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夹肘直拳(2)
贵仔经G每晚悉心照料,身体日渐健康,脸颊多了些肌肉,皮肤有了光泽,背部不再因胃病疼痛而佝偻着,整个人精神壮硕了许多,再则,监工以为贵仔是个将死的痨病鬼,白天也没怎么折磨贵仔,象征性地抽了他几鞭子,监工便累得满头大汗,去乘凉喝茶。
直到某天,顾青来工地巡查,意外发现怎么木桩上绑着一个健壮的人,当即指责值班监工,“现在工地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要抓也要抓那些年老,瘦弱偷懒的人来用刑,怎么捆一个健壮的人在木桩上。”
监工吓得双腿颤栗,迭声说:“少长官,真是冤枉哦!现在那木桩上的人,名叫贵仔,以前确实是一个健壮的人,到我们工地后,不知患什么病,吃不下睡不着,瘦得猴样,上次放工,长官好心好意让这批工人回家探亲,谁知他就不回来了,想死在家里。少长官你是知道的,从来没有这个先例,工程没做完,生是工地人,死是工地鬼,誓以工程战到底,这是我们雄心壮志的口号,所以贵仔要死也要死在工地。那天抓他回来时,瘦不拉几,腰都驼了,当时捆贵仔到刑场时,队长可以作证。”
曲五答:“嗯。”指了指身后的另外两个监工,两个监工连连点头说:“是,确实是半条命,还是我们两个一捆,一拖,像抓只鸡那么轻松地把他捆在木桩,鸡,还会扑腾两下,他连扑腾都没。”
曲五:“那天,少长官也在这里。”
顾青经他这么提醒,再看看木桩上的贵仔,说:“真是应验那句,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我还以为那人已经死,你们另逮了一个。”
顾青话说完,嘿嘿笑,猛地变脸,掏出枪对着两个刑场值班监工的头部,砰砰两枪,两个刑场监工应声倒地,没有嗷嗷叫,只是双腿抽搐几下,脑浆顺着弹孔流出。周围的几个分管区域监工吓得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岂敢作声,害怕稍有差错,招来杀身之祸。
顾青轻佻说:“他两个一定和这个刑犯有私通,现在已就地正法,诸位不必害怕,安心做好自己分内事,大家散了吧!老曲叫人把这两个死尸收拾一下。”
曲五对下属说:“去唤两个工人把尸体搬走,地上血迹擦洗干净,少长官见不得污秽。”
那下属唤来548,547号工人搬运尸体,543号工人擦洗地面血迹。这543号在擦洗地面时无意当中听见顾青和监工队长曲五谈话,顾青语重心长地说:“老曲,我父亲把这么大的工程给你看管,你要对得起我父亲恁的信任你。”
曲五谦声道:“顾先生对我恩重如山,我定当鞠躬尽瘁,方能报答他栽培之恩。我有些地方糊涂,烦请少长官提醒。”
顾青微笑着说:“你看今天的事,原本是你管理上的疏忽,我惩罚了两个监工,对吧!”
曲五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找借口给我立威,暗示拿好处,微笑说:“少长官,这天气炎热,劳烦你不辞辛苦来替我分忧。”曲五对站在门外的财务,喊道:“小范,给少长官准备的东西搬进来吧!”
说是搬,实际那财务捧着一个比巴掌大点的盒子,放在顾青旁边桌上。顾青打开一条小缝隙,看了一眼盒子里东西,笑着对曲五说:“五爷,从小你最疼我。”
曲五脸皮笑了一下,说:“应该的,我都是看着少长官长大,我不为你想,还有谁呢!”
