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厅堂安静极了，大家各怀心事。
这五间屋的大院子，谁家不羡慕？这两个孩子等于是孤儿了，再也没人能撑腰了。这也意味着谁都有机会住进来。
谁领养了这家的孩子，尤其是领养了这家的男娃娃，是否就意味着，可以理直气壮住进这院子？
大家都你等我，我等你，谁也不先开口。
马眉如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对着大伙连连磕头。地面硬邦邦的。额头没一会，就青红青红的。
马锦如吓一大跳，也跟着跪下磕头。
“你这是干啥？你们这是干啥子哟？”三婶子心疼不已，赶紧拦他们。
村长盯着这小小的人看，说:“女娃娃，你起来说话。”
马眉如拉着弟弟站起来，声音清亮，说:“我家的情况，村长爷爷刚才也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我是姐姐，我弟弟还太小、不晓事，我就替他把话说了。首先，谢谢各位爷爷、伯伯、叔叔、婶婶，帮着把我妈妈体体面面下葬了。我妈这一年来为了我和我弟弟，过得悲惨，死得不体面，但是大家没有嫌弃，还贴钱贴力。我和我弟弟磕头感谢大家。”
大家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说到这，马眉如声音哽咽了，她停了下，继续说:“我家就剩我和我弟弟两个了。我爸爸妈妈、我爷爷奶奶、我太爷爷太奶奶的香火，都靠我弟弟了。他要是续不上，我家就绝后了。我弟弟离不开我。是吧，锦如？”
马锦如没回过神来，直愣愣看着姐姐，不太清楚她为啥突然cue自己。
马眉如说:“要是有人想带你走，给你天天吃肉包子，你去不？”
马锦如问:“那你呢？”
“我不去。”
“那我也不去。姐姐去哪，我去哪。”
“跟着姐姐没肉包子吃。”
“我不要肉包子，我不要肉包子。我就要姐姐。我就要姐姐。”马锦如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拿手要去扣嗓子眼，想把刚才吃进去的肉包子吐出来。
马眉如赶紧搂着弟弟，哄着说:“弟弟不哭，弟弟不哭。肉包子吃了没事。姐姐走哪都带着你，谁也带不走你。”
马大金的媳妇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马锦如渐渐止住了哭泣，在一旁低低抽泣。
马眉如抬高嗓门，说:“各位也都看到了，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我弟弟要是跟着去了谁家，条件再好，我也不放心，怕我太爷爷、我妈妈来梦里骂我。我们姐弟俩哪也不去，谁家也不去，就在这待着，守着我太爷爷给我们留下的五间屋子，一个大院子。”
“那你们两个小木头娃娃子，无依无靠的，日后咋生活？要是有人欺负你们了，咋办？”村长问。
马眉如看着村长那似乎能把人心看透的眼睛，丝毫不惧，说:“村长爷爷，今天巧了，正好请你们做个见证。”
她拉着弟弟，扑通一声跪在了三婶子的面前，“嗵嗵嗵”磕了三个响头，说:“三婶子，我和我弟弟以后就认您当干妈了。以后这屋子除了东厢房和主屋，剩下的三间屋子你们随便住。东厢房以后我住，主屋我得给我弟弟留着。”
三婶子一愣，一时没回过神来。她叫三婶子，是因为她丈夫排行老三。她丈夫家有五个弟兄。她公公婆婆虽然能干，但也没能耐给五个儿子，一人造一所房子。她丈夫是远近十里有名的木匠，正在攒钱造房子。婆婆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过完年他们必须搬出去，把房子腾出来让老四娶媳妇；老大和老二，也是娶了媳妇生了娃没多久就搬走自立门户了。她有两个儿子，大的四岁，小的三岁。两个孩子皮得很，吵得老人耳膜疼。
马眉如仰脸看着三婶子和善的脸，说:“干妈！”
她又对马锦如说:“叫三婶子干妈。”
马锦如傻愣愣跟着说:“叫三婶子干妈。”
一屋子的人，又想笑，又觉得鼻梁一酸。
马眉如耐心解释，说:“锦如，咱妈妈走了，姐姐一个人照顾不好你，就给咱们挑了一家好人家。以后，你就叫三婶子叫‘干妈’，你以后对她要像对咱妈妈一样好一样亲。”
马锦如听懂了。他对着三婶子就大声叫道:“干妈！”
“哎！”三婶子大声应了，眼眶都湿润了。她扶起两个孩子，说:“我以后对你们，一定会像对大毛和二毛一样。”
大毛是她的大儿子，二毛是她的小儿子。
她对着满屋子的人，扬声道:“村长大人、各位叔伯兄弟听好了，我以后一定待荣的子女，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一样亲一样爱，一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家也确实目前缺地方住，在攒钱造房子。我也把话放在这，我们就住上一阵子。要不了两年，我们就建好房子搬出去住。也是巧了，我们的宅基地就在这院子隔壁。以后把这一面院墙一拆，我们两家就成一家了。以后，但凡我家两个木头小子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荣家这两个孩子。”
马眉如突然挺起腰板子，说:“干妈，我们有钱呢，饿不着。”
在场的人，俱一愣。
马眉如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衣，但是身子灵巧。她松开弟弟的手，蹿向院子，跟一只小猴子似的轻轻松松就爬上了那棵老柿子树。大冬天的，柿子早就被摘了收起来了，树叶也全都掉光了，啥都没有。马眉如愣是从树上，挖出一个洞，从洞里掏出一个木匣子。
她从树上爬下来，把木匣子打开放在厅堂的四方桌上。木匣子里，装着半匣子的银元。
村长数了数，足足三十六个。这些银元，养这两个孩子成人绰绰有余。
在场的人，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马大金的媳妇最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她就该把这丫头片子也一起要了。当初就觉得这丫头片子已经晓事了，鬼精鬼精的，所以才想着不要。这下，让这马老三家，捡了个大漏。
