐的汽车。
这帮人哪里肯放过?正巧,刚才去寻找岳平阳的保安们又赶了过来,几股合成一股,步行的,开车的,汇成一道急流从背后包抄。
岳平阳不想伤及无辜,也不想再作耽搁,原本想跃身上树而后越墙而出。一辆轿车急驶过来,擦身并行,车上有人大喊道:“大侠,上车!”
岳平阳扭头却见是余津秀,延出灵气打向地面,借着反弹之力,透过车窗蹿了进去,一指前边,“出门右拐,盯住那辆尾号1218的灰色越野!”
“好嘞!”余津秀猛踩油门,猛追了过去。岳平阳抬手射出灵气,将路边数道用作拦车用的铁轮栏杆扫到路中,将后边追来的车辆死死隔挡在路上。
门口警卫本来想拦的,但不知为何,又立刻闪身躲开,还冲着车子打了个敬礼。
“岳大哥,太帅了,牛啊!”余津秀格外兴奋,边开车边聊天,“又发现什么秘密了?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闭嘴!”岳平阳低喝了一声。
“撒瑞!不好意思啊,前两天太激动,就把你的事说了,不过你要理解,我是好意,让你再火一把!”余津秀显然并未注意到岳平阳的情绪,一个劲地叽喳着。
岳平阳已然气冲斗牛,脖子像是粗树根一般,嘴里喷着火气,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怒目圆睁,一眨不眨地盯着前边,“对,那就是辆出租车,给我咬死,咬死!”
此刻,余津秀的兴奋之情已然被岳平阳的杀气压住,心头扑扑之跳,用眼睛余光瞄了岳平阳一下,“大哥,你没事吧!那个车里坐得是什么人?坏人?还是鬼怪?你别冲动啊,副驾驶背后有烟,你抽根烟呗!那什么,这路上有监控,这车太显眼,是我爸的,你别乱来啊!”
岳平阳几乎失去了理智,两眼喷火,一言不发。见余津秀还在喋喋不休,真恨不得一掌拍死她。刚想怒喝一声,突然觉得脖子上一凉。
这种凉,不是如冰的寒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清凉。清凉从脖梗处游走于脑际,下降于心田,凉中带甘,甘中藏幽,幽里又盘旋着些许温润,立刻让岳平阳平静下来。
什么东西?岳平阳伸手一摸,却抓下一只小蜗牛,刚才的凉意正从是它的腹下传来。
岳平阳长舒了一口气,将蜗牛捧在手中,微微躬身向它顶礼。盛怒之下,岳平阳感觉自己处于发疯的边缘。疯癫中人已然可怕,如果一个有灵气修为的疯癫起来,结果更是可怕。反言之,具有灵气修为的人也较常人更易发疯变狂,怒气冲激之下,会使灵气失去控制,瞬间就可以冲乱经脉,除非修渡过天劫!
他长吁了一口气,发出一团灵气将这只蜗牛裹住,再小心翼翼地装到兜里。
一阴一阳为之道,阴平阳秘谓之康。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你一样,就要夺你一样。你有了灵气修为,就有源源不断的麻烦,你有了高于常人的能力,同样也有了高于常人的风险。飞机怕鸟撞,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一只蜗牛的提醒,让岳平阳多了几份后怕。
“对不起啊,我刚才太过激动,你只要跟着那辆车就行,到了适当的地方可以停下,我能跟得上它!”
“噢,你可吓死我了!现在清醒了?你到底怎么了?”余津秀问道。
“没什么,看见一个仇人!”岳平阳说道。
然而这句话一出口,仍然让他心中一震,什么,难道我真的把青田当作仇人了?
岳平阳想抽烟,又硬生生忍住了,他不是怕弄脏了车厢,而是怕烟中的火气再次激发起自己的怒火。
南商雨为什么同古青田在一起?为什么古青田会搂着南商雨?南商雨为什么会让古青田搂着?她为什么也搂着古青田?为什么古青田搂抱得那么自然,为什么南商雨没表示丝毫烦感?为什么?
南商雨喝醉了?还是古青田喝多了?会不会是南商雨在醉中把古青田当作了自己?那古青田呢?他一向是以清醒谨慎著称,怎么会下流成这样?