顾青:“五爷,你放心,我回去给父亲汇报,工程进度井然有序,将会如期竣工,工人们都夸赞顾长官,为民心工程劳心劳肺,真是一个难得的千年好官。”
曲五苦笑着送走了顾青。顾青得了钱财,回城自去风流快活了。一旁的财务怒道:“他xx,我们抠来抠去,就弄这点小钱,却跟他做了嫁衣。”
曲五急忙阻止道:“小范,说话注意,小心把话传到少长官耳里,刚抬出的那两个就是你的下场。”
小范愤懑地继续说:“我才不怕,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曲五轻轻踢了一脚小范的屁股,说:“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些钱是他顾长顺的,我们能在这里有吃有喝,没被别人拿着鞭子,像驱赶畜生一样干活,就该知足了。况且他顾青就是个愣头青,他拿大头我们赚点小利,要是哪天事情败露,有他顶着,我们是受他驱使罢了,凡事有度啊!小范,五叔比你见过贪得无厌,结果死得快的人,多着呢!”
曲五一席话,小范听了缄默,曲五继续说:“现在管刑场的人没了,从别的地方抽调两人顶替。”
小范:“绑在刑场木桩的贵仔怎么处置,一枪崩了。”
曲五:“别急,慢慢地饿死他。”
一直在外清洗地面血迹的543号工人,听得他们对话,忽地闯进去,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说:“五爷……长官,那……刑犯。”
543号工人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倒是突然闯入,着实把曲五和小范吓得退了半步。待看清地上跪着说话结巴的人,是个工人,曲五干咳了两声,缓解刚才受惊吓失态,去扶跪在地上的543号,安慰道:“别急,慢慢地说。”
543号岂敢借扶就起来,依然跪在地上,心里倒是镇定许多,也不磕巴了,说:“我知道那刑场木桩上的人,为什么越来越胖,有人给他送吃的。”
曲五佯装怒道:“混账,刚才少长官已经把那两个偷送食物的监工,给毙了。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543工友被训斥,不敢作声,跪着瑟瑟发抖。曲五悠然地问:“你且说说看,要是半点撒谎,先割掉你的舌头。”
一听要割舌头,543工人又结巴地说:“长官,我没有半点假话,是这样,我包夹对象544号,他每晚都送食物给贵仔吃。”
曲五捏了捏下巴,沉默良久,说:“你回去干活吧!我调查后,如果属实,眼下正需要监工,你就可以来顶替刚才那两个短命鬼,如果有假,等着割舌头。”
543号工友战战兢兢地离去后,曲五说:“我们的管理很涣散嘛!要整顿一番。”
小范:“每个工人的食物都有数量,只够勉强吃饱,哪来的多余食物给别人。”
其实小范高估了吃饱的概念,以为像他这种悠闲的工作,品尝一些多样可口的饭菜,便是吃饱了,所以按照他的食量配发给工人少量油水的食物。工人们都是体力活,饭量大,根本就吃不饱,餐具都舔得铮亮,他们的舌头已经当成抹布把餐盘洗过一遍,可以免洗了。
曲五:“一定和厨房串通一气,偷拿食物,此事先别声张,今晚先暗中观察。”
小范:“五爷,你今晚不回城里陪小姨娘。”
曲五:“眼下事情要紧,女人嘛!天天掏弄,腰也扛不住,今晚权当养精蓄锐,你也别回去。”
小范答:“嗯。”
当晚,曲五和小范还有几个监工埋伏在刑场山坡背面,听得有人说话声,众人爬上山顶,只见贵仔坐在地上正吃着G带来的食物,G躺在一块石头上仰望天空,数星星。
曲五一声令下,“把他们抓起来。”众人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捆了G和贵仔。
曲五:“押回去审问。”
监工押着G和贵仔到大厅,先是询问了贵仔情况,贵仔如实交代了。待问G食物从何而来,无论怎么审问,他再不说一句话,气急败坏的曲五用枪顶着贵仔脑袋,逼问G,你再不说,我就一枪结果他。
G反问:“你们没有少食物。”
曲五问小范统计今天食物数量情况,小范凑近曲五耳边,小声地答:“一个没少。”
虽很小声,但还是被G听见。
G:“既然没有少食物,我给贵仔吃的东西,是我节省下来的。”
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但总算让G开口说话。其实,从抓G来工地干活,曲五就觉得这小伙子人很好,人长得清爽英俊,勤勤恳恳干活,一人做几人的事,最讨人喜欢的是沉默寡言,从不和其他工友闲聊,一有空就发呆,周围有的人都说他是憨包,有的说他是哈包,哈气干活,不晓得偷懒,别人嘲笑他笨,他也不去和人理论。这样一来,G从短命鬼544号,换成另一个更加响亮的诨号,憨包或者傻子,只要工地有人喊憨包过来,G就会屁颠屁颠地去帮忙。其他监工经常调侃G,故意使唤他,叫他从别人胯下爬过去,G并不知道什么意思,老老实实从别人胯下爬了过去,逗得众人捧腹大笑。胯下之辱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G无法理解,看着众人笑得那么开心,也跟着笑得很灿烂。
曲五笑道:“傻子,总算开口说话了,我平生最欣赏两种人,一种聪明绝顶的人,另一种就是你这种傻人。今天对你网开一面,赦免贵仔的罪,饶了你俩,其他的事既往不咎,回去好好干活报答我吧!”
