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完全不记得了吗？”
徐小明有一瞬间晃神了，他总觉得白俞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点点头，露出一副无奈的笑容，就像在说：我也不想的。
“某种程度上，你挺幸运的。”白俞不再用那样温柔的眼光盯着徐小明，她只是盯着桌前的那杯茶，像是在思索一些什么。
徐小明想问一句：何以见得？却被白俞突如其来的冷漠震住没有张口。白俞陷入沉思许久，久到徐小明觉得这时间过的有点太慢了。终于，他开口问：“所以这场车祸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可以跟我说一说吗？”
白俞依旧保持那样的思索，相较方才的热心，现在却显得怠慢。即便是徐小明开口试图打破如今的尴尬局面，她也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虽然不合时宜，却有一种莫名地，这个女人平日里就是这样的感觉。
白俞开始抬起手看着她干净的指甲，像是在欣赏自己新做的美甲，远看近看地没停下，漫不经心地说着：“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问你母亲比较好，我一个外人，你母亲都不告诉你，我又有什么资格多说呢？”
刻薄起来了。
徐小明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但白俞说的没错。他不能因为白俞知道实情就觉得她有义务相告。
徐小明尴尬地笑了两声，最初激起的想要探究真相的欲望被白俞突如其来的冷漠浇了个灭。眼见白俞听到自己失忆之后的态度急转而下，徐小明也觉得没劲起来，失了继续搭话的兴致。
白俞对于徐小明的探究在得知他失忆后也告一段落，接着开始了一套表面的，敷衍的客气。
她起身往厨房走去，不由徐小明拒绝，自顾自地拿出了平日下午茶的甜点，随意地说道：“我们吃点东西吧。”语气仿佛两人已经相识了很久。
徐小明知道继续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委婉地拒绝：“不了，马上到下班时间了，我得回去打卡。”
白俞根本没听进去，继续准备着两人的下午茶。
徐小明终于在沙发上坐不住了，想起身去厨房跟白俞告辞，有点拘谨地站在厨房的门口抱歉地说道：“您别麻烦了，我真的该回去了。领导刚刚发消息来问我在哪儿呢。旷工太久了不好交代。”
一句冠冕堂皇的假话。
虽然只看见背影，但白俞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像是在嘲笑。她说：“你什么领导？我不是你领导吗？”
没毛病，徐小明语塞了。
“你不用着急，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接你的。”白俞准备好后用眼神给徐小明指路，叫他重新回到客厅去，自己拿着精美的蛋糕走在徐小明的后面。
二人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徐小明放弃抵抗，也不再琢磨白俞方才所说的话，貌合神离地与白俞扮演着主人与客人的游戏，只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接着，肖颖出现了。
看到肖颖的一瞬间，徐小明十分惊讶。他才想起要和肖颖一起回家的事情，而原本应该在自己办公桌上的车钥匙显然已经被肖颖拿走了。
徐小明看见了肖颖眼神里的担忧，回想起她与郑意禾的几次相遇，生怕她又因为心里气不顺再说出点什么来。在白俞的提醒下，徐小明已经意识到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领导，所以并不希望二人起冲突，只想赶快带着肖颖离开白俞的住处。
白俞就那样接住肖颖每一个从眼神中迸发出的杀招，直到肖颖被徐小明塞进了车里。车开走了，白俞望着车消失的远处，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嘴里喃喃自语：“灯下黑，我低估你了。”
“她没跟我说什么。”徐小明边开着车，边想着怎样说才比较好。
听了这话，肖颖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现在面临着两种选择，心里各种纠结。
徐小明见肖颖不回答，又补充道：“白秘书说，她是我的一位旧识，还知道我出过车祸。这件事我在公司从未和人说过，心里想着会不会是我母亲的旧识，就跟她出来了。”
肖颖脱口而出：“你是小孩子吗？你确认过吗？”她还是那样看着窗外，淡淡地提出疑问。肖颖无心责备他，因为这于事无补。
“我失忆了。”徐小明这句话的语气委屈极了，但又带点心虚。他觉得自己最近变得有点厚脸皮，明明没多久前才告诉肖颖自己车祸的事，大概还见过几次肖颖因为自己身体情况紧张的样子，便想着这个理由能说服她放自己一马。肖颖说的没错，他不曾确认，到了从白秘书家里出来为止，都没有问及她究竟是不是那位把自己安排进宏盈的熟人。
