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山坡接到耿艳红的电话时,耳朵多少有点僵硬。
耿艳红这个名字,对他的意义更像一组普通的汉字、一个普通的符号了。耿艳红自打去了北京,断断续续给他发了几个“伊妹儿”,一回一个地址,内容不过寥寥数语,打回来的电话屈指可数,留下的手机号和住所的电话号码,打的时候多半关机或没人接,呼她更没反应,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都在哪儿住,他也懒得去为这些问题伤脑筋。
给她回了几个“伊妹儿”,都是泥牛入海,估计连她自己也忘记了自己都曾申请过什么“伊妹儿”地址。
想想真是悲哀,他们这一对说起来也算夫妻了,可是连对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估计也是可以入围什么吉尼斯记录的。
提山坡偶然看到了耿艳红拍的MTV,居然用了《裸眠谷》作题目。歌词全是从他的《裸眠谷》中摘出的章句,然后七拼八凑而成,耿艳红拍此MTV,以他们两人目前的关系,当然算不上是侵权,但提山坡总有些不舒服,觉得有些亵渎了裸眠谷这个名字。
耿艳红的《裸眠谷》镜头过于暴露,提山坡难以接受。
别的不说,面对导演、化妆、摄影、录音、置景等那么多的人,脱到那么露的程度,提山坡不相信这是耿艳红。她屁股上有颗红痣,以前提山坡都不让多看。现在提山坡在电视上看了,却是格外的清楚。摄影居然像对待一朵梅花那样把这颗痣作了特写,天哪,这不是**裸的“身体秀”又是什么!就这么与那么多的人搅在一起,不顾起码的廉耻,是不是这就是艺术,是不是这就是所谓艺术的方向?
这是在拍片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尚且如此,如果不拍片的时候呢,如果没有许多人注目的时候呢,会怎么样?提山坡不敢再往下想。
对这部MTV有如此不快的反应,提山坡不认为这证明自己仍然留恋耿艳红,虽然这部MTV使他仔细地回忆起与耿艳红有关的一些细节。绝非如此,他对任何一个曾经熟悉的人的嬗变也会有同样的反应。耿艳红已经弃他而去,看来并且已经投入了别人的怀抱,是一个既成的事实。作为曾经的爱人(且不必说妻子),他只是希望耿艳红能够有尊严地发展,以艺术的名义自暴自弃,他为她感到不值。这样,即令赢得了整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女人啊,你为什么要图那些虚名呢?
不快之余,提山坡很失望。所以耿艳红给提山坡来电话,提山坡冷冷地说,你是想让我祝贺你么?你倒是更善于迎合观众的猎奇心理啊。你继续脱呀,还有那么多穿着衣服的镜头呢,为什么不全脱光呀。
耿艳红“啪”地挂断了电话。
臭小姐脾气倒是一点没变。提山坡想。
这天晚上突然下起了雨,是那种阒无声息的雨,这在北方的夏天有些反常。
北方的夏雨,通常是非风即雷或者风雷大作电闪天裂有声有色的。
提山坡正在宿舍整理稿件,柳慧打过电话来,问他在干什么,提山坡说我正在编这一期《星期刊》的稿子。
她又问他是不知道外面在下雨。
提山坡说下雨,外面下雨了么?
她说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我在门口苦苦等着你来接我,可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用百分百委屈和百分百失望的语气。
提山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已经闯了大祸,立刻扔下该死的稿子,携了雨伞去她们教室。人已不在那儿,提山坡又去她们的寝室找她,她的同学说她到了男生公寓楼找她表哥去了。这是提山坡第一次听人说起她还有个读大学的表哥,进了大门才想起忘记问明白她的表哥在几层几室,只好踅到门厅里干等。一直熬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柳慧出来,提山坡真有点着急了,于是跑进传达室往她们寝室打电话,想问问她表哥到底住在哪儿。
就发现她与几个男大学生又说又笑地走出来了。
提山坡跑出传达室,叫了一声“慧!”而她装作没有看见或不认识提山坡的样子,继续往外走去。在门口,其中一个男生殷勤地为她撑起了伞。她犹豫了一下,从那个男生手中接过伞,一个人往寝室的方向走了。
提山坡的情绪一落千丈,倒提着伞,任雨水淋在身上,机械地跟在她身后,提山坡想向她解释并想听她的解释。
这是另外一个男生追上她,大声邀她去跳舞。
他们改变了方向,提山坡再次喊她的名字,她却若无其事地随那男生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