这突如其来的宽宏大量,除G外,惊呆了周围其他人,这是工地迄今为止第一次,可见曲五确实欣赏这个傻子。
贵仔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嘴里迭声:“感谢。”G依然木讷站着,监工们实在看不下去这个憨包,真的傻,连谢都不会吗?呵斥道:“赶紧给五爷道谢。”
G依然木讷左右望了望。
监工们见状,讨好曲五的机会又来了,赶紧按着G的头向曲五叩头,嘴上代说谢谢。一番借头叩头阿谀奉承,监工们做得恰到好处。
曲五:“别为难他,大家都困了,回去休息吧!天亮还要开工呢。记住,今晚的事到此为止,各位别去声张。”
待其他人离去之后,小范问:“五爷,你今天怎么大发慈悲。”
曲五答:“眼下工程关键时刻,正是需要人时,杀了他两个没有益处。况且这件事少长官已经处决了两个刑场监工,断定他俩是内鬼,我们再把这个傻子杀了,说是这傻子偷送食物给刑犯,这就摆明说少长官杀错,让少长官下不了台。”
小范:“那个举报者543号工人怎么处置。”
曲五:“我是一个言而有信之人,升他为监工。”
次日,告密者543号工人摇身变成了监工,而贵仔顶替了543号工人和G一组干活。其他工人满以为贵仔就这么完蛋,结果太意外,让幸灾乐祸的人略显失望,让绝望的人充满了期望。
工程进入了收尾阶段,顾长顺时常来工地视察,刑场也改成了联欢晚会场地,这是曲五一个明智之举,深得顾长顺夸奖,“有远见,让工人懂得感恩,有人情味的管理方式。”
工程即将结束,刑场作用不大,要换个面目,让工人忘记以前酷刑,记住现在的欢乐,晚会有吃有喝,在欢乐声中谁会去在意,曾经这片土坡被搬走了多少干尸呢!
顾长顺唯恐在工程即将结束时出现变故,逼着顾青常驻工程区。顾青很无奈,但必须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于是,顾青把怨气撒在工人身上,时常打骂工人。曲五看在眼里,现在工程结束,如此暴戾对待工人,顾长顺的声誉定会受损,毕竟顾长顺在政治上有进取意向。
为此,曲五劝阻顾青多次,顾青依然我行我素。每日要伺候顾青这样一个暴脾气人,曲五甚是烦恼。
小范:“像少长官这种有暴力倾向的人,就得以暴制暴。”
曲五:“我何尝不知。”
小范:“我有一计,可以一试。”
曲五:“你鬼主意多,说来听听。”
小范凑近悄声说:“工人们对顾青这小子,早就积怨已深…”小范说着比划一个砍头手势。
曲五立马制止:“这小子死在这里,太明显了。”
小范一愣,嘿嘿笑说:“五爷,想哪里去了。我是说既然顾青喜欢打斗,咱们就组织擂台娱乐比赛,上擂台比赛的工人,赢了的有奖励。顾青这小子肯定手痒难耐上台比赛,他和工人对打,赢了是他本事,还可以消遣,如果打输了,也怨不得咱们,最好被工人打死。”
曲五明白小范想借机在擂台上打死顾青,说:“我见过这小子,厉害着呢!”