原本将手搭在窗边的肖颖听了这句话心都揪起来了，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是啊，徐小明失忆了。如果他没有失忆，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肖颖转念一想：“既然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你母亲？”
“可以吗？”徐小明脱口而出。
肖颖有点惊讶，问：“为什么不可以？”
“我醒了之后她就不再提这些事了。”如果再次提起的话，他说不准触及的到底是自己的伤痛还是母亲的伤痛。毕竟对于一个遗忘一切的人，过去再大的伤痛都算不了什么。徐小明一直用这样的温柔和体贴，呵护着母亲脆弱又敏感的内心，这么多年他从不提起，就以为母亲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
“但她一定也不会忘记。”肖颖确信地说。“你不是说想带我去见见你母亲吗？”
徐小明知道肖颖是实干派，她既然开口了，就一定会做，他连一句“真的吗？”都不说，直接询问接下来的行程：“肖总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就去。”他想，先让母亲放心再说，至于要不要开口问，到时候还可以慢慢考虑。
“就现在吧。”肖颖说着就给陈助理发了语音消息告知这个行程，陈助理会负责重新安排原本在这两天的工作跟会议。
一顿操作过后，徐小明在驾驶座不禁佩服起自己的金主老板，做起正事来，确实雷厉风行。回过神来，徐小明尴尬地说道：“从这儿回我家，车程大概需要两个小时。你先睡会儿吧。”
“我不困。”肖颖看着窗外变换的景物，她刻意忽略徐小明的存在，以求获得片刻平静。
到他母亲面前，自己要说些什么呢？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母亲放心呢？这样的难题难道不比商业上有迹可循的挑战更具挑战性吗？
两人似乎都在为各自的烦恼烦恼着。
开着车窗吹了会儿自然风，肖颖的心情也痛快许多，她开始找茬：“你今天下午没打卡。”
徐小明专心地开着车，原本尽量保持着安静想着可以让肖颖睡会儿，不料肖颖说了这么一句。他思索了一会儿，心虚地说：“我会被扣钱吗？”
肖颖这么久第一次把头转向徐小明，一脸：你还敢问我？
徐小明这下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他突然又想起白俞当时说的话，就想说出来跟肖颖分享：“白秘书当时说会有人来接我的，我还一头雾水。我出来的时候没告诉任何人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肖颖当然不会告诉他，反而一句话教训了徐小明一顿：“你放老板的鸽子，还有脸问老板怎么找到的你？”
徐小明自知理亏，想着祸水东引：“那白秘书又是怎么知道有人会来接我的呢？”徐小明装作不解的样子，一脸探究，仿佛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肖颖给了他一声冷哼，不再回答。
白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公司了，高层有专用的电梯理论上白俞根本不会跟徐小明相遇。方才陈助理自愿加班查看了两人交谈的全部监控，只能说太巧了。白俞也在遇到徐小明的时候，在监控镜头下难掩意外。白俞肯定有人会来接徐小明，因为徐小明在宏盈不会是巧合，她做这件事真正的目的就是想确认徐小明背后的人。
肖颖自知暴露了，她三言两语撇清自己与肖崎山的关系。她想让白俞明白，她该恨的人是肖崎山，而徐小明是无辜的。
“她就是故弄玄虚随口一说。”肖颖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不愿多说。“还有多久能到？”
徐小明估计了一下，路程已经过半，“再50分钟左右吧。”
“那你是不是应该给你母亲打个电话，咱们可都还没吃饭呢。”肖颖有时候觉得，徐小明总是聪明一阵糊涂一阵。
徐小明被这么一提醒，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给忘了。我马上打。”
就在徐小明的手探进口袋中拿手机的时候，肖颖又叹了口气：他该意识到自己手机已经没电关机很久了吧。
“啊，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徐小明不好意思地说。
肖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电话号码记得吧？”打开手机输入了徐小明报出的一串数字。
拨通键一按，手机自动显示备注“阿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