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练剑,不如说是在玩剑,二人在湖面上打打闹闹,既心照不宣的各守的分寸,又真正玩的肆意畅快,洒脱不羁。到了夜晚,二人坐在湖边,用法术燃起篝火,庆玄变出两个银色的小杯子,二人一人一怀女儿红,开怀畅谈了起来。怡儿叹道:“两千年里面,我从未如此逍遥快活过,却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庆玄也感慨道:“我也是,得到麒麟志之前,一直把新规戒律看得太重,都死板着守着戒律,得到麒麟志和师爷的点拨之后,方能见到更广阔的天地,才真正的逍遥快活起来,而且这样的逍遥快活还是自由自在不逾越任何道德戒律之上的,可比一些妖怪口中的逍遥自在好多了。”怡儿道:“今日里立冬,你都是和谁过的?”庆玄道:“都是跟师兄弟们,你呢?”怡儿一笑:“入教之前都是一个人,入教之后和大师兄师傅一起过。”说到入教之前时,心口又是一酸。庆玄敏锐的察觉出了此节,转移话题道:“喝着闷酒也不快活,咱们来对对诗吧,你说上句我说下句。”怡儿大表赞同:“年年岁岁花相似。”庆玄听出有些苦涩,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是呢,他知道现在越是美好,就越怕失去这些美好的时光,可转运又想总比稀里糊涂的辜负了这段可贵的时光好,微微一笑接道:“岁岁年年人亦同。”将岁岁年年人不同中的不字改成了亦字。怡儿叹道:“人亦同,人亦同,但愿不是美好的愿望才好。继续,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庆玄接道:“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人生能几欢笑,但相逢,尊酒莫相催。”“千古暮千席地,一春翠绕珠围。”“彩云回首暗高台,烟树渺吟怀。”“凭一醉留春,留春不住,醉里春归。”“西楼半帘斜月,怪衔春。”“燕子却飞来,一阵青楼好梦,又叫风雨惊回。”二人一饮而尽,相顾惆怅。庆玄道:“这首梁曾的送春意境虽美,却是感慨美好的事物留不住,颇有珍惜当下之意,在冬日这等热闹的节日之中,虽然颇为应景,却不免有些伤感。”怡儿眼神空洞:“但愿这枕好梦休要教风雨惊回。”说话之间天上竟然不合时宜的下起了雨,刮起了风。怡儿强颜欢笑:“你等等。”说罢,一闪而过,庆玄不明就里,只是又给二人的杯中倒满了酒,酒香芬芳,却被这伤感的气氛渲染了些苦涩。过了片刻怡儿拿了两盘饺子回来,笑道:“没由来得提这些伤感的诗词作甚,既是冬至,便尽兴的吃饺子吧。”庆玄一呆:“你从哪儿弄来的?”怡儿一笑:“隋炀帝的皇宫里面铺张奢侈,常常有许多吃不完的食物,可他们宁愿倒掉,也不愿意节俭一点,给百姓充饥,我拿两盘饺子也是他们吃不完的,你不必担心。”又自嘲似的说道:“你当以那些吃不饱饭的百姓为念,别和我这女子在枫树林里胡闹。”庆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用宫中白玉镶的筷子捏了一口饺子,尽是素的,心想:怡儿的姑娘心思十分细腻,知道我不便吃荤,给我拿的素饺子。二人边饮酒边吃饺子又对了几首诗,只不过尽是如《寒江迎》《冬至夜怀湘灵》等有关冬至的诗。
饺子吃完了,女儿红也喝完了,二人都有些睡意,清玄用法力扑灭了篝火,强撑着困意和醉意,摇摇晃晃的走到一丈之外才倒下睡去。怡儿闭上眼睛,滴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君子德如玉,女子…”二人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去。
次日清晨,此刻正是天方微亮,庆玄先起,头脑还有些昏沉,看了看地上,睡得香香的怡儿眼角还有些泪痕,心想:泪痕现在还未干,想必彻夜未眠,还流了泪,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反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他若不提我便不问便是,免得徒然儿惹他伤心,看到怡儿穿着单薄,便将僧袍脱下披在她身上。中午时分,怡儿已经醒来,撑着微微有些疼的头:“抱歉,昨晚女儿红喝多了,睡过头了。”庆玄不愿揭他伤疤:“没关系的。”