小范:“我们这里恁多工人,难道就没有一两个厉害角色。就算没有人打得过他,也好给他找点事做,不然我真担心哪天把他惹到了,他那没长眼的枪,给我来一枪。无论结果怎样,反正于我们无害,是他自愿。”
曲五笑笑说:“你最好少在他身边晃悠,那天要是我不在身边,他非得把你毙了。”
小范气愤地说:“难道我说错了,他没打声招呼,拿走当天的伙食费,去逍遥快活。我作为财务,只是问了一句,是不是他拿的,就拿枪对我头。”
曲五:“咱们把以往克扣的钱财,补贴上就完事了。”
小范气愤,还想继续说,曲五示意别抱怨,说:“擂台这个法子,我瞧可行,只是工人知道顾青的身份,肯定不愿竭尽全力,更别说敢把他往死里打。”
小范:“这个好办,参加比赛的选手,都画脸谱,那样擂台上谁还认识谁,我再安排几个厉害的人把他往死里打。”
曲五:“顾青愿意画脸吗?”
小范:“五爷,你大可放心,但凡喜欢格斗的人,都希望公平比赛,更希望彼此全力以赴,赢了才有意思呢!”
顾青知道曲五打算举行格斗比赛,立刻来了兴致,当即表示事不宜迟,今晚放工就举行,曲五暗喜。
工人们听说打擂台不仅可以拿到奖金,夺得冠军可以享受探亲假,如此大的诱惑,但凡有两下子拳脚的人,都跃跃欲试。当天晚上,工人们踊跃报名。
贵仔对G说:“你恁的壮实,也上台打架。”
G答:“我不知道怎么打架。”
贵仔:“我教你。”
于是,贵仔比划了几个在戏里学来的动作传授给G,然后替G报名。G上台前画了一个花脸,就被推上擂台。由于人数较多,实施混战模式,角逐前三名。
顾青在台下看见选手们混战,早已心痒痒,曲五再一怂恿,他便画了脸谱冲上台去,台上早已有几名小范安插的打手等待他。
小范太低估了顾青实力,没几个回合,他安插的那几个打手,便被顾青打下台,最终顾青轻松冲入前三。
G上台稀里糊涂地按照贵仔教的王八拳,加上在李寻那里学得一些零碎的格斗技巧,居然冲进前三名,着实不易,这主要是靠着他挨打的功夫,慢慢地耗尽选手们的力气。
进入前三,休息片刻,比赛继续,前三名另外一名,没有抗住顾青一个回合,便倒地退出比赛。
贵仔见顾青凶狠,拉着G劝说:“看这人心狠手辣,你就别硬来,和他比划比划,认个输就下来,反正咱们已经可以拿到奖金,没有必要争夺第一。”
G按照贵仔叮嘱刚上擂台,便中了顾青高鞭腿,G硬扛住没有倒地,紧接着又挨了一记左勾拳。
贵仔在台下暗示G可以认输了,G却不明白其意,以为是让他还击,于是夹肘直拳还击。G学的贵仔那王八拳,不学还好,学了反倒与李寻教的格斗技巧,扦格难通。G的一招夹肘直拳,顾青轻松闪开,一个低扫把G扫倒,G想鲤鱼打挺翻起来,刚翻一半,顾青一个回旋踢,又把G踢翻在地,接着顾青骑到G身上,一顿猛揍,直到顾青筋疲力尽,方才罢手,喘着粗气。
趁着顾青歇口气,G爬起来,按照贵仔叮嘱的,大声说:“我输了。”
G说话气不喘,脸不改色,言语轻松,表情悠闲,这哪里是认输,分明就是挑衅,反观顾青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仿佛刚才顾青骑在G身上一顿猛揍是在挠痒痒,引得台下起哄,具体笑谁,还真说不准,但顾青认为是在嘲笑自己,十分恼怒。
