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烤鸭……”乞丐哇的一声叫出来,慌忙俯身,将落满了灰的烤鸭捡起,托在掌心,泪眼汪汪的看着它。
“刘如意!”吕珺佑歇斯底里,一把将他拎起,墨黑的眸子瞪着他,好似要将他吃了一般。
乞丐一脸委屈,拼命捶打着吕珺佑拎着他的手臂,不一会儿,月白的袍子上已满是污渍。然而吕珺佑却并未打算放开他,抓着他的手更使了一倍的力道。
“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认错人了,我不叫刘如意,我也不认识什么刘如意,你弄疼我了……”乞丐挣扎。
闻言,吕珺佑松手。
嘭的一声,乞丐屁股着地,摔了个底朝天。
爬起来的当儿,对着吕珺佑又是翻白眼又是低咒。
“那你是谁?”吕珺佑沉沉开口。
乞丐抚着摔疼的屁股,委屈道:“他们都叫我丫头。”
吕珺佑一惊,眼前的乞丐,有着同如意一模一样的长相,竟会是个姑娘?
“你是女的?”
丫头点点头。随即大惊:“你难不成把我当成了男人?”
那一刻,吕珺佑只觉脸上热乎乎的发烫,后背竟有汗渗出。余光扫向一边的钱叔,他正捂着嘴偷笑,然而在惊觉他的目光之后,又忙作咳嗽状,止住了发笑。
吕珺佑狠狠瞪了钱叔一眼,似是质问:为什么不早说她是个女的?
可是,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如意本就长着一副酷似女子的容貌,在看到丫头之时,他完全就将她看成了如意。世间怎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二人?恰又让他遇到了,不禁令他心生疑惑。
“谁派你来的?”吕珺佑冷冷问。
“嗯?”丫头一脸无辜。
“谁让你来吕府的?”
丫头被吕珺佑的样子吓了一跳,转向钱叔,指着他,呆呆道:“他,他放我进来的。我,我吃饱了,我,我这就走……”话毕,丫头撒腿就逃。
然而才跑了几步,就被吕珺佑抓了回来。
丫头大哭,慌忙求饶:“吕公子,求求您放过我吧,您那么有钱,我就吃您一点点东西,就吃了一点点,那盘最值钱的烤鸭,是您打翻的,不是我,不是我呀……您看我一个姑娘家,饿了好些天了,就当施舍给我了,好不好?老天不会亏待好人的,放我走吧,求求您了……”
丫头的求饶诚恳至极,待话毕,已是泪流满面。
钱叔有些心软,开口道:“姑娘,你只要告诉我们公子,是谁让你过来的,公子断然不会伤了你。”
丫头抹了抹脸上的泪,侧头开始回忆。
半饷后,丫头道:“是一个长了胡子的大叔,他告诉我说,吕府的吕公子是个好人,只要我去吕府,吕公子定会收留我,还会给我很多很多的好吃的。”说到这儿,丫头摸了摸已经填饱了的肚子,笑道,“大叔说得果然没错,好久好久没有吃这么饱了。”
“长了胡子的大叔?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钱叔问。
丫头摇头:“没有,大叔也是个好人,他还给了我一枚玉佩。”
“玉佩呢?”吕珺佑问。
丫头忽的双手环抱住前胸,紧张道:“干什么?那是我的,吕公子您那么有钱,怎么连玉佩都要跟我抢?”
吕珺佑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道:“只是借我看一下,会还你的。”
丫头半信半疑:“你说的啊,借你看一看啊!不准抢走!”
吕珺佑叹了口气,竟忽而想笑。
丫头小心翼翼的掏出玉佩,递上去之时还不忘警告他:“就看一下啊!不许抢走!”
上等的翡翠玉,一看便知其价值连城,难怪丫头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自己不准抢走。在玉的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迟”字,吕珺佑猛然一惊。眼前忽的浮现出一个人的脸,细长的山羊胡,壮实的身材,近六旬的年纪,身体却硬朗的很,时常一副不屑于人的表情……
“少爷!”钱叔唤他,吕珺佑方才回神,再想看玉佩时,已被丫头抢回。
“钱叔,我出去一趟。”说着,吕珺佑提步要走。闻言,丫头窃喜:“那我可以离开了吗?”