有成千上百个疑问,又有成百上千个答案,岳平阳感觉自己成了个精神分裂的老太太,喋喋不休的自问自答,没完没了的自我拆招。
岳平阳猛地击了自己一掌!他万没料到自己这么脆弱,简直不堪一击,古青田与南商雨互相搀扶一下怎么了?就算搂到一处又如何?谁没有一时冲动,谁没有片刻孤独?更何况,两人都不轻薄,特别是南商雨,更异于常人,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她怎么可能同人搂肩搭臂。莫说是古青田,就是面对自己,站在人前的她也断然不肯如此轻浮。
事出有因,肯定事出有因!说不准背后有人搞鬼使坏,混淆视听,就是为了让自己上当受骗!冷静,冷静!
岳平阳调息片刻,心中安定了不少。
前边那辆灰色越野速度放慢,再次转变方向,在一家KTV前停下。车上下来六个人,除了古青田与南商雨外,还有王亚、李东东及两个打扮入时的女人。
岳平阳一咧嘴,草,怎么跟这俩货搅到一块了。王亚,虽是农村人,但他的村子是城中村,他老爹是城中村的霸王,除了村子的租楼租地的钱不算,还开了几十家搅拌站,直接就把王亚搅拌成了花花公子,整天牛逼哄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货复员后好像跟人和伙搞了个黄金公司,专门抄黄金,暗地里搞集资,专盯着老头老太太的腰包。
李东东也不是什么好货,在家里闹事捂不住了,这才跑到了部队,为人表面仗义但处处算计,岳平阳两次都想练他,全被古青田拦下了。
南商雨啊南商雨,为了点黄金,就要跟这帮垃圾混到一块儿,太不值了!
余津秀哈哈一乐,“岳哥哥,这家歌厅我经常来,环境还不错,老板经理、看场子的我都认识,咱们下去?”
岳平阳刚想说话,余津秀的手机就响了,一听就是他老子打来的,问长问短,生怕她被绑架。刚才岳平阳闹那么激烈,保安们报警了,公安都出动了!
“快回吧,你的车很可能被盯上了,待会儿警察来了有嘴说不清!”
“就不!好不容易看个高潮,我凭什么走?”余津秀突然想到了什么,“嗯,你怎么会在那儿?”
“你呢,你怎么也在那儿?”岳平阳随口问道。
“我当然可以了,那是我们家的会所!”余津秀撅起嘴道。
“啊?”岳平阳一楞。
“没想到吧?”余津秀头昂得老高。
“好,把你电话留给我,待会儿我打给你,还有特别重要的事求你帮忙!”岳平阳心下一阵放松,有她帮忙,寻找酒窖就会容易很多。
“真的?”余津秀问,“你不会再太监吧?我的意思,不会再像之前,神龙见首不见尾吧?”
“不会!记住,今晚的事再不许向任何人说起,否则后果自负!”
“知道了!还有一点时间,我可以问问他们去了哪个房间?”余津秀又打了一个电话,“他们在三楼V9,服务生叫金子!”余津秀留下了电话,发动了车,挑眉一笑,调头离开。
不过两分多钟,即看见两辆警车过来,稍停一下,又穿过KTV向前去了。
待车走后,岳平阳才从暗地里走出来,摸出幻光兽皮,糊在脸上,对着不远处路边广告牌的有机玻璃照镜、数息,化变出另外一张面孔,直入KTV。
岳平阳早已经盘算好了,直接开口要订三楼的V8房或者V7,穿着黑服立领的服务生满脸带笑,告诉他这些房间都预订了,现在只有六楼有空房。
岳平阳眼一瞪,“我是余津秀的朋友,立刻调换房间!”
“这个?秀姐的电话你知道吗?”
岳平阳把余津秀的电话说了一遍,服务生立刻点头,“您稍等一下,我努力安排!”
半刻钟时间,服务生过来,“先生,安排好了,V8!”
岳平阳不由一摇头,“这余家的势力够大,余大小姐玩得也够大!”
岳平阳进了V8,坐到黑色沙发上,冲正要开音响的服务生摆摆手,“你出去吧,不叫你别进来,对了,把V8的金子给我叫来!”
不大会儿,那个叫金子的服务生过来,满脸带笑地招呼。岳平阳冲他点点头,端详片刻,又聊了一会儿天,延出灵气拍了他后脑一下,待它昏昏睡倒,随即又化变成他的模样,推开了V9包间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