G认了输便要下台去,顾青气恼,岂肯让他走下台,必须滚下去或者抬下去。顾青从背后扑倒G,裸绞住G的颈部,一直裸绞,死死地裸绞,顾青感觉G没有生命迹象,自己也困乏了,方才松手。裸绞对G毫无作用,就在众人以为G死了,甚至都认为G的脖子都被裸绞断掉,G却轻松的站了起来,说:“我输了。”说完又要下台去。顾青仿佛被羞辱,追上去扑倒G,又骑到他身上,又是一顿好揍,直到顾青认为G死了,众人又这么认为,顾青才肯罢手,虚脱地等着接受冠军头衔,享受海浪般的喝彩声,却见G又爬起来,还是那样气不喘,面不改色,酷似挑衅地说:“我输了。”
G这种态度认输,分明是在侮辱对手,登时,顾青气得冲上去,想要再次扑倒G狂揍,可怜顾青一丁点儿力气都没,一阵眩晕,眼前漆黑一片,摇摇晃晃摔倒台下。
顾青被送去医院抢救,治好后,也没来工地了。G要把赢来的奖金送给贵仔,曲五说奖金要做完工程和工钱一起发放。
工程进度,如顾青向顾长顺汇报那样按期竣工,工人们一片欢声笑语。工程竣工当天,顾长顺站在以前行刑木桩的那个位置,向工人们做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感谢致词。然后发放有史以来最丰厚的奖金,并给在这次民心工程事故中遇难者的家属发放补偿金,当然那些被酷刑致死和无辜被打死的工人,都算是事故遇难,得到了赔偿。同时,还选举一批优秀工人,G获得优秀工人称号,并作为优秀工人代表,按照曲五事先写好的感谢词,让G做感谢演讲,大致是称颂此项目是环境公益工程,世无其匹,等等无法入耳的褒奖顾长顺的文字。G读得很用心,他不知道这些冠冕堂皇的奉承,究会给人带来怎样的满足,但台下的人们都谄媚地笑着。
工人们忽然觉得顾长顺对大家太好了,一直错怪顾长官,以前被剥削致死的人,都是他们不听话,爱折腾,身板儿差,经不起劳累才死的,这都是命。
在发放奖金时,人群中谁喊了声,顾长官万岁,紧跟着喊声一个接一个,然后如涨潮一浪接一浪。顾长顺在这万岁声中走下那个临时搭建的台子。
顾长顺喊来顾青和曲五,说:“今后还要继续有效管理,不能光给糖吃,同时要适当地惩戒。”
顾长顺唤来财务小范,曲五见小范与顾长顺走得近,顿觉惊讶,吓出一身冷汗,原来小范是顾长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幸好自己没有私吞钱财,都和你小范分了一半。
顾长顺对小范说:“名单呢?”
小范从兜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双手呈给顾长顺,上面记录着具有潜在暴动人员。
顾长顺没有翻看,丢给顾青,说:这件事你和曲五一起做吧!
顾青接过小册子翻看,里面记录的都是工人的代号,答:“父亲放心,我会让他们消失。”
当晚举行了前所未有的欢乐聚会,有喝不完的美酒,从未品尝过的美食,工人和监工不再有上下级关系,他们在欢乐聚会中喝得烂醉如泥,几年下来的疲惫委屈终于结束啦!明天就可以回家,带着顾长官给的奖金,可以回去搂抱着自己媳妇和孩子,与父母团聚,谁不为这喜悦事儿喝上几杯呢!连从不饮酒的贵仔,此刻被工友劝下喝了两杯。他微醺,趔趔趄趄拉着G,纠缠着要给G敬酒,说:“我这条命是恩人你救的,怎样报答你......。”说着就哭哭啼啼地给G磕头。G不知所措,难道帮助人,是要得到磕头吗?
