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丞相府内。
派出接回张松的使节后,已经冷静下来的曹操,表情复杂地端坐在客厅的主人席位之上。
而眼前,则是面容儒雅,身披黑色长袍的大臣荀彧。
曹操看着荀彧,内心越发复杂了起来。
他真正的文臣心腹,便是郭嘉郭奉孝。
毕竟,他曹操一直都是站在士绅的对立面的,荀彧虽然懂他,但是两人,还真不是一路人。
只有郭嘉,才是真正的第一挡的心腹,奈何去年,斯人已去。
想到这里,曹操的内心,越发觉得自己是举目无亲,孤家寡人。
曹怀阳的面容,在他脑海里越发真切了起来。
“丞相,既然当初我等已决定要从荆楚南下,为何又要召回此人?”
荀彧有些奇怪地问道。
曹操,向来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的人。
“文若啊,你观那张松,比之许攸如何?”
曹操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之后问道。
“张松,一介小人耳,子远虽已死去,但是张松又何德何能,有资格与子远比较……”
荀彧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却已经如遭雷击,楞在了原地。
许攸,瓦解了强大得令人窒息的冀州集团。
他一出现,原本只是伤筋动骨的袁绍莫名其妙就死掉了,两个儿子更是一下子把冀州的资源搞得四分五裂。
就像某个毁灭开关一样,一旦开启,都不用曹操再打,自己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衰败下去,无可逆转。
而那张松,若是真的能献出川蜀,那么加上掌握在手里的荆州,刘备和孙权两家压根没有了任何的发展空间。
都不用冒险去渡江了,时间都会慢慢让孙刘在那像瓮中之鳖一样,慢慢虚弱,慢慢饿死。
“丞相,那刘璋,可是姓刘的。”
荀彧脸色复杂地说道。
“他姓刘又如何?跟刘表能比?”
“刘表是贤王,生前并无大错,深得民望,最后善终,他的儿子刘琮当然是举足轻重。”
“而他刘璋呢?看看派来的使臣是什么东西?”
“一个为了满足自己的自卑的肮脏内心的小人,来本相这里兜售自己主公的身家性命,本相这里不给他面子,他八成要把自己的主公卖给刘备。”
“就算不是为了钱财,难道就不是卖主求荣?”
“能任用如此小人,他刘璋有何资格列土封疆?”
曹操此时霸气尽露。
“丞相所言,合情合理。”
荀彧面无表情地拱手说道。
“嗯。”
曹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为颍川系的首要人物,荀彧的态度,便是颍川系的态度。
荀彧认同刘璋没有资格坐那个位置,那自然也代表了颍川系的意见。
他,当然满意。
“不过,和之前决议要从荆州出兵的原因一样,刘璋,还是姓刘。”
“荆州军,还是要防备。”
“所有所有,都是一句话,刘家人不得打刘家人。”
“刘璋是没有资格坐那个位置,但是若刘家打刘家,结果还不是一样?”
“丞相,那个家伙,叫回来也是无用,估计咱们……”
荀彧叹息道:“还是要去打一场我等并不擅长的水战。”
从荆州出兵的难度,荀彧如何不知?
全军没有水战经验,唯一的依仗,只能是荆州投降过来的蔡瑁,张允。
这两人并不值得信任,他们可不是什么单纯的武将,也一样是荆州本土的士绅。
整个南方,不论是荆州还是对面的江东,到处都是以前山高皇帝远的时候填补皇权空白的各种士绅、世家,豪强。
关系错综复杂,各种庙小妖风大,水网遍布,交通落后,瘟疫肆虐。
来自北方的曹军,不管是水文还是人文,甚至天文,完全一窍不通,完全依靠本地士绅帮忙,而曹家恰好最不擅长的就是团结士绅。
包括荀彧自己和他身后的颍川系,都是看在皇帝的这杆大旗的份上,才把曹老板当做自己的上司而已。
正是因为曹操不信本土士绅,开战前夕周瑜才能一记反间计,直接干掉了熟悉本地水文的蔡瑁张允二人。
这样的重重困难,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出兵川蜀的理由,他们还何必如此纠结走荆州?
赤壁之战,说白了与曹操轻慢张松与否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一系列无法解决的因素把曹军推向了赤壁战场。
然后用自己的脑袋,去迎接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唉,丞相若是实在想压缩孙刘的立足之地,倒也并非一定要亲自拿下川蜀。”
“如今正好那刘璋也在向许都示好,不若干脆援助一批兵械,令他加强戒备如何?”
荀彧叹息说道。
“你既然叹息,那也说明你也知道此举不靠谱。”
“送军械援助过去,不过是被刘璋转手连带自己的头颅一起送给孙家或者那刘备罢了。”
“本相也知道现在召回那张松无用,只是……暂且缓缓图之罢。”
曹操说着,端起了茶杯。
“下官告辞。”
荀彧文质彬彬地朝着曹操拱手下拜之后,优雅地离去了。
不过,走出台阶之后,荀彧那优雅的脸庞之上,闪烁出了一丝不忿之色。
“这个问题,本官都解决不了,你端茶送客又如何?”
“没有人,解得开这个难题。”
下一秒,几个侍女路过的时候,荀彧的脸庞重新变回了和风细雨的微笑模样。
……
“叫回来也没多大用,那种废人,命都可以不要,就图一个爽罢了。”
半个时辰后,还是那家饭馆。
曹操端坐在自己的席位之上,看着在狭小的厨房里忙碌的曹怀阳的背影,顿时有些发愣。
他假装自己已经说动“丞相大人”召回了张松,结果曹怀阳却有些不屑一顾。
“此话怎讲?”
原本以为对渡江之战忌惮不已的曹怀阳会对此举兴奋,结果他却是这个反应,曹操顿时觉得无法接受。
“刘家不打刘家这个忌讳,连我都看出来了,那张松岂会看不出来?”
“他认定这次你不能拿他怎样,他这次会来,不过,是来耀武扬威的。”
曹怀阳慵懒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