吕珺佑看她一眼,说:“不可以!你留下。钱叔,带她去洗漱!”吩咐完,吕珺佑便没了影子。只剩呆在原地的丫头与钱叔面面相觑。
中尉府的别院内,迟霆煜静立在树下,听闻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嘴角浮上一抹浅浅的笑,牵动着他那束细长的山羊胡,那抹笑显得意味深长。
“吕珺佑见过迟中尉。”
迟霆煜笑着转向他,犀利的眸子对上吕珺佑,冲他微微颔首,遂招呼他往一边早已搁置好的藤椅上坐。
“吕公子,请喝茶。”
端起茶杯,吕珺佑道过谢后浅抿一口。
“吕公子的速度比老夫想象的,慢了些许。”迟霆煜轻笑。
“哦?”
迟霆煜看着他,月白袍子上沾满了油污,忽而大笑出声,问:“一向注重形象的吕公子,请问你这袍子上的油污是……?”
吕珺佑垂头,才发现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污秽,脸上不禁浮起一抹羞红。
“若老夫猜得没错,吕公子可是将那乞丐当成了赵隐王如意?”
“既然一切都是大人的安排,那在下将她当成赵隐王岂不是恰如了大人的意吗?”
“哈哈,说得没错,没错,这一切都是老夫的安排,是老夫安排那乞丐进的绸缎庄。既然吕公子都猜出来了,那可知老夫的用意何在?”
吕珺佑微微一笑,随即摇头:“恕在下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吕公子不妨猜一猜。”
吕珺佑摇头:“大人的心思又岂是在下一介草民能悟透的?”
“那老夫就给吕公子说一说当下的形势。皇帝昏庸无能,整日除了酗酒便是昏睡,如今大权都掌握在吕后手里,这大汉江山是高祖皇帝一手打下来的,我们这帮开国元老又怎能眼瞧着它落入一个妇人手里。当年,若非吕后从中作梗,如今当皇帝的,可是赵隐王如意。”
“大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怎倒同在下说?难道大人不知在下同皇上交好,就不怕在下一状告到皇上那儿?”
“哦?交好?据老夫所知,该是交恶才对吧,吕公子?”迟霆煜看着吕珺佑大笑,那笑似乎意味着他知道些什么。
吕珺佑心内一惊。
迟霆煜笑得诡异,继续道:“两月前,吕后以戚夫人涉嫌毒害皇帝为由,以极尽残暴的手段将她折磨至死,又寻了个理由将赵隐王幽禁,依老夫之见,幽禁实为借口,暗杀才为真谛,然而要从守卫森严的宫中将赵隐王救出,是何等的困难。加上吕后身边耳目众多,幽禁之人无端消失,依她多疑的性子,自然会怀疑到老夫头上。因此,老夫只得借由他人之手。巧的是,我在街头居然碰到个同赵隐王长得一模一样之人,或许是高祖在天有灵,欲助我救出赵隐王。那个人的出现,令原本的计划更是如虎添翼。”
“如意被幽禁了?”吕珺佑垂眸低语,迟霆煜的计划他大致猜了出来。
“没错,戚夫人死的当日,如意大闹寿康宫,遂被幽禁,如今已有两月有余。”话至此,迟霆煜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吕公子,现下可猜出了老夫的用意?”迟霆煜打量着吕珺佑,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
“大人是想——偷梁换柱?”
“哈哈哈……”迟霆煜拍手大笑,“好一个吕珺佑,不愧是长安城的人才。”
“在下实在不明,这么大一个计划,大人为何要交给在下去办?大人就不怕在下因上回之事加以报复?”
“哦?那且试试,看最后是谁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人知道了什么?”吕珺佑眸光一闪,心无端紧张起来。
“哈哈哈……”迟霆煜大笑,“若吕公子将事情办妥,那老夫便可死守这个秘密,倘若吕公子想使什么手段,那就别怕老夫到时候翻脸。要知道,这乱臣贼子之后的罪名可是比偷梁换柱大多了……”
“你……”
“好了,老夫还有其他事要办,就不多陪吕公子了,公子请便。”迟霆煜打断了吕珺佑的话,起身离开了别院。
吕珺佑靠着藤椅,脑中反复思忖着迟霆煜话里的意思,何谓“乱臣贼子之后”?
他究竟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