面对贵仔纠缠着劝酒,G选择逃离,来到对面的小山坡,这儿有几棵青冈树,偶尔会飞来小鸟,停在树上叫唤两三声,就在前几日,忽然发现树杈上筑起了一个窠巢。
发现窠巢那日,是一个闷热的晚上。工棚里集体床铺上,工人们酣睡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大声,好似比赛。
由于不再照顾贵仔,夜里,G讨厌在工棚里伪装睡觉,因为棚里汗味实在没有晓丽散发出的气味,让他舒服。于是,他时常来到山坡树下躺着,直到天亮才会回去。这晚,突然一枚鸟蛋落在他身上,所幸蛋没有碎,G捡起蛋放回鸟巢,从那以后G一得闲就来到这里玩耍,一是不让别人发现他是机器人,二是G确实喜欢来这里,盼望着某天小鸟孵化出来。
子夜,待到工人们喝得烂醉如泥,顾青带着一队从未见过的士兵,秘密抓捕了册子上记录的具有潜在暴动倾向的人员。贵仔也在其中,他主要是因为逃跑一次,受过惩戒,具有潜在反抗思想,所以被小范记录在册子上。贵仔是醉得迷迷糊糊的被两个士兵架着,说带他去休息,贵仔陪着笑说:“不劳烦长官,我自己走吧!”
士兵没理会,架着他来到偏僻地方,等着他的是一个深坑。他猛然醒悟,可是已经晚了,士兵没有说一句话,把他推入足足有五米的深坑里。贵仔挣扎着站起来,环顾深坑,不止他一人,月光如水撒在有几个认识和不认识的工友脸上,他们或蹲或坐。贵仔想问工友什么情况,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这还用问吗?似乎自己是最后一个来的,大家就等着他上路呢!
确实贵仔是最后一个来的,士兵立刻启动挖土机铲起沙土进行填埋深坑,第一铲沙土从工人们头上落下来时,工人们绝望地疯狂喊叫,挣扎着想要爬出深坑,有个别爬上来,被士兵一棍子打下去,紧跟着第二铲沙土,第三铲,沙土落在他们怒喊的嘴里,到后来再也听不见声音。深坑被填平,顾青踩了踩,吐了一口唾沫说:“叫你们反抗闹事,好,这回你们都凑齐了,去阴曹地府闹。”
第二日,工人相继离开,有的人发现兄弟,表弟,朋友不见了,四处寻找后,找到监工队长询问,得到答复是,“可能比你们早些醒来,发现你们还睡着,不忍心唤醒你们,就急着回家,谁不想早点回家呢!再则,现在发放了丰厚的奖金,他们瞒着你们去城里快活。工程结束,你们爱去哪里,我们可管不着。”
失去亲朋好友的工人,只能相信曲五的话,埋怨着那些先走的人,太没义气,人情味,连句话告别的话都没。“确实他们没有说声告别就离去,确实太没人情味了。”
G是最后一个走的,先是寻找了一遍贵仔。在工地,贵仔是G最好的朋友,贵仔跟他说过,等工程结束了,要带他去家里长住,并且贵仔拍着胸脯说:“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G去过贵仔家,那是贵仔赦免了逃跑罪成为工人后,工程即将结束,活没有那么多,轮流放假两天。贵仔邀请G去他家,贵仔妻子的以为贵仔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他突然到家,并且不是以前那病样,身体也壮实了,进门时差点没认出是哪家的男人。