缓缓起身,看到僧袍心中感激,嘴上没说什么,只是带着笑意看了庆玄一眼,庆玄也笑着点了点头,又听庆玄又说道:“我也也从宫里拿了些饭菜,先吃吧。”一盘由豆腐和火腿制成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一盘是宫中用青菜密制的玉笛谁家听落梅,怡儿眼中闪过一丝调皮之色:“你们戒律中不是有戒偷盗吗?”庆玄笑道:“算不得偷盗,只是算剩菜罢了,你若是嫌弃,我也可以变些银两买些现成的。”怡儿心中苦涩:本就是乞儿出身,剩菜吃惯了,何来什么嫌不嫌弃的?只是怕被说矫情,也就没说出口,只是笑道:“剩菜能做到动也不动而且这般丰盛,恐怕也只有帝王之家了。”庆玄叹道:“帝王家的奢靡皆是百姓的血汗换来的呀。”用完餐后,庆玄用法力去掉浑身上下的尘埃,跃上湖面,招手示意怡儿过来。怡儿却将昨晚用过的女儿红酒杯杯具揣入怀中之后才去掉鞋袜跃上湖面,庆玄不解:“方教应该不缺这些杯具器皿吧,我们还要武剑,不必带上。”他却不知一来怡儿当乞儿后对任何事物都十分珍惜,害怕失去,二来是想留个念想。怡儿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辩解,把出长剑,轻轻的刺向庆玄。二人舞了一个时辰之后,虽然是玩剑,却也有些疲惫,庆玄跃上湖边穿上鞋子,你在湖里戏戏水吧,我去皇宫找点晚上的菜。”怡儿心想:正值下午未时,皇宫之中估计才准备好食材,他用这撇脚的理由,不过是想避嫌罢了。于是也不揭穿,任由庆玄而去,庆玄走后仍旧不脱去衣物,这是她当乞儿时的谨慎。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只听庆玄在数里开外传音道:“好了吗?”怡儿笑道:“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庆玄虽然会意,却不由得脸上一红。怡儿见庆玄手上端着两盘菜,两盘都是六个馒头,只不过是寿桃形状,喷上了粉色的蜜糖之后,就真像个寿桃一般。庆玄将盘子放在昨日他们喝酒时变出来的小桌上。庆玄拨出断欲杖,说道:“继续舞剑吧,晚上吃。”二人在湖面上又打闹了一个时辰,好似这水墨山水画中的两只毛笔。怡儿忽然有个想法:“要不我们一起创招剑招吧。”庆玄先是一愣,随后又想:想来怡儿是知道这样的时日不多,想留些念想。心中有些心酸,点了点头。庆玄功底深厚,为万年之多,创出一招却也没什么难的,怡儿机巧灵动,也很容易。二人从原来的玩闹变成正儿八经的舞剑,不出半个时辰庆玄便出了一招:“怡儿你看这一剑向前一刺,似乎平平淡淡,表面上古井不波,实则暗地里波涛汹涌,只差一个契机,就如山洪般一发而不可收拾,你觉得这招叫什么?”怡儿问道:“你先说说。”庆玄沉吟道:“就叫一花一叶吧,一花一叶一菩提,看似简单的背后藏着许多智慧和这招剑意不谋而合。”怡儿摇了摇头:“这名字不应景……要不就叫风雨惊回或者一枕好梦吧。”庆玄一愣,心想:怡儿怎么老是悲春伤秋的,一枕青楼好梦,又叫风雨惊回,有些哀伤,似乎不太好。怡儿看出了些什么,淡淡的说道:“你若是不愿不必勉强,反正我偏爱无病**。”话中苦涩。庆玄实在不懂怡儿在想什么,只能依着他:“那就叫一枕好梦吧。”怡儿。上依旧没有笑容,淡淡的哦了一声,去掉鞋袜,浮在水中。庆玄只觉脑壳疼,虽然他理解怡儿悲惨的过往,但任他机智无双也猜不透怡儿的心思,觉得怡儿总是苦大仇深的,只有在玩闹的时候才能勉强有些笑容。看到鱼儿又跑入水中,很自觉的背过身去吃起了寿桃馒头,吃了一个之后又站起身来:“酒没了,我去皇宫拿点儿。”这次庆玄是等到亥时才回来,手上拿着两瓶酒,一瓶梅子酒和高粱酒。看到怡儿呆呆的望着月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庆玄来了,柔声说道:“对不起,午时我太无理取闹了。”庆玄虽然十分想问个究竟,但看他如此愁苦的模样,却始终不忍,给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酒,正准备给他一点倒上,她淡淡的说道:“我想喝高粱酒好吗?”庆玄劝道:“宫里的高粱酒苦涩辛辣,不适合你。”怡儿道:“我偏爱苦涩辛辣。”最后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可这眼泪真的是呛的吗?庆玄有些心疼,可他知道自己如果表现出怜悯反而不好,只能无言的饮酒,二人相顾无言,唯有对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