贵仔妻子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贵仔喊来妻子和妹妹,郑重其事地说:“我的命是恩人救的,记住恩人的名字,王富贵,小名G,我们家要好好报答他。”贵仔说着在G面前跪着,还拉着他妻子和妹妹一起给G叩头感谢,贵仔妻子怀里抱着一岁多的儿子,G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傻傻地接受感谢。贵仔妻子做了丰盛的饭菜热情招待G,可是G什么都没有吃,推说没有胃口。
短暂探亲,次日贵仔便和G回到工地,上次贵仔探亲被抓,是因为当时他总感觉自己病得太重,时日不多,所以那次回家探亲,他就不想回去,不想死在工地,他想用最后时光陪自己儿子过一岁生日,才有了他逃跑被顾青抓回去,绑在刑场木桩上的事。
回工地的路上,贵仔半开玩笑地说,要把他妹妹嫁给G。
嫁,好奇怪的意思,对于G,人类有无限的新鲜事物,吸引着他。G傻傻地笑,当时没有答话,脑部电波振幅曲线,处于高频波动,运算是通畅的,结论是美滋滋的,之所以有这种情绪波动,因为G大意了解嫁娶是什么意思,加上卫国经常吹嘘着,说要娶他的女神做妻子,婚礼要何等的豪华,请王富贵和李山做伴郎。每当卫国谈论起以后和晓丽的遐想,说得口若悬河,眉飞色舞,像是一件骄傲的事,使得G对人类结婚有种莫名羡慕,憧憬着自己也可以像人类那样结婚。
G离开工地直接去贵仔家,也许像监工队长说的那样,有的人领到奖金早早就回家,可能贵仔醒来没有找到自己,就走了。G来到贵仔家,发现贵仔的妻子正伤心地哭着,一见G就询问道:“贵仔死了吗?”
G被问得莫名其妙,昨晚还喝得烂醉,怎么说死了呢!
贵仔妻子说:“在你来之前,工程部领导派人送来一些钱,说是赔偿贵仔在工地事故中不幸遇难的。”
G怎么也无法相信贵仔死了,明明工程结束,何来事故,昨晚还好好的,贵仔喝着酒,唱着五音不全的歌,今天说他死了。G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贵仔妻子,只能把自己那份工钱奖金分了一半给她,眼前也只有钱财能缓解伤痛。
然后,G返回工地去问个究竟。当他来到工地,守卫士兵不允许他进去,他要强行闯入,被士兵用枪托砸了几下,呵斥道:“再在这里胡闹,开枪打死你。”
曲五听到外面吵闹,出来查看发现是G,以为他回心转意愿意做自己的助手。
早在工程将要结束时,曲五把G唤去办公室,表示想要G留下来,说:“你是一个可造之才,多少人想跟我,我都没同意。”
G拒绝了曲五的好意邀请。
当时把曲五气得直骂:“说你是个傻子,你真的是傻子哦,现在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跟顾长顺做事,都没门路,你倒好,阳光大道不走,偏偏要走独木桥,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小范对曲五说:“五爷,你何必留这个傻子在身边。”曲五:“我观人无数,这个人是可造之材,他不傻,只是不善言辞交际,是个大智若愚之人。”
曲五让士兵放G进来说话,当G质问贵仔去哪里了,而不是来投奔自己的,曲五有些失望,恼火地说:“你问贵仔,我可以告诉你,他死了,被活埋的。知道这个结果,你又能怎样呢?”
G:“他没有犯罪,你们这是违法行为,我学习了法律。”
曲五冷笑说:“法律只是权力给弱者的一块甜点,别把它当成主食,这片区域,最高权力没有恩赐这个福利。”
曲五说着,拿了一张通行证给G,说:“拿着这个可以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你这个蠢货,以后别来这里了。”
曲五看着G远去,说:“可惜了一个可造之才。”
小范:“五爷,犯不着为一个傻子惋惜。”
曲五:“他和你不一样,没你那么阿谀奉承,背地里做事。”
小范尴尬地笑着,知道曲五在为自己接受顾长官的差事,没有给他汇报而生气,笑着说:“范叔,你别拿话呛我嘛!当时顾长官把我叫去,吩咐我,等工程结束,要清除有煽动暴乱倾向的人,让我秘密记录那些人,并嘱咐我不要告诉你,说你年老了,开始心慈手软。”
是的,曲五没有年轻时和顾长顺打天下那么心狠手辣,顾长顺有现在黑白两道势力,有很多是监工队长曲五的功劳。以前曲五是顾长顺的得力助手,随着年龄增长,加上顾青越来越趾高气扬,曲五有意无意远离顾长顺,选择在外监督工程。
G径直回到当初收留他的老汉家,正好撞见老汉和相好的亲热,像是两坨皱巴巴的肉拧在一起,翻滚着,G还没羞没臊看着他俩上下折腾。
老汉猛地发现G,吓得泄了气,急忙拉起被子盖住身体,相好的双手捂住被子,老汉生气说:“你是谁?”刚问完,想起来这是前段时间收留的傻子,又说:“傻子,你怎的回来了。”
G:“工程做完。”
老汉:“你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们,先出去,我们要穿衣服。”
G无法理解为什么穿衣服要别人出去,不过还是按照老汉要求,站在屋外。
老汉收拾妥当走出来,有些害羞地说:“你大娘,就是张媒婆介绍那个,刚过门,还有些害臊。你也看见了,我家就这点地方,以前我一个单身老头,收留你,现在家里多个女人,我看你也不傻了,还是另寻他处吧!”
分明下逐客令,G把剩下的工钱给老汉,转身离去。
老汉有些歉意,说:“傻子,你看你身上这件衣服又脏又破,我有套衣服拿去穿吧!他大娘把我那套结婚衣服拿出来。”
一个中年妇人捧着一套衣服出来,说:“小伙子,换了衣服,你就好看多了。”
老汉:“换上新衣,你就是一个活脱脱新郎官。”
G像个木头被老汉两口子套上衣服,送走了。待G走远,妇人拿着G留下的钱,笑着对老汉说:“真是个傻子,一件衣服就换了恁多钱。”
老汉:“傻人有傻福。”
G离开老汉家,又成为无家可归的人儿,四处流浪。潜藏的情绪牵动他回到斯坦公司,这是他的出生地,遭到爆炸后,一片废墟,又遭到沙漠侵袭,所幸斯坦公司处于高位,没完全淹没在沙里。似乎这里被人遗忘了,一片死寂。G漫步在废墟中,眼前破碎物件,通过影像重叠,传到分析中心,拼装出认知,记忆逐渐打开。往事,如同潮水疯狂地往G的分析中心(脑部)涌去。比如眼前这只断掉的拐杖,那是G拄住它,在王教授搀扶下,一步一步学着直立行走。
在废墟角落,还有一辆陆地空中两用的家用车,只是有些破旧,G记得这是王教授领着他第一次乘坐的那辆车。当时,G如同儿童般好奇地左右翻看,王教授手把手介绍功能,当地面道路堵塞,可以启动悬浮车的飞行模式,按照每一个规定高度航线悬浮飞行,类似在空中建起一条高速道路,大家按照每个高度航线飞行,等待空中红绿灯。当然,这是在城市使用时,如果在空旷沙漠,草原,你可以关闭城市模式,任你飞驰。家用陆空两用悬浮车,飞行高度受交通安全部门管制,所以不能超过规划的民用路线悬浮飞行。
王教授:“G,你现在没有驾驶资格证,所以没有权限把它驾驶到城市里去,只能在这里玩,要更好地体验驾驶乐趣,可以切换手动模式,让智能驾驶做辅助功能。”
G特别喜欢手动模式,王教授看着G对新鲜事物如痴如醉,仿佛看到卫国小时候驾驶儿童车时,那般天真无邪的模样。
G拂去悬浮车上沙尘,车已损坏,提示无法启动,如同王教授离去再也回不来了。王教授最后一刻影像在G的脑部重复着播放,王教授说:“告诉许文,他回来了。”
王教授在弥留之际想起这个人,必然非常重要,可能卫国知道他。登时,G有了更多的目标激发动力,父亲的死始终要告诉卫国,G决定先去找卫国。(G要去见卫国,主要是依赖情感在驱使他去寻找唯一的亲人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